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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转载]胡启立:令人崇敬的领导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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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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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6-09-06

    出生于1929年10月的胡启立,是陕西榆林人,北大才子,在解放前还是大学生时就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解放后七十年代末崛起,于1978年至1980年任共青团中央书记处书记,全国青年联合会主席。1980年至1982年任中共天津市委书记、市长。1982年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中央委员,在十二届一中全会上入选中央书记处成为书记处书记,那个时候胡启立才53岁,比书记处候补书记乔石还小,是整个书记处年龄最小的男性,也仅比书记处唯一女性候补书记郝建秀略大几岁。这在开始强调干部年轻化、专业化、知识化的年代,胡启立属于意气风发前程似锦的干部了。
    解放前入党可谓“红”,有大学学历算是“专”,五十出头属于年轻,又红又专外加年轻,完全符合当时选拔、提拔干部的标准与潮流。于是,胡启立仕途的前进步伐甩开了,在十二届届中再上台阶,在十二届五中全会上不仅增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而且在增选和调整后的书记处书记排名中大踏步地跨到了胡耀邦之后万里之前,第十二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中说:全会根据习仲勋、谷牧、姚依林同志的请求,同意他们不再担任中央书记处书记;全会增选了乔石、田纪云、李鹏、郝建秀、王兆国同志为中央书记处书记。增选和调整后的中央书记处由十一位同志组成。他们是:总书记胡耀邦,书记胡启立、万里、余秋里、乔石、田纪云、李鹏、陈丕显、邓力群、郝建秀、王兆国。在十三届一中全会上再一步,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并负责中央书记处日常工作。
    我们经常看到得志后的江泽民、朱镕基用英语回答记者提问并与记者用英语交流,他们在谈笑中春风满面。其实,政要用英语回答问题与致词并不是他们的发明,胡启立的英语功底也相当了得,早在1985年胡启立陪同总书记胡耀邦访问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时就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致词,让外国友人感到惊讶,领略了中国“新生代”领导的素养与风采。
    与他的老领导胡耀邦一样,胡启立开放也开明。胡启立曾主管意识形态工作,89风波时的新闻很开放,那些日子老百姓很难忘。我们可以看到胡启立等中央领导到医院慰问绝食学生的镜头,胡启立和蔼可亲,与学生握手时主动下蹲,其中一条腿弯膝靠近床沿边,几乎触地,动作自然,感情流露真实,毫无做秀痕迹,看着让人感动。可惜的是,也就是因为89风波,胡启立被免职。所幸的是,胡启立与赵紫阳不同,赵被一撸到底,连中央委员都没了,而且是撤职,胡启立是免职,还保留了中央委员职务。中央政治局委员李瑞环增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李瑞环还增补为中央书记处书记,接替了胡启立的部分工作,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丁关根也被增补为中央书记处书记,丁还于1990年至1992年12月兼任中央统战部部长,取代被免职的阎明复。
    如前所言,胡启立并没有彻底“趴下”,是金子总要发光。胡启立于1991年复出,担任机电部副部长、党组成员。据说,当胡启立被何光远介绍给机电部司局长们时,司局长给了胡启立长时间的掌声,有的司局长甚至强忍住了泪水。1993年出席全国八届全国人大第一次全体会议,被任命恢复设立的电子部部长。1998年年3月任第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再度进入“国”字号领导行列。
    胡启立出任电子工业部部长,又有了独当一面的工作机会。电子工业部一向被认为是“国民经济装备部”,主要任务就是从事电子元器件与电子信息相关的整机等产品的研发制造,如电视机、通信设备(包括导航)、各种电子元器件等。胡启立认为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这种观念使停留于单一制造而缺乏系统、网络和服务意识的电子制造业,国有电子工业将会逐步失去市场。并以通信设备制造业为例,当时我国电信市场需求巨大,但是国产通信设备却只占不到30%的市场份额;跨国公司瓜分了大部分市场,通信领域的重要装备形成了“七国八制”的分裂局面。为了改变这一状况,胡启立和新电子工业部党组的同志们深入分析了当时国际国内电子工业的发展趋势,提出新电子工业部的首要任务是从传统的单一制造业向现代电子信息产业转变。围绕这一战略,在当届政府的五年中,电子工业部重点抓了三件事:打破电信垄断,推进信息化,建设“909”工程。胡启立执掌电子工业部给电子工业工作带来了新气象,司局长们很乐于听胡部长做报告,有些司局长说胡部长的报告思路清晰,高屋建瓴,听了总是很受鼓舞,让人豁然开朗,干劲倍增。
    为了打破电信垄断,由电子工业部牵头出技术,联络铁道部门、电力部门、石油部门,借用这些部门的专用通信网络,先后建立了中国联合通信公司与吉通公司。后来的事实证明,为打破电信垄断,中国联通作出了贡献。但是,当时的中国联通和吉通的成长运作并没有走上事先设想的路子,主要原因是个别重要领导人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认为电信运营商不能太多,所以对中国联通和吉通态度暧昧,本来中国联通设想是先要建立固话网络的,固话业务是当时最重要的通信方式,需求量大营业额高,而中国联通最终选择了GSM移动通信系统运营,吉通没有自己的网络只能租借中国电信网络开展IP电话服务,且话音质量时好时坏,中国联通与吉通未能迅速成长。信息化推动了软件硬件结合,推动了装备制造和系统集成的结合,推动了中国电子工业产业结构的根本性调整,电子工业部提出并致力于推进国民经济信息化,组织实施了国民经济信息化基础设施工程——“金桥”、“金卡”、“金关”,即所谓的“三金工程”。它们实际上是计算机网络在国民经济各部门的推广应用。今天,“三金”工程已发展为规模宏大的“金”系列工程,大大推动了电子信息产业的发展及其向各个行业的渗透。计算机网络管理与应用也在全国真正进入了普及和深化的阶段,为国民经济发展发挥了“倍增器”的作用。胡启立在电子工业部的工作可圈可点。
    对于台上台下的问题,胡启立有过这样的回忆:
    1993年3月15日。人民大会堂灯火辉煌,人潮涌动。八届全国人大第一次全体会议即将召开。我随着众多人大代表一起从东门进入会议大厅,刚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就被眼尖的记者发现。顷刻间,我陷入了聚光灯和麦克风的重重包围之中。记者们的提问在耳边响起:“请问胡先生,您过去是政治局常委,每次开会都坐在主席台上,如今坐到了台下,对此您有何感想?”问题不容回避。在摄像机聚光灯的照耀下,我坦然地回答说:“过去我总跟别人讲要能上能下,能官能民。为什么轮到我自己就只能上不能下呢?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在任何情况下,为人民服务的初衷不改。现在我要尽心尽力,当好一个人大代表。这就是我的感想。”我这个话是发自内心的。祖国和人民的利益在我心中永远是至高无上,是第一位的。无论在任何岗位,任何情况下,都要忠心耿耿地为人民服务,都要尽最大努力做好本职工作。这就是我人生的信条。有这番话,胡启立是多么令人可敬啊。
    胡启立,可惜了,但让人十分崇敬!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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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6-09-06
胡启立:巍巍万里
来源:炎黄春秋杂志2015年第11期  作者:胡启立(口述)、张宏遵(执笔)

    一次,他在书记处会议上说,我们把一些好的东西,比如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等,都拱手送给了资产阶级,我们共产党人还剩下什么?就剩下批判啦,斗争啦,专政啦,这怎么能行!
  2015年7月15日凌晨,我接到万里同志病危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北京医院进入病房,只见他仰卧病床,双目微睁,气息微弱,口鼻都插着管子,已不能说话。看得出,他在竭尽生命之力,和死亡做最后的抗争。
  我禁不住悲从中来,老泪盈眶。万家的孩子对我说,胡叔叔,你这种难过心情千万不要显出来,你可以和他说几句话,他可以听得见的。
  我强忍悲痛,弯下身子对他说:万里同志,中国的改革发端于农村,农村改革起步于安徽,你在安徽创造了一个奇迹,率先试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启了中国农村第二次土地革命的先河,"要吃米,找万里",中国农民会永远记住你。你是中国改革事业的大功臣,你无私无畏的改革精神永远激励着我,你是我永远的楷模和导师。
  也许是心灵感应,只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离开病房不过4个小时,传来噩耗:万里同志逝世。我顿时泪眼蒙胧:又一棵大树,倒了。
  在无尽哀痛之中,万里同志的许多往事又历历展现于我的眼前。
  请万里狠狠批我一顿
  我和万里同志相交、相知于上个世纪80年代。
  1980年,我在天津任市长。这是我初次主持一个特大城市政府的全面工作。一上任,就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
  天津号称中国的第三大城市,北方最大的商埠重镇和交通要津,也是国家的重要工业基地,历来是繁茂富华之地。然而我走马上任时所见到的情景,几乎无法和这座名城联系起来。
  这已经是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后的第4个年头了,遭震灾重创的天津依然是满目破烂残败的状况:震残的楼房龇牙咧嘴、歪七扭八地侧立街头;市民自搭自建的临建棚、抗震棚,有塑料布的,苇子片的,油毡的,杂乱无序地塞满全城的大街小巷。据不完全估计,全城约15万居民住在马路上。天津市马路本来就拥挤,加上成千上万的临建棚挤占了马路,更加拥挤不堪。城市的主干道上,公交车、货运车、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和步行的人流混在一起,有如过江之鲫。
  乐观幽默的天津市民自嘲地给自己居住的城市总结了"三大怪",叫作"高楼不住住在外","汽车没有自行车快","自来水能腌咸菜"。这第一怪就是说有大楼,是危房,不敢住,只能住在马路上;第二怪是说交通堵塞,有人做过统计,公交车一小时跑不了10公里,还不如骑自行车;第三怪是说,天津干旱缺水,一条海河穿城而过,但是城市建设落后,地下排水系统不配套、不健全,排雨管道承担排污功能,成了城区几百万人的尿盆。天旱年头,海河就要关闸,加上海水渗漏,海河又成了几百万人的水碗,水里盐碱重,又苦又咸,市民做饭做汤不用放盐。
  一房、一路、一水,三大难题,直接涉及几百万市民的生存,成了市民的切身之苦,老百姓忍耐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三四年了。期待、焦虑、不满,各种情绪已经积攒在人们心头。
  1980年秋天,天气已有些凉意。天津大学操场上一大片抗震棚发生了火灾。临建棚连缀在一起,救火车开不进去,风一刮,顷刻间浓烟滚滚,火烧连营。这是天津大学临建棚的第二次火灾。许多人家仅以身免,衣物家具均付之一炬。一把大火点燃了百姓心中的怨愤,大量居民自发地聚集到一起,哭着喊着叫着,点名要见市长。
  当时我正在北京开会,闻讯立即赶回天津,直奔火灾现场,当即被义愤的人群所包围。四周怨责声一片:
  "家里都烧光了,让我们怎么活?眼看就要入冬了,吃什么,穿什么?"
  "我们在这操场上住了两年了,还要让我们住多久?"
  "你们政府是干什么吃的?还有没有点良心?还管不管我们死活?"
  面对群情激愤的市民,我大声喊道:市民同志们,我是市长胡启立,大家受苦了!你们住在临建棚,几年进不了家,责任在我,你们受了灾,政府一定要管。是我这个市长没当好,政府的工作没做好,对不起大家,我向大家道歉!
  望着四周责备的目光,我给市民们深深鞠了一躬,说:请大家推选代表,明天一早到市政府来开会,我们听取大家意见,共同研究怎么解决大家的生活问题。并当众承诺,从现在起,市政府抓紧修房盖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大家明年回家过年!
  我的真情承诺,无人喝彩。回到市政府,有同志向我提出忠告说,市长,一年之内让市民回家过年,你这个讲话冒了。在你之前几位市长都讲过同样的话,但是没一个兑现的,你现在又讲,没人信了。天津的现状是人均住房面积不足5平方米,地震中又损坏了上千万平方米,缺口太大了。做不到就不如不说,再给老百姓开空头支票,只能失信于民。
  这个干部跟我说的是实话。
  我脑子一下蒙了。我明白,我面临的困难不仅有住房缺口问题,还有民心问题,还有广大干部的精神状态问题。大家已经缺乏信心了,更没决心来解决这个问题。信心、决心问题不解决,就没精气神,就只能无所作为,最后真可能给全市老百姓一个空头支票。我就这么当这个市长吗?
  就在这种非常困难的情况下,我想到了时任常务副总理的万里同志。晚上,我跑到北京向万里请教。见了万里,我把天津的形势向他如实汇报,然后说,我下了决心,要解决15万市民长期住在马路上的问题,请你支持。万里说:工作我支持,要钱我没有。我说,我不跟你要钱,请你到天津去视察一下,上纲上线地发一通火,把天津工作狠狠批一顿,责令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万里说,就这个?我说,就这个。万里说,行,这个忙我能帮。
  万里迅速来到天津,把天津的市容看了个遍。看着看着,他真的动了气了。在市委、市政府召开的全市领导干部大会上,万里讲话,讲着讲着就动了肝火。他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震都过去好几年了,你们自己住在大楼里,还有那么多老百姓住在既不挡风、又不避雨的临建棚里,住在大马路上,天津这么大个城市,脏乱差的状况在全国都少见,你们这些年在干什么?就这么为人民服务吗?就这么对老百姓负责吗?你们的阶级感情到哪里去了?
  万里当着全体干部的面,指着在主席台坐着的我和市委、市政府一班人,提高了嗓门,声色俱厉地问道:你们想不想把天津市的面貌变一变?你们有没有决心和能力把天津这个状况改一改?如果不行,做不到,你们说一声,我回去向中央报告,先撤换你们,换人!
  万里下来,怕我们脸上挂不住,问:我今天火气是不是太大了?过了吧?我连声说,不过,正好!
  万里前脚走,我随即召集政府干部开会,说,大家都听见了吧?中央动真的了。这个问题不解决,万里要撤我的职。咱们已没有退路,只能尽全力、下狠心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了,我先撤你们,然后自动下台。当官不为民造福,不如回家卖红薯。
  随之,我们把万里批评我们的话原原本本传达给全市干部、群众。这一下,老百姓高兴了,都知道中央不满意,天津挨批了;各级领导干部坐不住了,都知道再不改变天津面貌既对不住广大百姓,也没法向中央交代。原来压在我市长一个人身上的压力,现在变成了全市领导干部共同的压力。我们乘风借势,把压力变成决心和动力。
  事情还得靠人来干,靠内行来干。就在向万里求救的同时,1981年,我又找到中组部,要求把当过北京市建委副主任的李瑞环调来天津当副市长。李瑞环一到天津,我就给他交底: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十几万市民一年之内全部安置回屋,可是市政府没这么多房源,指望市政府一年拿出这么多房,门儿都没有,你来想辙。
  李瑞环脑子快,点子多,他出了个主意:从现在起,全市不管哪个系统、哪个部门、哪个单位,包括中央驻津单位在内,所有新盖的房子,统统由市政府借用,全部用来优先安置住在马路上的灾民。等政府把房子盖好了,保证如数归还,一平方米都不会少。
  "特殊时期,特殊情况,特事特办,为了老百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也没有更高明的办法,一咬牙,在市政府借房文件上签了字。
  文件发下去了。虽说是借,那也是政府带强制性的行为,也确实会影响一些部门和单位眼前的现实利益。那时没有哪个单位不缺房,没有哪个单位不想为自己的职工改善居住条件。有的干部对政府借房想不通,可以理解,问题是有些干部私心作怪,利用手中的权力,置群众利益于不顾,甚至公开和群众争利益。就在市政府部署借房方案的当口,有一个区房管局局长得知了消息,抢先布置分房,连夜给头头脑脑、机关干部办入住手续,发钥匙,而这个局几十户住临建棚的职工一间房也没给分。还有个厅级部门,领导成员听说政府要借房,也打了个时间差,偷偷通知机关干部连夜搬家,造成既成事实。这两件事若不加以阻止,不正之风就可能蔓延,整个灾民安置计划就可能泡汤。我急了,立即把最先抢占房子的部门领导一把手叫到市政府,告诉他:万里副总理说了,临建棚年内解决不了就撤我的职,这个话你也听见了,你如果置受灾群众困难于不顾,拒不执行市政府的决定,干扰了市政府的安置计划,那么,在中央撤我之前,我先撤了你。限你三天之内,怎么搬进去的,怎么搬出来!如果劝你不听,就建议市委开除你的党籍。要房票还是要党票,你自己考虑。
  毕竟是共产党的干部,关键时刻还是要听从组织决定。他赶回去,动员机关干部统统从新楼里搬出来,支持市政府安置灾民。有类似情况的单位也都立即收手了。
  万里的讲话帮我把全市动员起来。首先,市政府的借房计划得以实现。同时,全市各部门、各单位一改拖拉作风,抓紧抢修地震中受损的房屋。一年之内,马路上的临建棚全部拆光,十几万饱受无家之苦的灾民全部搬进了住宅。春节,市民回到家里包饺子过年。继而,市政府投入资金,以每年300万平方米的速度展开住房建设。
  解决水荒,赵紫阳批示:请万里同志定
  就在住房问题让我寝食难安的同时,另一个更棘手的难题又提到了我的面前。
  从1981年夏天起,华北地区遭到近半个世纪以来最严重的干旱,天津遇到了历史上罕见的水荒。天津市地处9河下梢,其中有8条河水断流;专为天津供水的北大港、团泊洼、于桥等几个大型水库,水位均已降至死水位以下。天津的地下水因抽取过度,已引起地面下沉,不能再抽。于是,海河成了天津市赖以生存的唯一水源。当时天津属全国第二大工业城市,工业品的1/4供出口,3/4调往全国各地,是全国化工原料的主要供应基地。天津工业一旦停产,将殃及全国。
  一天,我接到报告:海河水仅存1000万立方米,而维持全市正常的生产和生活每天至少要180万立方米。就是说,全市几百万人仅剩下一周的淡水了!
  山穷水尽了。市委、市政府再次被推到了绝地。我再次感觉到一座大山压到了肩上。事不宜迟。我立即组织人马,到与天津毗邻的河北省寻找水源,最后选中了河北省滦河上游的潘家口水库。但这关系到河北省,天津做不了主,只能找中央。
  情急之下,我和市委第一书记陈伟达同志直奔北京进了中南海,面见总书记胡耀邦,向他提出引滦济津的构想。胡耀邦听了汇报说,天津市水的问题看来不解决不行了。但是,这么大的事,我一人定不了,你们给党中央、国务院写正式书面报告,集体讨论决定。
  一出中南海,我和陈伟达同志就在北京驻地给中央、国务院写报告。报告除了陈述天津水荒的严峻形势及解决水问题的迫切性,还要求中央批准引滦济津并将工程任务下达给天津,由天津市对该工程的勘测、设计、施工负全责。因来不及回天津开常委会,就派人将报告星夜带回天津,挨个登门征求常委意见,于当夜送回北京。
  时隔一天,以天津市委、市政府名义的请示报告送到了总书记的案头。总书记胡耀邦在报告上批示:这是件大事,要一抓到底,决不可误事。同一天,国务院总理赵紫阳在同一份报告上批示:请万里同志定。
  拿着总书记、总理的批示,我和陈伟达同志直奔万里办公室,当面请他拍板。万里对天津缺水的情况有所了解,当他知道全市淡水仅够7天用量时,也着急了。他当即表示:天津市几百万人民生活的用水一定要保证,宁可多花点钱,也要让人民喝上好一点的水。引滦济津工程非上不可了。为了争取时间,避免扯皮,由你们负全责,这个办法好。把全部权力给你们,全部责任也给你们,你们一定要抓好,要对中央负责。总书记、总理要我定,那我看就这样定了。
  万里当过城建部部长,对基建工程是行家。针对引滦入津工程工期紧、项目多、战线长的情况,他批准可以在施工中合理交叉,以缩短工期;但他同时强调:一要保质量,二要加快速度,三要尽量节约,要在此前提下加快速度,节省开支。
  我当场向万里立下军令状:当年动工,3年通水,一定给中央一份满意答案。
  大的方案定下来之后,围绕引水工程线路的选择问题,天津市和水利部、河北省发生了分歧。水利部和河北省主张走北线,开明渠,经过唐山再到天津,这样可以让唐山、天津和沿途都受益。但这个方案一是线路长,投资大;二是沿途截水,天津、唐山两个城市均不能保。天津市主张,取水源至天津的最近线路,即走南线,有些地方要挖暗渠,使之成为天津的供水专线,一次性从根本上解决天津市工业和生活用水问题。因为涉及不同利益,双方分歧很大。无奈之下,我们又去找万里。万里同志认真听取了各方意见,着眼大局,权衡利弊,深思熟虑,协调各方,最后拍板说:按天津的方案办。
万里与网球赛获奖者合影

  中南海的决策,水利部、河北省的支持,万里同志亲自过问、指导,引滦济津工程迅速启动。为了尽快结束天津市700万人民喝咸水、喝苦水的历史,全市党、政、军民万众一心,投入引滦入津工程。1983年,引滦入津工程在市委、市政府一班人的领导下顺利实现全线贯通,天津市从此结束了断水之虞。
  那几年,万里同志经常到天津,问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全市人民都知道万里副总理关心天津。老实说,我这个市长要是没万里支持和帮助,天津一房一水的难题解决不了。即使中央不罢免,百姓不罢免,我也没有脸再当这个市长,自己也得把自己给撤了。
  我有了困难就想到找万里
  1982年我奉调担任中央办公厅主任。到任之后就陆续拜访老一代革命家和主要领导同志,听取他们的教诲及对中办工作的要求。他们各自给了真诚的勉励和告诫……只有万里同志对我的要求跟别人不同。
  那天我到了万里办公室。那时,万里还称我小胡,后来才叫我名字。
  万里问:"小胡,你打牌吗?"
  我回答:"不打。"
  "你下棋吗?"
  答:"不下。"
  "你打球吗?"
  答:"不打。"
  "那你都干什么?"
  "我上班啊,工作啊!"
  "你这个人没文化",万里说,"我告诉你,你这样不行的,中央工作很累,像你这样,不用几年准把你拖垮。我教你一招吧,保证你健康、精力充沛地为党工作20年。"我一时听不太明白万里要教我什么招数。
  "从现在起,你跟我去打球。你去不去?"
  一听说让我打球,我当场表态:"我去,我去。"
  万里当场拿出一副新网球拍子递到我手里:"我到时叫着你,说清楚,不许请假。"从那时起,我就跟着万里在业务时间学打网球,这一打就是20多年。正是20多年不间断地体育锻炼,让我尝到了甜头,二三十年来东奔西跑,加班熬夜,所幸始终保持着健康的身体、饱满的精力坚持工作,没有因身体原因拖累工作。说起来真得感谢万里同志。
  都说中央工作无小事。我刚到中央工作时,因缺乏经验,处理一些问题常感到左右为难。每当碰到棘手的问题,我总是习惯性地找万里。当时全国人大一位老同志提出,要在大会堂西侧修建全国人大办公楼,给中央打了专项报告。我看了报告,心里想,我们这么一个大国的首都,又是国家门面的天安门广场上,不能见缝插针地都盖成办公楼,总得给老百姓留一个文化娱乐的地方吧。于是就把这份报告压下了。为了慎重稳妥起见,我向耀邦口头报告了人大这份报告的事。耀邦的意见是,全国人大已经有了办公场所,没有必要再盖大楼;二者,不能把中央国家机关都建在天安门广场;再说,中央也拿不出这笔钱来。听了耀邦的意见,我就没将人大的报告提交书记处讨论。
  没几天,有人私下告诉我,你闯大祸了,捅大娄子了。
  原来,全国人大那位老同志迟迟没见批复,就追问报告压在谁那儿了。人说是压胡启立那儿了。老同志火了:谁是胡启立?他是干什么的,敢压我的报告?我得知了消息,颇为紧张,既不能说是我的意见,也不能说是耀邦的意见,还不能当面向老人解释。怎么办呢?只好又去找万里想辙。万里说,你容我想想。过了两天,万里说,有了,我让他们查档案了,周总理生前有指示,大会堂西边那块地留作将来建一个国家级的歌剧院用。周总理的指示把我救了。我让人把这话传给全国人大。于是没人再追问。这才给今天的国家大剧院留了块地。
  十二大之后,我和万里同志同在政治局、书记处,一起议事谋政,深为他的那种改革开放的坚定态度和敢做敢当的政治勇气所激励,所鼓舞。
1984年2月1日(农历除夕),作者随万里到山东省长岛县慰问守岛驻军

  在80年代的改革开放大潮中,邓小平作为主帅,坐镇中帐;胡耀邦、赵紫阳联手布局,彼此呼应;万里则横刀策马,冲锋陷阵,发挥了开路先锋的作用。在农村改革上自不必说,在胡耀邦、赵紫阳等同志大力支持下,他亲自主持连续制定了5个中央"一号文件",使中国农村走出乌托邦式的制度藩篱;揖别"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的荒诞邪说,让中国农业重获创造的生机;让8亿农民挣脱"一大二公"的桎梏,告别饥饿和贫困。正是由于农村改革,使中国"三农"豁然开一新局面,且为后来的城市经济改革乃至全面改革开辟了道路,提供了经验。
  改革由农村转向城市,万里以极大的热情予以促进和推动。
  1984年春节期间,我跟随他到天津、山东做关于城市改革的专题调研。在调研过程中,他从农村乡镇企业的兴起,从农村改革后对办商业、外贸、交通、运输业的内在需求,感受到因部门分割、条条专政而造成的巨大障碍,深刻认识到城市改革的紧迫性。一路上,他一边不断鼓励各地同志解放思想,大胆尝试,勇于突破旧的条条框框,探索新的路子,一边思考着城市改革的突破口和切入点。6月,书记处讨论《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的文件初稿,万里在会上结合这次调研中的思考说:如果说农村改革的经验是活、勤、富,我们经济体制的弊端就是3个字:死、懒、穷。死,就是体制僵化,管得过死。死在哪儿呢?死在我们曲解马克思主义,曲解社会主义。革命胜利后,我们搞建设,全盘照抄照搬苏联的经济模式,加上我们自己的供给制,形成了一个僵化体制,人、财、物、产、供、销,高度集中统一。公有制,铁饭碗,平均主义,大锅饭,这种体制,扼杀了企业和职工的积极性、创造性,把企业管死了,把人管懒了,造成越管越死、越管越懒、越管越穷的恶性循环。城市管死了,又限制、阻碍了农村的"活"。上面有那么多衙门,一个衙门一个戳,一个衙门一道关,缺了哪个也办不成事。企业成了行政部门的附属物,一点活力也没有。城市改革,最关键就是改变这个体制。社会主义就是要体现在提高劳动生产率,体现在人的积极性、创造性充分发挥,不提高劳动生产率,不发展生产力,不改善人民生活,半点马克思主义都没有!
1984 年春节期间,作者随万里在胶东半岛慰问海军某部指战员

  当时,有人说改革就是资本主义的代名词,万里旗帜鲜明地提出:允许改革犯错误,但不允许不改革!
  万里给我压担子
  1984年10月,《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颁布后,邓小平提出了科技体制改革和教育体制改革的任务。于是中央决定将科技、教育改革提上日程,成立领导小组,由胡耀邦、赵紫阳挂帅,日常工作由万里主持。领导小组下设立两个工作班子,分别由教育部、国家科委主要负责人牵头,组织调研并提出初步方案。
  关于教育体制改革文件,书记处会议上确定由万里主持。当时,中央主要领导同志包括万里、习仲勋一些老同志,为了锻炼我们新进中央年轻一点的同志,总是把我们往前推,给我们压担子。所以万里当时就说,我主持,可以,让启立负责。我理解,万里让我负责,就是让我当个项目经理,用意在于让我了解中国的教育问题,参与教育改革的实践。
  在万里指导下,我组织了一个工作班子,先后到4个省进行专题调研,考察了几十所大中小学,开了近百个座谈会,有逾千人参与座谈、讨论,为教育改革出谋划策。在此基础上,按万里同志意见,给中央写了《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几点意见》的书面报告。报告阐述了现行教育体制的弊端,提出了建立和经济体制相配套的、符合中国国情、适应经济、社会全面发展要求的教育体制的目标。报告提出,要改革高校管理体制,改变完全按国家计划统一招生,毕业生由国家包分配的制度,使高校增强适应社会需要的动力和活力,逐步成为相对独立的办学实体;改革中等教育结构,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加强基础教育,在全国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制度。报告送上去之后,政治局常委们都很重视,陈云、李先念看过后在报告上画了圈,没提具体意见。赵紫阳批示:所提改革的精神和原则都同意。同一天,胡耀邦批示:同意紫阳同志意见。报告送给邓小平,小平批示:很赞成。
  大的原则、精神定下来了,我们就动手起草文件,经过八易其稿,书记处和文件领导小组反复讨论,最终在书记处会上定稿。
  1985年5月,党中央、国务院在北京召开全国教育工作会议,讨论修改《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草案)》。在这次大会上,万里代表党中央、国务院讲话。他强调了教育改革的紧迫性,指出教育在现代化建设中的全局性、战略性、基础性地位,宣布全国实行九年义务制教育,把发展基础教育的责任和权力交给地方;今后一定时期内,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教育拨款的增长要高于财政经常性收入的增长,并使按在校学生人数平均的教育经费逐步增长;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扩大高校办学自主权,改革招生分配制度,改革教育思想和教学方法。
  会上,邓小平做了《把教育工作认真抓起来》的讲话。他说: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草案是个好文件,纲领有了,蓝图有了,关键是要真正落实。我们国家,国力的强弱,经济发展后劲的大小,越来越取决于劳动者的素质,取决于知识分子的数量和质量。中央提出要以极大的努力抓教育,并且从中小学抓起,这是有战略眼光的一招。如果现在不向全党提出这样的任务,就会误大事,就要负历史的责任。小平还说,一个地区、一个部门,如果只抓经济,不抓教育,那里的工作重点就是没有转移好,或者说转移得不完全。忽视教育的领导者,是缺乏远见的,不成熟的领导者,就领导不了现代化建设。
  万里和小平的讲话把会议推向了高潮。政治局讨论通过了这个文件并正式颁发。会后,教育改革迅速呈现空前强劲的态势。
  这次教改文件从调研、酝酿、讨论到最后形成,是一次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的过程,对于如何依据中国国情,遵循事物规律,适应时代和人民群众的要求,做出宏观决策,制定路线、方针、政策,是一次全面的学习和锻炼。在这个过程中,我从老一代革命家特别是万里同志身上学习了许多极为宝贵的东西。
  万里不赞成"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提法
  在80年代改革开放的浪潮中,万里同志既高屋建瓴、旗帜鲜明,又细致缜密、冷静睿智,任凭风吹浪打,脚下有定力,胸中有正气。80年代中期,小平同志提出思想战线不能搞精神污染。有的同志"运动细胞"活跃,搞阶级斗争有瘾,借这个口号随意延伸扩大,迁延到经济领域和群众日常生活领域,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运动。当时万里第一个站出来说,农村不搞清理精神污染。后来,方毅提出科技部门不搞,赵紫阳提出经济领域不搞。胡耀邦赞同、支持他们的意见,这才把一场文革式的运动遏制住。
  在讨论精神文明建设指导方针过程中,围绕资产阶级自由化这个概念产生了不同意见。万里明确表示,不赞成这个提法。他在中央一次会议上公开说,我们在思想领域的主要问题,一是封建主义的遗毒,一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影响。无产阶级没什么自由化,资产阶级也没什么自由化。他还认为,对全人类创造的共同文明成果要敢于学习和借鉴。他对那种凡是一提到自由、民主、平等、博爱就斥之为资产阶级的观点颇不以为然。一次,他在书记处会议上说,我们把一些好的东西,比如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等,都拱手送给了资产阶级,我们共产党人还剩下什么?就剩下批判啦,斗争啦,专政啦,这怎么能行!
  万里对民主法制建设也有高度认识和实践自觉。早在1980年,他就鲜明地提出,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和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是中国改革的两大主题。他说,不讲民主与法制的社会不是文明的社会,也不会是安定的社会。1986年,万里又率先提出决策民主化、科学化的问题。他指出,我国政治体制上的一个重要弊端,就是领导权力过分集中,决策制度不健全,因此,政治体制改革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就是要充分发扬社会主义民主,真正实现决策的民主化和科学化。
  1988年4月,在七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万里当选常委会委员长。他更加专注地致力于民主法制建设。在他任上,全国人大常委会制定了一系列推动和保障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的法律法规,为推进改革开放和民主法制建设做出了独特贡献,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我一生中,无论是在地方工作还是到中央工作,万里同志都曾给过我极大的帮助和支持。他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正直无私、光明磊落、敢做敢当的精神品质,使我深受启发和教育。
  万里同志是我终生的良师益友。他永远活在我心中。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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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启立忆胡耀邦:他对我影响最大最深
来源:中国青年报

    人的一生,或大或小,或深或浅,都要受到社会或他人的影响。在我七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如果有人问我,什么人对你的影响最大、最深刻?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耀邦同志!在我一生的许多关键时刻,耀邦同志用他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为我指明了做人、处世的原则和道理,支持和帮助我走过人生坎坷之路。
    团中央整个机关就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毫无等级观念和衙门习气,是最没有官气、民主和谐的一个机关
    我和耀邦同志相识于上个世纪50年代。那是1955年8月,全国学生联合会第十六届代表大会召开,当时耀邦同志已经是团中央书记,而我只不过是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就在那次会议上,我被选为全国学联主席,并被告知要受到毛主席的接见。听到这个消息,我又激动又紧张,见到毛主席时该说些什么话?毛主席如果问我什么问题该怎么回答?哪些事该向毛主席汇报?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也许体谅到我当时的心情,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耀邦同志找我来了。他先是解除我的紧张情绪,说毛主席是人民领袖,他老人家平易近人,尤其关心爱护青年人,完全用不着紧张,随后又对我进行了具体细致的辅导和帮助。他启发我说,毛主席可能会问你们讨论了什么问题,同学们有些什么意见和要求。我说,那问题就多了,不知道该反映哪一条好。耀邦同志耐心地听取了我的叙述,不厌其烦地帮我归纳出几个问题:要加强形势的学习和教育,要增强社会实践,要有应对困难的思想准备等。然后又教导我说,你是学生代表,要从学生的要求角度提出问题,不能从团干部角度提问题。于是我又把同学们的意见归纳为想听形势报告,但一些领导同志请不来;想参观工厂,但因为各种原因不让去;毕业后走入社会,遇到困难容易悲观失望等等。
    到了毛主席那里,我按耀邦同志帮我思考归纳的几个问题,一一向毛主席作了汇报。毛主席听了后很高兴。针对青年对困难思想准备不足,遇到困难会悲观失望的问题,毛主席专门讲了一大段青年人应该如何对待困难的话。毛主席说:“整个社会的前途是越来越光明,不是越来越黑暗,但
是也不会像探照灯那样,笔直地照向天空。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战争时期有战争时期的困难,和平时期有和平时期的困难,和平时期的困难不一定比战争时期的困难小,甚至会更大。老一辈人死了,困难就是青年人的了,当然,那时候你们的条件会更好些……”
    毛主席的话,当时我听得似懂非懂,心想革命战争时期斗争真刀真枪,你死我活,要流血甚至要豁出生命,那该有很多艰难,和平时期也会有困难,但怎么会比战争时期困难更大呢?半个世纪过去,经历了反右运动、庐山会议、“文革”动乱等历次政治运动的风风雨雨,经历了革命斗争的曲折复杂和人世的兴衰荣辱,我才真正懂得了毛主席这段话的分量。
    回头想一想,如果不是当时耀邦同志启发我提出这个问题,也就听不到毛主席对于这一问题的深刻论述。耀邦同志手把手地帮助我通过了这场考试,这是我离开学校步入社会后上的第一堂课。
    第二年,我被调到团中央联络部当一名普通干部。一进团中央机关大院,我就发现这里跟别的机关不一样。机关的同志不分男女大小,也不论资格深浅,对所有的团中央书记处的领导人,包括耀邦同志在内,都是直呼其名,不加官衔,绝没有某某书记、某某部长的称呼。在工作上,上下级之间,部门之间,同志之间,也是相互帮助,相互支持,团结协作,亲密无间。整个机关就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毫无等级观念和衙门习气,是最没有官气、民主和谐的一个机关。和很多同志一样,我从一认识他就称他耀邦同志,直到他到中央工作,后来当了总书记,我还是称他耀邦同志,一直这么叫了几十年。这个称呼,在我们是饱含着信任、亲切和尊重,而他也很乐意同志们这么称呼他,丝毫没有感到不自在,不舒服。
    1964年,耀邦同志在团中央积极倡导培养选拔年轻干部。在共青团九届三次会议上,我被破格选为团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在和平建设时期,以我当时的年龄、资历和水平,走到这样重要的领导岗位,无论在团中央机关、团系统内部还是社会上,震动都不小,赞扬、鼓励的话也很多。
    就在这时,耀邦同志和我有一次中肯的谈话。他说,启立啊,你是被破格提拔的青年干部,这是党组织的培养教育,是广大团员、青年对你的信任,也是青年事业的需要。这副担子很重,你要勇敢地挑起来。可是,你要懂得,职位的提拔不会对你的知识、品德、修养、本领有任何的改变,这一切都需要你通过刻苦学习、艰苦实践才能得到。职位的改变好比你今天穿中山装,明天穿衬衫,衣服变了,衣服里的人丝毫没变,你还是你,还是昨天那个启立。职务、荣誉、地位都是身外之物,随时可以改变,但你自己的人格、知识、道德、本领不会自然改变。你当了候补书记,可要谦虚谨慎,努力学习,好自为之啊!
    他的这些话,让我服了一服清凉剂,使我懂得了对待名誉地位的正确态度,进一步确立了作为革命者的荣辱观,使我在走上领导岗位后,保持了清醒头脑,正确处理了个人与组织、个人与群众、个人与事业的关系,始终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没把当时的提拔看得多么重,也懂得了党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名利、地位都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了这个人生态度,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关进牛棚,遭受残酷斗争时,个人也没有多么绝望和悲哀。由于党多年的教育,特别是耀邦同志的谆谆教诲,支持我度过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的艰难岁月,承受住了在一般人看来是由九天之上直落九地之下的沉重打击。
    耀邦同志经常提醒我:要腾出主要精力来想大事,抓大事,不能每天忙于事务,一定要学会从事务堆中跳出来
    “四人帮”被粉碎后,耀邦同志先后在中央党校、中组部、中宣部工作。每到一个单位,他都以饱满的政治热情,大无畏的革命气概,勇于创新的改革精神,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他顶住极大压力,平反冤假错案,解放了大批老干部;为了冲破“两个凡是”,端正党的思想路线,他率先组织和推进“实践是检验真理惟一标准”的大讨论。可以说,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在拨乱反正、推倒“两个凡是”,平反冤假错案,实现全党战略大转移等许多重大问题上,耀邦同志的功绩和贡献是全党同志所公认的,是不可磨灭的。也正是因为他杰出的工作和成绩,在1981年6月的十一届六中全会上,耀邦同志当选为党的主席,1982年8月党的十二大上当选为党的总书记。
    我于1982年4月调到中共中央办公厅任主任,并在十二大后进入中央书记处工作。从那时直到1987年初耀邦同志离开党的总书记工作岗位的这四年多的时间里,我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亲身感受和见证了耀邦同志的工作和人格,他的一言一行都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
    到了书记处后,我感到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工作岗位上工作过,每天面对千头万绪的工作,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昼夜难安,但究竟该如何工作,我心中无底。耀邦同志除了指点、帮助我干好书记处交代的工作外,经常提醒我:要腾出主要精力来想大事,抓大事,不能每天忙于事务,一定要学会从事务堆中跳出来。他说,什么是大事?就是中央的重大决策和战略部署,中央已经决定了的方针政策,怎么落实?要思考、研究;执行当中还有什么障碍?要想办法克服、排除;同时,还要考虑在贯彻落实中央决策的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新情况、新问题,如何应对,这些都是大事情。同时,还要考虑我们下一步该干些什么,每年我们中央总要办成几件大事。近期中央要抓的大事,一个是经济发展、改革开放,同时要抓党风,纠正不正之风,抓大案要案。这也是小平同志反复强调的。
    现在回想,耀邦同志对我的这些教诲,他都率先做到了。身为总书记,耀邦同志每天日理万机,可他始终牢牢抓住“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新局面”这个主题,牢牢抓住改革开放这件大事,按照小平同志的设计,精心规划,精心部署,精心实施,一步一个脚印地把社会主义各项事业扎扎实实地向前推进。
    他集中精力,抓了几件事关全局的大事。
    首先,他从农村经济体制改革抓起。应该说,耀邦同志对中国的农业、农民问题一直高度关注。每年都要到农村去调查研究。在他主持下,中央每年发一个一号文件,连发五年,专门解决农业问题。上世纪80年代初安徽、四川等地开始搞联产承包责任制,效果挺好,受到了农民的欢迎。但有人批评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针对这种指责,1982年1月1日,中共中央发出一号文件,即《中共中央批转〈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这个文件明确指出:“目前实行的各种责任制……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不管采取什么形式,只要群众不要求改变,就不要动。”给农民吃了“定心丸”,一时间,实行其他工分制的生产队,也纷纷改为包产到组、到户,到这一年11月,全国实行“双包”的占78.8%。
    中央连续五个一号文件依次解决了农村管理上从原来单纯依靠行政命令转变为市场调节,农民生产什么,再也不用靠行政指令,而是根据市场需要。农民有了自主权,就有了积极性,开始了多种经营,产业结构也逐步调整了;然后逐步给农村经济松绑,一步步放开了统购统销,搞活并发展流通领域。今天看来,这些措施和规定似乎都算不得什么,可在当时的背景下,每出台一个文件都需要克服许多障碍和分歧。记得就农民长途贩运问题,耀邦同志的意见是:认为农民搞长途贩运就是搞资本主义的旧观念必须打破,农民不离开土地和家门,生产的东西到哪里去卖?所以需要小商小贩,他们收购农民的产品然后卖到城里,有人把他们叫投机倒把分子、二道贩子。什么二道贩子?我看是“二郎神”!是沟通城乡、搞活经济的“二郎神”。农民离开了他们就无法发展商品生产。那几年,每当一号文件颁发,全国农民就奔走相告,欢欣鼓舞,如久旱之逢甘霖。农村改革经过这四年全面铺开,农村经济搞活了,农村走上了从自给半自给的自然经济转向面向市场商品经济的道路,农民逐步富裕起来,城市的供应大大改善,全国人民看到了繁荣昌盛的希望,极大地调动了改革开放的热情。
    在农村改革如火如荼进行的同时,耀邦同志敏锐地感到以城市为主的经济体制改革如果不及时跟进,中国的改革是无法持续下去的,全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也不可能取得最后成功。所以他在对农村改革做出部署后紧接着就着手抓以城市为重点的经济体制改革。按照他的意思,万里同志和我专门到天津进行了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调研。万里同志把城市改革的思路通俗地概括为把“死、懒、穷”变为“活、勤、富”。死:指管得死,当时企业的所有经济活动都得按照国家计划进行,管得死死的,这样就形成了企业吃国家的大锅饭,职工吃企业的大锅饭的局面,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不能奖勤罚懒,就不能调动人们的积极性,甚至使人变懒,懒就必然导致穷;改革就是要把死的变活,企业生产不再事事受到行政命令的束缚,逐步给企业放权,干多干少不一样了,人们积极性调动起来了,就主动争取多干,这样人就变勤了,勤了就会致富。耀邦同志十分赞成这个思路,他说,农村改革的核心是给农民自主权,城市改革的核心是给企业自主权;农民和企业有了自主权,就必然打破长期形成的阻碍生产力发展的僵化模式,给整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带来勃勃生机。
    围绕城市经济改革,耀邦同志亲自做了大量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经常与经济学家、企业负责人和省市领导同志一起商讨研究。按照小平同志指示,他和国务院领导同志齐心协力、几经周折,终于在1984年10月十二届三中全会上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
    农村、城市改革先后铺开后,耀邦痛感教育事业发展的滞后和人才的缺乏,让我组织力量,与教育部门一道着手研究教育体制改革问题。他认为,农村和城市的改革为我国两个文明建设开辟了广阔的道路,今后事业成败的关键在于人才。而要解决人才问题,必须从改革教育体制入手,在加强宏观管理的同时,扩大学校办学自主权,调整教育结构,把实施九年义务教育、提高国民素质摆在最重要位置。在加强基础教育和发展高等教育的同时,要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加快培养现代化建设所急需的各类专业技术人才。要改革同社会主义现代化不相适应的教育思想、教育内容和教育方法。在他的指导下,我和教育部门的同志到几个省进行了比较全面的调查研究,进一步明确了教育体制改革的目标、任务和指导思想。1985年5月,教育体制改革方案终于形成,经过各级党委政府以及广大教育工作者认真讨论,在得到小平和耀邦同志赞同后,以中共中央决定的形式发布执行。
    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为执政党的建设提出了新的要求,人民群众对党风中的某些不正之处反响强烈。耀邦清醒地意识到抓好党的建设的极端重要性和紧迫性。为了实现耀邦代表中央在十二大上提出的三个根本好转(财政经济状况的根本好转,社会风气的根本好转,党风的根本好转)中后两个根本好转,在小平的关心和指导下,耀邦不失时机地亲自主持抓党风建设,并于1983年10月出台了《中共中央关于整党的决定》。
    在积极推进经济体制、科技体制、教育体制改革的同时,耀邦同志又在思考、酝酿一个新的重大问题: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问题。他认为,现在需要搞一个行动纲领,对精神文明建设的战略地位、指导思想、根本任务、关键环节等都要作出明确的阐述,具体地说,就是要制定一个文件,这个文件是和经济体制改革文件配套的,形成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民主法制整体推进、协调发展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大格局。1985年年底,他把这件事正式提到了中央工作日程。为此,他做了大量调查研究,开了一系列专题会议,光书记处就召开过多次会议。文件历经多半年的时间,反复推敲,反复修改,直到十二届六中全会通过,成为我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纲领性文件。
    所有这些大事,耀邦同志都亲力亲为。从中我也深切领会到耀邦同志在“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中所谓“全面”、“开创”的实际内容和深远意义。这里,我想要强调的是,对待中国的改革开放,耀邦同志是完全自觉的,是积极主动的。小平同志提出的每一项改革主张,耀邦同志都是全力以赴,全神贯注,全力推进。如何对待特区就是一个生动的例证。
    特区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耀邦同志在1980年初到深圳和珠海考察后就提出:要在深圳搞个对外开放的窗口,窗口发展得好,就搞特区。他的这番话引起了极大的争论。有些一时思想不通的人说,特区就是“卫星上天,红旗落地”的典型,认为在特区社会主义已经变了性质,痛哭流涕,力陈不可。有的同志甚至当面指责耀邦同志说,你搞的特区实际是“租界”。耀邦同志面临种种责难,不为所动,他回答说,旧社会的租界,主权是人家的,而我们开始搞个窗口,现在搞个特区,主权都在我们手里。我们搞试点,好就搞下去,不好还可以收,这和旧社会的租界根本不是一回事。围绕特区姓“社”姓“资”问题,争论一直没停。从耀邦发表意见后,无论广东、深圳出了任何一点问题,就有人说三道四,向耀邦同志发难。耀邦同志在小平同志支持下,坚决顶住,尽全力支持和保护特区的健康发展。当时,耀邦同志保护特区、保护广东坚持改革开放的方向和探索,是需要极大的政治勇气和理论勇气的,稍有点私心杂念,就有可能使改革开放的大局受挫。
    当然,开创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是全党同志共同努力的结果,特别是小平同志高举改革开放的旗帜,团结和凝聚了全党和全国人民的力量,形成了一种不可阻挡的潮流和态势;但作为总书记的耀邦同志在小平同志领导下,披荆斩棘,冲锋陷阵,为我国改革开放作出了重要的历史性贡献,功不可没。
    耀邦同志说到做到,在总书记的位置上,始终保持着一个普通党员的本色,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职位提升了,就盛气凌人,搞一言堂,搞家长制,处处突出个人,甚至把个人凌驾于党组织之上
    我到中央工作之后,耀邦同志给我的一个突出印象和感受,就是他的民主精神,民主意识,民主作风。身为党的最高领导人,他始终把自己看作中央集体的一员,胸怀博大,光明磊落,谦虚谨慎,从善如流,时时、处处、事事注意倾听党内党外的不同意见,自觉执行党的民主集中制。
    十一届六中全会,耀邦同志当选为党中央主席之后,发表了一篇讲话,其中有一段话讲到他自己,他说,我个人职务的提升,并不意味着能力水平就一下子提高多少,我自己知道,今天的胡耀邦还是昨天的胡耀邦。这个意思,他当年对我讲过,其实,他对自己也是这么认识,可见他政治上的冷静和清醒。有几位老同志听了他这段话,高兴地说,就凭这个话,看来这个人我们选对了!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耀邦同志这一番话,绝不是做做政治姿态,而是作为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准则。他说到做到,在总书记的位置上,始终保持着一个普通党员的本色,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职位提升了,就盛气凌人,搞一言堂,搞家长制,处处突出个人,甚至把个人凌驾于党组织之上。
    耀邦同志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始终保持清醒和自觉,除了他个人的历练、修养,还与他对我们党在历史上的经验教训的深刻认识直接相关。他常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晚年听不进不同意见,搞个人崇拜,使党内生活不正常,形成了一言堂,出现了家长制,导致林彪反党集团和“四人帮”兴风作浪,发动了“文化大革命”,给党和人民造成了深重的灾难,使我们党的事业蒙受了重大损失,使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耀邦同志深刻地总结了这个历史经验,念念不忘这个历史教训。他时刻告诫自己、也告诫别人,再也不能搞过去那一套了,一定要搞民主集中制,要能听取各种不同意见,要把党内的政治生活正常化。他多次对我说:我们党再也不能搞一言堂,再也不能搞运动,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就要重蹈历史的覆辙,重犯历史的错误。
    我清楚地记得,我当了中办主任后去拜访老领导,有一次见了叶剑英元帅,叶帅问我,你们民主集中制怎么样?我说,耀邦同志非常民主,他允许人发表不同意见,大家都能畅所欲言,重大问题都要反复讨论,最后集体决策。叶帅说,那很好。你读过《出师表》吗?其中有一段话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民主集中制非常重要,它是我们党付出鲜血的代价得来的教训,每当我们能坚持民主集中制的时候,我们的党就兴旺发达,每当我们的党不能坚持民主集中制的时候,我们的党就会遇到挫折、失败,甚至付出血的代价!我觉得叶帅和耀邦同志在党内生活的重大政治原则上是心心相印的。
    有一件事情最能体现耀邦同志博大胸怀和自觉执行民主集中制。那是在1981年9月,中央召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座谈会,讨论加强完善农村生产责任制问题。耀邦同志讲话以后,很多省市委书记都表态赞成,但当场有位省委书记明确表示持有异议,他在讲了一大堆理由后明显带有情绪地说:“我们那里情况特殊,不能搞联产承包责任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这位省委书记发言之后,会议气氛显得有点紧张。尽管耀邦同志当时非常急切地要推动农村改革,也满心希望在党内高层能形成共识,但当他耐心听完那位省委书记的意见之后,平静地说:各位如果对联产承包责任制想得通,就做,想不通,允许你再想一想。那位不同意的同志也可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嘛,让实践来证明哪个办法好,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耀邦同志的一席话,让整个会议气氛轻松下来。大家都感到心情格外舒畅。久违了的党内民主终于又回来了。会议过后没多长时间,这位省委书记通过学习和实践,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意见,在本省农村积极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很多。耀邦同志允许大家发表不同意见,有时是有意识地启发和鼓励大家发表不同意见,甚至允许身边的普通工作人员和他辩论。他明确讲过,在一个领导班子里,没有一点不同的声音,是不正常的。鉴于历史上我们党内曾经出现过的违背民主原则,压制不同意见,甚至因发表不同意见而罹祸的经验教训,耀邦同志鲜明地提出对持不同意见的同志要坚决执行“四不主义”,即: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不装袋子(不进档案)。从来没发生过,至少是我没听说过,因为某个干部向耀邦同志提了意见,他就发脾气或者打击报复将其调离岗位的事情。他允许别人有不同意见、有保留意见,甚至允许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去做,但是在全局问题上,在原则问题上,他从不让步,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同时又坚持民主集中制。耀邦同志担任总书记期间,书记处的重大问题都是集体讨论决定的。
    据我的观察和感悟,耀邦同志作为总书记,他不仅是把民主意识、民主作风视作政治家个人必备的政治意识和政治品质,而且一直在思考,共产党作为执政党在新的历史时期应该为谁执政和如何执政的问题。耀邦同志曾经说,我们要在复杂的环境中增强治国安邦的本领,要运用民主法制的办法解决各种复杂的社会矛盾。耀邦同志实际上是提出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执政党要如何正确分析和处理各种社会矛盾的问题,如何处理新时期改革中各个社会阶层之间的利益格局调整的问题。他历来主张是非要分清,原则要坚持,但不赞成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用过去搞阶级斗争、搞政治运动的方式解决新时期的人民内部矛盾,而要坚持走民主法制之路。尤其是思想领域里的问题,要按思想认识的规律,要讲道理,让人说话,以理服人。
    耀邦同志经常给我们讲,艰苦奋斗包括三个层次:生活、工作和思想。他身体力行,在这三个方面都给我们树立了学习的榜样
    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工作上废寝忘食,生活上自奉简朴,作风上艰苦深入,克己奉公,廉洁自律,始终保持人民公仆本色,是耀邦同志的又一鲜明特征。
    耀邦同志经常给我们讲,艰苦奋斗包括三个层次:生活、工作和思想。他身体力行,在这三个方面都给我们树立了学习的榜样。
    耀邦同志干工作几乎是不要命,是全身心地投入,说他是夜以继日一点都不夸张。耀邦同志为了党的事业,几乎牺牲了自己的家庭生活。他的家就在中南海边上,但他只在每周六晚上回家同家人吃一顿饭,其余时间除了出访、出差,吃住都在办公地点勤政殿。耀邦同志在当总书记的那几年,勤政殿夜夜灯火通明,他经常加班加点批阅文件到深夜。中办的很多工作人员都知道,耀邦同志办公室的灯是熄得最晚的。
    考虑到他也是七十岁的人了,我们劝他注意休息,他说:为人民办事情,耽误一分钟都是罪过。确实,我们送耀邦同志的报告、文件、请示等,他从不积压拖拉,总是很快就批示下来,生怕误事。
    工作上雷厉风行、紧张有序是耀邦同志一贯的作风。1984年1月,耀邦同志到贵州安顺考察,吃完晚饭,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耀邦同志坚持连夜赶往广西百色。因为路况不好,又有大雾,省里陪同的领导同志和身边工作人员都主张第二天天明再出发,他坚持不肯。夜间12点钟,车到望漠,实在走不了了,只好找地方住下来。望漠那个地方很穷,身边同志到当地招待所看了看,招待所都是大通铺,只有县委书记办公室有几个单人床。于是,他就在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睡了几个小时,工作人员便在会议室的板凳上躺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又接着赶路。中午到了广西一个小镇,他看到街上很热闹,卖东西的人很多,正好有家路边小摊卖贵州米线,三毛钱一碗。耀邦就说,不要找人家地方去安排了,就在街上吃饭吧。说完他就坐在条凳上,点了一大碗贵州米线。吃完饭,老百姓才发觉,原来是胡耀邦总书记,于是呼拉拉围了过来热烈鼓掌,耀邦同志站起来,恭恭敬敬给大家鞠了个躬,上车就走了。
    还有一次,耀邦同志要上西沙,有些同志出于安全考虑,不赞成他去,劝他说耀邦同志不要去了,那地方连水都是从大陆运去的,你去了会给人家增加麻烦。耀邦同志说:我去不是为了吃他们的东西。我觉得我们高级干部,不能老在发达地区、中心城区转来转去,我们国家的边边沿沿,贫困地区,这些地方有机会都要去看一下。耀邦同志带了个头,从那以后,中央形成传统,每逢过年过节就要到老少边穷、经济落后或遭遇灾害、群众还比较困难的地方去慰问,体验和了解民情。
    1985年4月,我随耀邦同志一起出访南太平洋诸国,12天跑了5个国家,外事活动全都安排得满满的,会谈接着会谈,公报接着公报,忙得无暇他顾。回来后,跟着我们出访的工作人员打趣地说,我们跟着总书记去了一趟澳大利亚,连袋鼠是什么样儿都没看见就回来了。
    当了总书记,怎么把党的事情办好,把国家建设好,让人民群众生活得好,耀邦同志真叫殚精竭虑。他吃饭在想,散步在想,火车上在想,飞机上在想,脑子一刻不停。耀邦同志非常注重在基层调查研究,一有机会就往工厂、农村跑,到群众中了解真实情况,体察群众的疾苦,摸清群众的情绪,倾听群众的呼声。在他当总书记四年时间里,足迹遍及海疆边陲,民族村寨,贫困地区,他甚至抱病到雪域高原西藏考察。每到一个地方之前,他都要抽空阅读有关材料,查地方志,读历史书,把这个地方的情况、特点、优势搞清楚;到了地方,又敞开心扉,与当地干部群众交换意见,共商发展大计。
    耀邦同志为了能与群众直接交流,听到群众的真实声音,历来都主张轻车简从,他特别反对出行时前呼后拥,戒备森严,搞成浩浩荡荡的车队。为此,他不知对身边工作人员发了多少脾气:你们干嘛要把我搞成这个样子呢?这是给我帮倒忙嘛!你们知不知道,让我脱离群众那才是真正的危险!为了避免这种状况,耀邦同志率先坐大巴出外考察,到省里有时候布置好的地方他不去了,临时决定去某个没有准备的乡镇村寨考察。他还经常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你们要设法努力了解基层的真实情况。
    耀邦同志对自己要求一向非常严格,从来没有用自己的权力地位为家族和个人谋取过任何的利益。耀邦同志的哥哥一直在农村当农民,生活比较困难,有一次到北京来找他,希望帮助给找个工作。耀邦同志对他说,我们全国有8亿多农民,如果每个家庭有一个人能出来工作、挣工资,就不错了。我们家我已经出来了,如果你还要出来,那我就得回去。你看怎么办?劝服了哥哥后,他从自己工资里给了哥哥200元钱,他哥哥回家还是继续当农民,直至去世。耀邦同志还有一个侄子,省里给安排当了干部。耀邦同志知道了,专门给省里打电话: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因为我是总书记就给他安排,要靠他自己奋斗。结果硬是又给退了回去。
    耀邦同志一向反对领导干部利用公款大吃大喝。他吃饭严格按照规定标准,非常简朴。记得有次开会,耀邦同志站起来激动地说,这次我到省里去,他们给我上熊掌,怎么得了啊,我怎么能吃呢!我一再说了,大吃大喝不行,咱们讲个价钱好不好,小吃小喝行不行?最大我让步到中吃中喝行不行?但下面还是不听!后来,耀邦同志再到下边去,就变了个法子:刚上两三个菜,他就抓紧吃,三下五除二,后面的菜还没上完,他已经吃饱放下筷子起身走了。他一走,陪同人员当然也跟着走,宴会不结束也得结束了。平时,有些地方的干部和群众给耀邦同志送来土特产品,他总是转交给托儿所或大食堂。
    耀邦同志家住的是一个旧式四合院。他住进去前,负责后勤的同志几次提出要给他翻盖个二层楼,都被他拒绝,最后只是简单地装修了一下。耀邦同志在那个旧房子住着直到逝世。
    古话说,宁可一家哭,不可一路哭,反贪污腐败,我们是宁可得罪个别人,不可得罪十亿人。
    耀邦同志心底无私、襟怀坦白,光明磊落、公道正派,是待人处世的典范。
    耀邦同志一直有一个强烈的信念:做一个彻底的历史唯物主义者。耀邦同志十几岁就参加革命,经历过残酷的战争年代的考验和大大小小的政治运动,个人也遭遇过种种磨难和不幸,但这并没有使他变得圆滑、世故,相反,他对党、对组织、对同志,始终保持着一颗纯真的童心。对干部,他主张桌上桌下一本账,有什么意见当面说,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待人处世从不搞阴谋诡计,从不搞权术,从不算计别人,他以己度人,也从无防人之心。有一次,当我向他反映一些不利于他的传言,他说,我为党、为人民工作,问心无愧,“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只要自己行得端,走得正,别人说三道四怕什么?你不要听,也不要怕这些东西。
    耀邦同志任人惟贤、光明正大,对搞小圈圈、拉帮结派一类行为深恶痛绝。记得是1982年春天,我在天津任市长期间,接到中央调令,让我到中办工作。我当时正在抓拆除地震棚和引滦入津几件直接关乎市民生活的大事,还来不及交接。就在这个时候,又接到习仲勋同志的电话。仲勋同志催促说,启立你怎么还不来啊?小平同志点名调你,你马上到中央来报到。接到电话我未敢迟疑,立即到中办报到履职。到中办工作一段时间之后,为了加强调查研究和起草文件的力量,我想调一些干部到中办工作。为此,我去向耀邦同志请示。耀邦同志同意,但他特别叮嘱我说,选干部一定要五湖四海,选贤任能,眼界要开阔,不能只从自己熟悉的圈子里选。
    按照耀邦同志的交代,我们商量了一个办法。让各省市党委推荐,然后从中挑选一部分年轻优秀的干部借调来中办工作。就这样,先后从各省、市、自治区借调了几十名同志轮流来中办帮助工作。实践证明,这个办法既加强了中办的干部力量,又密切了中央同地方的联系,还培养锻炼了一批干部。那些在中办工作过的同志,回去后不少人成了当地党政部门的骨干,有的还提拔到了重要的领导岗位上。这件事,生动地说明耀邦同志在干部问题上胸怀广阔,坚持原则,公心可鉴,从来不搞小圈子或重用私人。
    耀邦同志的纯真还体现在心口一致,表里一致,言行一致,从来没有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时候。他要求别人做到的,首先自己做到。
    耀邦同志之所以始终保持着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艰苦奋斗、清正廉洁的作风,是由于他心中始终装着广大人民群众。可以说,他同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心始终是相通的。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对外开放的扩大,党内有些同志经不住考验,出现了一些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等消极腐败的现象,个别领导干部甚至还包括中高级干部搞权钱交易,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也引起了人民群众的不满。对此,耀邦同志忧心如焚。那一个时期,他在各种场合反复讲,上梁不正下梁歪,反腐败就要从中央抓起,从自己身边抓起,从高干和高干子弟抓起。他认为中央机关应当做全国人民的表率。他亲自布置,亲自主持,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中央党政军8000人大会,号召全党同志珍惜党的生命线,显示中央在惩治贪污腐败问题上动真格的坚强决心。
    记得就在8000人大会过后不久,一次同耀邦同志在中南海边上散步,耀邦同志问我,8000人大会以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反腐败斗争进行得怎么样了?我说,这方面还是有一定的进展,大案要案抓得比较好。耀邦同志说,贪污腐败、以权谋私能否制止,是关系到党的生死存亡的大事,要用最大的决心、最大的毅力、最大的韧性,狠狠地抓。抓这件事不能讨好,不能怕得罪人,因为这对党的事业是绝对重要的。古话说,宁可一家哭,不可一路哭,反贪污腐败,我们是宁可得罪个别人,不可得罪十亿人。有困难,要坚持,要办案,要从中央抓起,要严格,要有监督检查制度,要让人民有权利。我们要做到光明正大,铁面无私。当然,要精心细致,防止在实际工作中可能出现的偏差,但是,我们决不后退,决不手软,当然这就可能得罪人。耀邦同志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走了几步,他若有所思,突然停下来,转过头神色凝重地对我说:“启立你一定要记住,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共产党人决不可以鱼肉人民啊!”这句话,如千钧重锤,字字震撼我的心灵。很久很久,我都在琢磨这句话的分量。直到今天,一想起这句话,仍然感到振聋发聩,如同惊雷从心头响过……
    耀邦同志1989年4月15日离开了我们。党中央在悼词中评价耀邦同志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我跟随耀邦同志多年,有长时间的亲身经历和感受。在我心目中,耀邦同志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赤胆忠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一个满怀革命理想并为这一崇高理想献出一切的人。同时,耀邦同志又是我的导师,我的兄长,我最亲近的朋友。
    一个人,后人景仰即不朽,活在人心便永生。
    我永远怀念耀邦同志,他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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