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宁波日报(2018年7月25日) 作者:方向前
二十世纪海派画家中有两位余姚籍名家,他们均以画仕女享誉近代画坛,一位是谢之光,另一位是胡也佛。
胡也佛(1908—1980)
胡也佛的作品如今在艺术品市场十分抢手,价格屡创新高,但在近代美术史上,他的地位与影响相对较弱。
胡也佛作品存世量很少,其工细、谨严的画风,影响了作品的产量。尤其是他所绘仕女画,更受藏家喜爱。如他的《金瓶梅》系列,尺幅仅一方尺,在2010年嘉德拍卖会上以392万元高价拍出。2011年,嘉德再度推出另一件《金瓶梅》系列,尺幅也是一方尺左右,成交价达230万元。从这一特殊题材的作品看,胡也佛仕女画的价格已与近代大师相当。
胡也佛绘画取法宋元明诸家,精人物,擅山水,仕女画堪称一绝。其人物画出自明代吴门四家之仇十洲一脉,仇十洲名英,号十洲,被画史誉为追求艺术境界的“仙人”。他以画人物著称,尤擅仕女、山水、车船、楼阁及界画,格调极高。胡也佛继承了仇英的笔墨技法,特别是对人物画“线”的把控,有独特之处。据说,胡也佛为了提高线条质量,反复画各种圆及弧线,不但要求一气呵成,而且做到笔笔均匀有力。所画仕女,线条流畅,笔力刚健,人物造型概括力强,刻画细腻而神采飞扬,具有自家风范。当年张大千见胡也佛仕女画,也自叹不如,称自己画不出胡也佛笔下仕女的那种“媚韵”。胡氏仕女形象多为瓜子脸,尖尖的鼻梁,小巧的樱桃嘴,纤纤的手指,瘦削的细腰,身段颇佳,气质不凡。胡也佛佩服张大千,想拜他为师,但张大千要胡也佛画一套仕女尺页作为“拜师礼”,胡听后作罢而未入大千师门。据说当时胡也佛的一套《金瓶梅插画》以黄金计价,有“一两黄金三幅画”之说。
胡也佛以仕女画立足画坛。不过看过他山水画的很多人会被作品的气势及境界所折服。胡也佛的山水受益于北宋马远、夏圭。宋人绘画极善造境,有着高度的写实能力。胡也佛画的山水,无论全境抑或局部,其山石峭劲方硬,树枝瘦硬如铁,从界画楼面至山水人物,形式规整,注重法度。如画中对水流的表现,刻画细致,把流水的鼓荡、奔腾、盘旋、汹涌,甚至静谧,发挥到极致,尽水势变化之大观。
胡也佛绘画,于设色也颇讲究。“随类赋彩”,是南朝谢赫中国画“六法”之一。自古以来,中国画对色彩十分重视,古时就叫“丹青”,凡青绿山水,红树青山,大红大绿的作品,很讨人喜爱。胡也佛喜用色,也善用色,他在用色上常以重彩与淡彩结合,很少见其水墨或白描之作。如所绘《芭蕉仕女图》,作品背景为芭蕉、修竹、房窗等,这些均以淡彩渲染,图中仕女是画家重点刻画的对象,身着浅色衣衫,头饰、围裙、衣带、绣鞋等施以重彩,色泽深浅对比,十分醒目。画家对仕女坐的圆凳,作了精工细雕,从坐垫花纹、颜色至凳的造型,都进行了细致刻画。画家对这些生活细节如此用心描述,从某个侧面反映了画中主人的生活品位与喜好,也恰到好处地烘托了画家所要表达的思想与意境,增加了作品的审美内涵。
胡也佛的仕女画,从某个意义上,可以比肩明仇英、唐寅、清费丹旭、改琦诸大家。确实,胡也佛仕女画艺术水平之高,在二十世纪中国画坛,恐怕无出其右者。人们对其人物画艺术成就高度认同,但往往忽视了他在作品构图及景物陈设刻画上所表现出来的才能。由于长期从事连环画创作研究,胡也佛对生活的观察与体验十分深入、敏锐,在描绘人物的同时,他对人物相关的环境、景物、室内各种陈设,以至各种小动物,作了精心布局,并作细微刻画。有时他完全突破时空局限,运用西洋画中的透视法来表现场景。如他的传世名作《金瓶梅系列插画》,外景的铺陈、背景的布置、鸡鸭猫狗之神态、服饰冠冕式样、瓶内插花、点心果盒、古董时玩、菜肴盘盏等细节,都经过精心选择、设计与刻画,其间寄托了作者的巧思。画中合理的构图与布局,大与小,远与近,放与收,方与圆,虚与实,浓与淡,里与外,对比丰富,让复杂的画面有条有理,有主有次,使作品充分达到统一与和谐,令人叹服。
据有关记载,胡也佛自称“画匠”,一直不认为自己是画家。画家与画匠,实质上区别很大,前者更注重艺术性,后者则注重技术性,这倒并非是胡也佛否认自己作品的艺术性。对胡也佛来说,他一辈子画画多是为了养家糊口,很多画是为别人所画,由画商命题。这种“命题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画家的创新思维,尽管胡也佛功夫一流,但在艺术的“创新”方面是有所欠缺的。
作为一名中国画家,书法是基础。尽管胡也佛在人物画线条造型上,练就了不凡的线条功夫,但此功夫并非书法线条之功,书法需要临古,从传统中吸收营养,否则线条的内涵就达不到。所以,我们今天看到胡也佛先生的绘画作品,几乎没有像吴昌硕、齐白石、吴湖帆等大师作品中的“书法长题”,大多以“穷款”出现,这一点,也是制约胡也佛成为一流中国画大师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