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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之胡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傍晚，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坐在一群大人中间，无比真诚地说：我要娶胡小辫当媳妇，引来哄堂大笑。这个小男孩一定不会想到，二十年后，他真就娶了一个城里的姑娘作老婆，日日月月地守着，朝朝暮暮地伺候着。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小男孩还会选择胡小辫。胡小辫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后来有了出息去了大城市。每年暑假寒假，美丽的胡小辫都会被父亲带回村里，在鸡鸭满地的街道上蹦蹦跳跳，在乡里乡亲的目光里天真无邪地向奶奶请教十万个为什么，诸如孵小鸡生猪娃一类的。当时胡小辫扎着两个翘翘辫，天真稚嫩的脸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胡小辫回家的这几天，小男孩都魂不守舍。在此之前，他一直寂寞地徘徊在大街上，跟在母鸡的屁股后面拾鸡屎。当他第一次触碰到胡小辫的大眼睛时，他就对拾鸡屎失去了兴趣。
这个小男孩就是后来的胡之胡，只有五岁，而胡小辫已经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比胡之胡整整高出一大截。
五岁的胡之胡在长辈面前严肃地表示要娶胡小辫为妻，这当然是一个笑话。长辈们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一再追问他为什么娶老婆，他们企图从胡之胡的嘴里得到“搂着老婆睡觉”之类捧腹的话，但是他们很不幸，小男孩的回答让他们大失所望。他说：我让胡小辫给我熬鱼吃。童年的胡之胡不吃肉，他只对海鲜感兴趣。在他眼里，最初的爱情就是一盘鲜美的炖鱼。当时奶奶带看着胡之胡，经常拿这个回答开玩笑说，孩子你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奶奶就能喝到鱼汤了。
胡之胡说自己有很多美丽的初恋。这种表达遭到了很多人的质疑。胡小辫后来很少回村里了，为此胡之胡还想念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对村里土里土气的小妞妞一概不感兴趣。在他眼里，那些打着补丁、脸永远洗不干净的小女孩只适合跟他一起走街串巷拾鸡屎，而只有胡小辫与众不同，他就算到了四十岁还能清晰记得她美丽的脸蛋，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会说话。
从此以后，胡之胡就成了眼睛控，他所初恋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不是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来很可笑，他和杨甜瓜见第一面的时候，除了注意到她的灰色百褶裙，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当时的胡之胡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一个关系一辈子幸福的决定。约会结束以后，胡之胡同学陷入爱河，伴随他辗转反侧的就是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当时的他丝毫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双传情的大眼睛，在结婚以后竟然也可以发射愤怒、鄙视与失望。
后来他回到了老家，把杨甜瓜的照片拿给母亲看，母亲也很喜欢。他躺在西屋的大炕上，看着杨甜瓜的照片酣然入梦。在这个大炕上，很多年前他是思念过胡小辫的。屋后有一棵高高的槐树，每当他思念杨甜瓜的时候，树影婆娑，就像当年他想念胡小辫一样。
胡之胡的初恋来得有点早，从胡小辫开始他就常常初恋。小学三年级，他喜欢上了邻村的一个小女孩，两人因为给老师互送鸡毛信而得以假公济私，在一条土路的沟沟畔畔你侬我侬，结果教学情报变成了爱情情报。老师当然不知情，每次都表扬两个孩子干得好。那时候的爱情干净的像月光，像一尘不染的叶子，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喜欢呆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知道谈情说爱还要摸脸蛋、拥抱、亲嘴。到了高中，两人分开，这段初恋就算结束了，就像过家家的游戏结束一样。
由于从小缺乏营养，到了高中，胡之胡的身体还没有长开，所有的初恋都还是胡小辫时代的特征。当时班里有一个叫“蔚”的城里女孩子，眼睛像清澈的湖水，是胡之胡所有初恋中眼睛最美丽的一个。她看你的时候，湖水荡漾，波光潋滟，你就像一只小破船瞬间迷失了方向，只能在浪尖上张皇失措地颠簸。那时候胡之胡喜欢写诗，这本来是吸引无知少女最有力的武器，但蔚只喜欢看他的日记。如果胡之胡当年稍微开化一点，发起总攻，说不定未来又是一番样子。蔚看完了他的日记，很喜欢，又看了一遍，最后不舍地还给他，眼睛闪烁不定。那时候胡之胡已经不是一个朴素单纯的孩子，常常因为家庭贫困穿着土里土气而自卑。所以，这一段经历最多也就是他的暗恋，在摇篮里就被他自己掐死了。再后来，他的同桌发起进攻，蔚和他谈起了恋爱，胡之胡就此退出念想。
有人说自己的初恋都睡在自己身边，而胡之胡的初恋都睡在别人身边。
在所有的初恋中，大学时代的新疆女孩是眼睛最大的一个。胡之胡吸取了高中时代的教训，在她刚刚入学的半年里就拼命去追，看起来像一块狗皮膏药。那时候，胡之胡写情诗是小菜一碟，他的同学都赞叹不已。但是这个叫颐的新疆女孩子，偏偏对诗歌不感兴趣，从未回过他一首诗。为了讨好颐，胡之胡每次回老家都要去海边寻找最漂亮的贝壳，回家洗得干干净净，坐一天火车亲自送到她的手上。新疆女孩子对大海当然充满向往，拿到贝壳喜不自胜，但只限于谢谢之类的话，从未激动地要拥抱他，更不用说亲吻了。他的初吻后来给了杨甜瓜，让她赚了大便宜。他和颐经常在美丽的校园里散步，在光影斑驳的树下打发寂寞的青春，竟然从未拉过手，真是一个奇迹。后来张艺谋导演了一部戏叫《山楂树之恋》，胡之胡当然不屑一顾，在他这里，有比单纯的爱情更美好的情感。
从四十岁回看当年的爱情，胡之胡很明白，他所需要的就是45度角的爱情。怎么说呢？他爱着的人，必须是他仰视的，但不能仰得太厉害，厉害了会得颈椎病，但也不能平视，更不能俯视。如果两个人都是这样的姿势，样子虽然看起来很傻，从亲吻的角度看也不太科学，但无论怎样，45度，是胡之胡爱情观里最完美的角度。
与新疆女孩子的短暂爱情在胡之胡的记忆里是很难忘掉的，是他青春里一段无声的黑白电影。电影没有结局，也就可以错误地认为下辈子可以接着来。不知道下辈子，可怜的胡之胡是否还是仰着那个痛苦的角度让美丽的爱情再次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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