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六尺巷文化(2016年12月21日) 作者:胡艳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母亲离开我已经快两年了。 十六年前,我第一次拿起笔,写下第一篇稚嫩的文字感恩母亲,十六年后,我重新拿起搁置已久的笔,沉痛地怀念母亲,怀念着从前。 母亲在家排行老五,是最小的女孩子,在一个没落的仅有几十亩土地的地主家中,有父母的疼爱,兄姐的关照,生活本该是无忧无虑的,但文革期间,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多次被游街批斗,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重创直到老年都耿耿于怀。 土改后,家里的田地全部被政府没收重新分配,一贫如洗,加上家庭成分高,兄弟姐妹多,还算眉清目秀的她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读书了,和几个女伴在生产队唱样板戏、干活挣工分。 在她最好的青春年华里,与同一个生产队的男青年我的父亲相识、相恋。由于她家的地主成分,此事理所当然遭到了身为贫下中农的我的祖父和两位姑妈的极力反对。但是我的父母亲非常坚定,即便在种种压力和阻挠下,父亲还是在大学毕业后回乡迎娶了母亲,地主家的小姐嫁给了贫下中农家的大学生,在当时的小山村也是一段佳话。 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生活是清贫的,父亲家所在的村民组还是父亲毕业回乡后找人帮忙才通了电,家里的贫苦更是不用说,我的祖父三十多岁就丧妻了,一个大男人拉扯着三个孩子生活,一直没有再娶妻。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来就当三个孩子的后妈,谁家的姑娘愿意往火坑里跳啊。 母亲嫁过来自然吃了不少苦,直到我成年了还不时听见她念叨当年父亲家吃粥就着上一顿的咸菜,菜凉了都舍不得用柴火加热。也受了不少气,我是长女,中间有个弟弟一出世就夭折了,后面又添了个妹妹。 由于封建思想和过去的芥蒂,祖父和姑妈们嫌母亲没有养育男孩,对她总是不太待见,母亲暗地里不知偷偷流了多少眼泪。后来父亲分配到城关上班,妹妹出世后,母亲把我从乡下老家接到城里上幼儿园,我们一家四口开始了在城里的新生活。 由于母亲文化程度不高,找不到好的工作,父亲工资低,在城里也没有什么熟人可以帮忙,母亲不愿意在家吃闲饭,想减轻家庭经济负担,先后在化机厂、橡胶厂上班直至提前退休。工厂里劳动强度大,既脏又累,更谈不上环保了。 勤劳的母亲每天早上五点钟,天刚蒙蒙亮就去菜市场买菜,春夏秋冬风雨无阻,买回来抓紧时间洗好,做好我们的早餐后才赶去上班,下班后又匆忙赶回来做饭给一家老小吃,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经常是饿着肚子去上班,忙完了最后一个吃饭。 那时候,祖父已经被父亲接到城里与我们同住,后来外公病逝,在乡下独自生活的外婆也经常被母亲接来小住。母亲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家里家外,所有的家务都是她一个人承担。 父亲由于职业的原因,经常出差,脾气也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大声斥责母亲,人前也不留情面,小孩受凉生病也要责怪母亲照顾得不好,母亲总是默默忍受和自责。 小时候我和妹妹不懂事,母亲很疼爱孩子,我和妹妹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十几岁了吃饭都是母亲盛好了喊我们来吃,什么好东西都先让我们吃个够,自己只是看着根本舍不得吃。现在回想起来只能泫然泪下,懊悔不已。 母亲的一生,像滴泪的红烛,燃烧了自己,照亮了身边的人。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沉重和无奈的伤悲。 好不容易我和妹妹渐渐长大,从慒憧顽劣到成家立业,母亲稍微喘了口气,可以歇歇了,还是一样操心着我们,操心着我们的孩子。 我起初与公婆同住,整个月子里母亲是每天上午七点来,十一点走,下午一点多来,四点多走,帮我照顾孩子、洗尿布衣物、陪我说话解闷。日日如此,比上班还准时,并且不在我家吃饭,生怕婆家人嫌她麻烦和碍事,时不时地还带点汤汤水水的给我,怕我在婆家不好意思吃不饱。 后来为了孩子上学方便,我买房迁居,已经办理提前退休的她,默默承担了从幼儿园接送孩子和做饭的差事,每个周末都跑来帮我打扫新居的卫生,里里外外弄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不管我在不在家。我在感动之余也欣然接受,从未想过有一天风风火火勤劳能干的母亲会病倒、会离开我们。 2007年初,母亲总是觉得不适,多次检查也查不到原因,后来确诊胆囊息肉,怀疑恶变,医生建议手术切除。得知噩讯的我们迅速联系省城专家为母亲进行手术,手术很成功,不知实情的母亲恢复得很好,顺利度过了术后五年生存期。 回想起自己在住院部楼下捧着诊断书哭泣的画面,我暗自庆幸母亲躲过了一劫,决定在今后的日子里要加倍地对母亲好,弥补她这么多年的辛劳。 在自己成为家庭主妇后,我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琐碎的事要做,真不知道母亲是如何从娇气的小姐转变成能干的主妇的,我是抵不到她的三分之一的,可以想象其中的艰辛和不易。 平静的生活没有过多久又再次被病魔打断。2014年10月,因为不舒服母亲再次检查被发现胰腺有问题,怀疑恶性肿瘤。这个晴天霹雳让我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又是肿瘤,一次比一次厉害,母亲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上次生病让母亲有了一定的医学常识,她知道这种病,也知道乔布斯,却总是在我们面前装聋作哑,偶尔失神感叹无常。尽管还是请省城最好的专家做手术,我明显感觉到母亲这次恢复得很慢,也很敏感。但是母亲什么也不说,听话地配合着医生和我们,化疗、检查、西药、中药,反反复复地折腾,忍受着种种副作用和痛苦,勇敢地和死神抗争,只为了争取更多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其间,还强撑病体散步、上街、做饭、打扫卫生,坚持了一年零三个月有余,突破了医生说的一年生存时间的极限。 我以为,世界上会有奇迹,我以为,我的母亲再一次以自己的毅力战胜了死神,然而无情的病魔还是把母亲带走了。2015年1月11日,一个周日的凌晨四点五十分,母亲去了,在经历了无数的痛苦折磨后,在睡梦中安祥地去了。 我的母亲,她怕耽误大家的工作和时间,连离去都要选在双休日。触摸着母亲尚有余温的脸庞,我只觉得肝肠寸断,除了滚烫的眼泪,全身都冰凉冰凉的。亲手点燃了送母亲上路的鞭炮,木然地不知躲避,平日胆小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今生第一次点燃鞭炮,竟然是送母亲走。 母亲走了,走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她再也不能亲热地呼唤我的名字,再也不能为我擦拭委屈的泪花,再也不能挽着我和我一起走路了,我再也看不见她慈爱的面庞,再也听不见她欢快的声音,再也感觉不到她暖暖的体温了。 我的母亲,勤劳、勇敢、能干,是孝顺的女儿、温柔的妻子、体贴的母亲、慈祥的外婆,也是千千万万个勤劳勇敢能干的普通劳动妇女中的一员,勤劳了一生,奉献了一生,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她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她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活在每一片天空、每一处海洋、每一寸土地。 我知道她去了天堂,那里没有悲伤,没有病痛,只有欢乐,只有永恒,还有疼爱她的父母亲。我知道她会在天堂看着我们,保佑我们,让我们幸福美满地生活。 我永远怀念她,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