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丰
雅湖村,离金华城20里,属金东区江东镇。
这里是胡姓血缘聚居地,是我的祖处。我的父亲、爷爷、太公、太太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我小时也曾在这里住过,直到5岁时才回到城里酒坊巷。
雅湖是一块风水宝地,北靠卧虎山、狮公岩、凤凰台,南临八仙溪,展一川平原,缀波光粼粼的湖水。按照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格局,将自然环境和村落整体相结合,体现了先祖踞山择水而居的理念。
雅湖也叫石塔雅湖,为什么?因为她的北面连绵的山坡,都是坚硬的红岩。金华人将红岩石叫“石塔”,自然就有了这“石塔雅湖”的美称。“石塔”是村庄的天然防护墙,风刮不进,水淹不着,还是最好的大晒台。平时晒被子、帐子、衣服,收获季节更是满山遍坡金黄的谷子、雪白的棉花……
据传,元末胡氏太祖胡以宁(即胡考,字以宁,行崇三,任提令,方岩胡公24代嫡孙),看中这里“藏风纳气”的好风水,由永康举家迁来。胡氏家族自古崇尚耕读,民风朴实,历代名贤辈出,人文蔚起,达官贵人,书香门第代代相传。明清至民国初,村中有不少公产、公田,用于济贫、助学、聚会、祭祀等。列祖列宗营建了大量的高楼豪宅,祠堂大厅,规模宏大,气度非凡。目前雅湖村仍有明清古建筑13幢,建筑群落单体精美,面积宏大,保存也较完好。其中明厅、胡氏宗祠、十八间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松溪胡氏宗祠建造于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坐北朝南,平面布局呈长方形,前后三进。一进后檐有戏台,戏台后檐用石方柱。一进门屋五开间有楼单檐,明间前檐辟八字正门,左右置抱鼓石。明间前檐柱子置牛腿、斗拱,一二进中间设天井,左右设过廊三开间。二进正厅五开间单檐,四柱七檩。二三进中间又设天井。胡氏宗祠是村里等级最高的古建筑,从筹建,采购、施工到上梁挂栋,合族大吉,在《松溪胡氏宗谱》中都有详尽记载。专家说,建造过程记载得如此详细的祠堂是十分罕见的。该宗祠现存格局完整,规模较大,做工考究,有较高的历史和文物价值。现已修葺一新,重现当年肃穆、庄重的风采。
明厅(致美堂)恢弘、壮丽。是村里最为气派的建筑。明厅之明,非指明代,而是规模宏敞之意。建筑坐西朝东,门厅外用四柱五楼牌坊式砖雕门楼。《九狮图》《福禄寿喜》《凤鹤图》和《八仙的传说》等各种戏曲人物汇聚一堂,蔚为壮观。门厅明间和两厢山墙处辟正门和边门,正门门楣石刻“聚族于斯”匾额,带有鲜明的宗族血缘氛围。门外还立有旗杆石,相传当年的文武官员路过此地都要下轿下马。大厅前后两进,门厅、正厅各三间,两边厢房各七间,中央是宽敞的天井,青石铺地,三面环以沟道排水。厅内悬挂清咸丰八年(1858年)的题匾。走进明厅最令人赞叹的是大木结构的用材十分粗大,金柱直径双人难以合抱;装饰雕刻更是让人叫绝!精雕细刻的牛腿、斗拱、雀替……尤其前檐绕天井一周的十只牛腿斗拱,狮子滚球、神仙人物、戏曲故事……栩栩如生,精妙绝伦,美轮美奂,巧夺天工。该厅砖、木、石三雕并用,加之梁柱硕大无比,从建筑体量、用料、雕刻艺术的角度看,其精美、奢华程度远胜过胡氏宗祠,素有“出金华府梅花门第一厅”之美誉。明厅历经沧桑风雨,但现经修缮一新,重现当年卓尔不群的凛凛风威。
十八间头,为对合式布局,正面辟三门,正门门楣刻“瑞叶三斯”,主体建筑前后两进各三间,左右厢房各六间。布局精巧,结构精致,雕刻精美。
此外,继美堂、顺和堂、仁德堂、怀德堂、藻粤堂、耕兴堂、兼胜流芳、松柏青茂、豁然开朗、张府君庙等明清古建筑都各具特色,加上施公岩、龙宫塘等自然景观的点缀,雅湖,前带松溪,后枕秀峦,厅堂精美,民风质朴,形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传统村落。
我的老家就在明厅一隅。当年每逢过年过节,父亲都要带我们兄弟姐妹回老家,看望祖母和祭祀祖坟。小时在家乡的事我已记不清。只听二哥说,过年背着我去祠堂分馒头;只晓得四哥哥和邻居小伙伴玩耍,一块石头飞来,正砸在我的左眉间。啊!血流满面,嚎啕大哭,除了送医送药,邻居还送来一碗糖心蛋。血流了,蛋吃了,眉断了,疤痕隐约留下……
记得,那是1957年的春节,父亲带着我和姐妹去雅湖拜年。上浮桥、望府墩、上古井、十二里、十八里……一路上父亲给我们讲许多故事和地方典故。在上浮桥他指着远远的几座桥墩,告诉我们当年日本鬼子为掠夺武义莹石矿,专门修建了铁路,这是鬼子投降时炸毁留下的桥墩;经过飞机场,他说起日本鬼子到处抓夫修机场,不知有多多少少人死于鬼子的皮鞭下。说到这里父亲情绪激昂:“中国人吃尽日本人的苦,要永远记住这段屈辱的历史!”他拍着我的肩说:“好好学习!中国的强大,就靠你们年青一代努力!”到十八里,他回忆起当年坚决拒绝任日伪中学校长,躲过日伪追捕,带着学生冒险通过鬼子的封锁线,去缙云山区继续办学的情景……。一路上,我们还采摘不少植物标本,父亲一样样给我们讲学名、分类、药用……谁知这竟是父亲最后一次带我们去乡下拜年。当年夏天的一场政治风暴,他被击倒了,囹圄中他只能长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四年后,在那凄风苦雨中,他,魂归故里。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
星移斗转,昭光流逝;世事沧桑,物是人非。站在雅湖老家的明厅里,我抚摸着老屋的壁、柱、门、窗,耳边仍响着父亲的话:““好好学习!中国的强大,就靠你们年青一代努力!”岁月无情,时光如刀。当年的懵懂少年,如今早已成了“白头翁”。我努力了吗?我扪心自问,惭愧无言。
仰望云端,才轻轻地问一句:父亲,您在哪里?!我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