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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胡在煌 作者:江伟民 车子还没翻上长陔岭,同行的女主人就“嗷、嗷”地想吐。胡在煌关切地在舟子的背上拍了两下,问要不要紧。舟子铁青着脸,说,想吐。司机老浩停下车,舟子慌忙下车,再“嗷”上两声,没吐出来。休息片刻,舟子说,走。 目的地是街源的璜蔚村龙门脚自然村。璜蔚曾经是个乡,与璜田乡齐名,现在成了璜田乡的一个行政村。老浩驾技过硬,变着法子不让车子过分摇晃。尽管不是上岭就是下坡,稍平一点的路也尽是弯道。路虽不好,已经不容易了。作为上世纪七十年代歙县最早开通的山村公路之一,越过800米海拔的长陔岭,让街源十万群众能够借助动力走出大山,早已成了其他歙南人羡慕的事。这得感谢上世纪五十年代街源六联村的全国劳模胡早娣。 没有平地,只有高山,最多的农作物就是玉米,山芋。人们想方设法地改种着农作物,譬如茶叶。却因坡太陡,施下的肥经不起雨水冲刷,频繁重复的劳动换不来丰收。街源人从一个个萌生的希望中走向失望,再走上绝望。 街口进街源,只见青山不见田。这句童谣喊了几百年。没田那就造田。胡早娣站了出来,带着六联人开荒凿石造梯田。这一举动成了一个时代的符号,学大寨的典型。胡早娣曾被选为人大代表、中共九大代表,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这是何等光荣的事!六联学大寨,周边学六联。蜈蚣岭的梯田也造出来了,气势更大,更具规模。街源人用一双手,一双肩,改变着自己的家园,也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半个世纪过去,街源的后人,或者说现在上了年纪的老人,还在经营和享有着先辈的福泽。 车过长陔、韶坑、璜田,在雁州右拐过桥,经天堂到璜蔚。我们的目的地叫龙门脚,璜蔚的一个小自然村。即便歙县地图也没有标识。老浩轻车熟路,直溜溜一路爬坡,直达黄荆坪。胡在煌一直嚷嚷,慢点儿,都是直弯,不倒一把上不去。要不我打个电话,看看前两天的雪是不是化了……来之前,在煌夫妇就曾直言,到龙门脚要走上一段山路,估计得一个多小时。老浩知道我惧爬高山,一口气把车子能走的路走完。然后说上一句,这几分钟上坡,得少走半个来小时。 一车人,老浩年长,却是体力最好,经常玩户外,走得惯。在煌是回老家,小学中学的都是走路来回,还比我小上两岁,自然不在话下。舟子娘家是蜈蚣岭人,年青时蜈蚣岭的盘山公路还没开凿,练就了一双脚。直至22年前两人结婚,作为新娘的舟子,撑着红伞,踩着碎步走下蜈蚣岭,然后坐车到璜蔚,再又徒步爬行龙门脚。一个街口地区相邻的两个乡——璜田乡和璜蔚乡——也就成了一次远嫁,得花上三个多小时……我一边走,一边打趣地问起那段披红挂绿的过往,口中赞叹着爱情的魔力。 地域的偏狭,生存的艰辛,作为女人,结婚是人生中的二次选择。当舟子的闺蜜们一门心思嫁往山外的时候,她竟不为所动,甚至是反其道而行之,嫁往比蜈蚣岭更为偏僻,山势更陡的龙门脚。 我的老家在小川乡,同属原歙南街口地区,小时候进街源去大姐家,有过走上数个小时漫漫街源之路的经历。大姐是大伯的女儿,不知怎么着就嫁进这条深源之中了。记忆中,当时还是泥路,看不到汽车,偶尔有拖拉机轰隆隆驶过,伯伯挥手叫停,希望这个响声巨大,跑得飞快的铁家伙能捎上我们一段。伯伯试了几次,竟是无人愿意停下,只留下一屁股呛人的黑烟。伯伯无奈地放下挥酸的手,搀着我继续走。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永远也走不到头的街源,为我刻下了长途跋涉的恐怖记忆。现在,大姐一家早就迁出了大山。那幢花光了我身体所有能量方才抵达的老屋,或许早已蒙上了尘土,结满了蛛网…… 黄荆坪原为行政村,龙门脚就是其中的一个组,现在都并入了山脚的璜蔚。无论行政区域规划如何调整,村里人都姓胡,同属婺源清华常侍胡。不仅璜蔚八成以上为胡姓,即便璜田乡境内,胡姓也是大姓。 一条溪流,沿着历史上冲刷出来的印痕,赤条条从高处飞泻而下。30度,或40度夹角。水量不大,却因了高度,积攒了无尽的力量,或者说把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一条石板路,就沿着溪流直挺挺而上,少有平缓一点的折弯,每上一步都是挑战。溪流把漫山的梯田一分为二,纵横的山道分得更为仔细和认真,便于不同的主人走进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我们是借着杀猪饭的名义来的。在煌的大哥今天杀猪,邀请弟弟弟媳回家聚聚,顺便带点肉进城。我们在在煌、舟子的邀请下,赶赴一场属于农家的盛宴。 6点30分,歙县县城出发,到得爬坡时,已过10点,就算再快,也赶不上宰杀的过程了。君子远庖厨。不看也罢。在煌手中提着两瓶酒,却是气定神闲,边走边和我聊起村庄的发展史。一个村子到现在有人类活动的历史只有短短90年。为了谋求发展,龙门脚大片的无人耕作的土地,吸引着一个年青的男人,只身走来,开基建舍。从一个草棚开始,到一幢土坯房的建成;从一片荒芜开始,到数片梯塝成型,种上茶苗,这个男人用了足足20年时光。他是胡在煌的爷爷。大山掏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辞世时才40出头。留下的5个儿女接过了他未尽的事宜,继续着改山造田的壮举。 胡在煌的父亲是个长寿人,辞世时已至耄耋,一生生养了8个子女,在煌最小,思想也最活跃,年青时就走出了大山。坚守的大哥叫胡木春,60出头,却是满头银丝。木春酒量好,喝着弟弟带来的好酒,一次能干个半斤以上。山里住惯了,儿女在城市买了房子,他也不愿去住。妻子去了儿子家带孙子,好几个月了,临近春节,电话那头商讨负担和回家的时间。木春说,他应该是龙门脚最后的留守者,到了他不在的时候,村子就再也看不到炊烟了。 龙门脚梯田没有六联的名气,更没有蜈蚣岭的名气。除了当地人,怕是外人很少知道这连片的千亩梯田的存在。存在的意义何在?一丘梯田?一个人?一个家族?突然的,思绪飘忽起来。意义有表征的,也有隐藏的。或许还有更多种。六联的大寨精神、蜈蚣岭的赶六联精神,都已记上了经史子集般的县志,摄成的图片、影像,通过互联网走向了世界,成了一个时代精神的象征。与之相较,龙门脚的梯田差的不是气势,不是改山造田流下的汗水,而是一个偏居一隅的地域。就像人一样,有了一个榜样,只须跟上学习就好。其他的不能一眼尽收眼底的榜样,不提也罢。 就这样,龙门脚也会了隐忍;龙门脚的梯田也学会了隐忍。做好自己,不求闻达于世人,并不见得是件坏事。 龙门脚的得名,概因后山山顶有一突兀的石块,状若龙头,梅雨时节,山洪从龙头石上流泻而下,胡家人结舍处恰如龙的前脚。只是我没看出在煌口中描绘的模样。一个地名的由来,或许不需要物形的想像,这其中更有着逼仄的村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吧。 午餐就是苞芦馃。木春请来邻居做帮手,一个龙门脚,都是自家人。小寒时节,高山的确比城里冷上不少。木春家的火炉,成了最好的取暖处。帮厨的邻居手捧一大叠苞芦馃过来,一个个摞在铁架上。到了午餐时间,这些苞芦馃和猪肉一样请上了餐桌。在煌说,平日里也吃饭,可到杀年猪吃杀猪饭的时候,就是吃苞芦馃。这习惯在当地已经延续了数百年。我一边惊叹着一种习俗传承的力量,一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就会诵背的街源儿歌:“脚踩一盆火,手捧苞芦馃,除了皇帝就是我。”一个艰难日子,全被内心充盈的浪漫情怀释然了。 下山的时候,在煌选择了另一条路,带着我们把梯田绕了一个圈。龙门脚的高山梯田以一望无垠的宽广心境,默默地欢送着我们这群远足的旅人。似乎,她在身后打着招呼,欢迎我们的再次到来。似乎什么都没有说。我知道,无论我们来或不来,龙门脚还在这里,龙门脚的梯田还在这里。文章已于2019-01-1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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