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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半池小小说两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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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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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6
胡半池
手电光

    夜色如墨,还滴滴答答下着罗面雨,村长老邵从寡妇桂花的屋子里出来,心里揣着喜悦,踮着脚尖做贼似地摸索着走向院门。当他轻轻拉开门闩,刚迈出一只脚,忽然从对面射来一束刺眼的手电光。吓得老邵赶忙拉上上衣蒙住脸,缩头乌龟似地拔腿就跑,直到进了自己家门,心还怦怦跳得如同撞鹿。
    躺到床上,老邵怎么也睡不着。刚才那一束手电光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他浮想联翩,心里暗暗叫苦,坏了,自己的丑事一定被人发现。按说他的这方面丑事不是一件两件,要不村人也不会给他起个“老骚”的外号。问题是桂花是他的堂弟媳。大伯哥搞自家弟媳,这要让人知道传扬出去,还怎么在村里站?唉,夜那么晚,天还下着雨,怎么那么巧,自己刚拉开门,就有手灯光照过来?啊,看来是有人在暗中盯梢自己,做自己的“细活”了。这个人是谁?他不由在脑海里把一个个值得怀疑的人“过电影”,决心排查出这人来。
    是不是老怪?那人的溜墙根是村里人都知晓的,外号“侦察兵”。孩童时听新房,寒冬腊月天,他能整夜在瑟瑟的北风中缩在新房的窗下,第二天新婚小两口的缠绵私话、亲昵举动会被他播布全村。可老邵马上否决了老怪,因为老怪远在在广东打工不在家。
    能是黑蛋?那家伙一贯对自己不满,总想找自己的岔子,多次向乡里反映自己有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老邵微微摇摇头,把他排除了。因为黑蛋在县城建筑工地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县医院病房里躺着下不了床。
    那,那……哦,那能是白孩儿?对, 这家伙有名的“小公鸡”,见了女的俩眼就追灯似地盯着。对,他不是前几年爬过桂花的墙头被逮住,是自己领着本家的几条汉子直把他打得喊爹叫爷……老邵又摇头了,不可能是他。现今的白孩儿今非昔比,讨了乡长的妹子当老婆,如今是乡里的一个什么狗屁公司的经理,眼头高了,一个半老徐娘的村妇他哪会还看上眼?
    ……
    老邵继续一个一个的排查,又都一个一个被排除。想得脑仁发疼也确定不了这用手电光照他的人到底是谁。正是确定不了,心里就更恐慌。正因为恐慌,他更想找出这用手电光照他的人。是谁呢?他使劲抓挠头皮,身子在床上驴打滚儿似地来回翻。
    老邵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既然有人暗中在盯梢自己,那肯定是专掰“岔子”。他在脑子里把自己这些年当村长的经历也过了一遍“电影”。这一过不当紧,他出汗了,他感叹了,村里的人太好了,这些年自己做的若多事情实在太对不起乡亲们了,难怪有人做自己的细活。啊,是得注意影响,眼看又该村级换届选举了,不然头上的“乌纱帽”会被摘掉。他给自己定出了自今往后的行动规划,收敛自己的行为,善对乡亲,多做好事,决心要改变村人对自己的看法。
    第二天起床,老邵虽然疲惫,但吃过早饭还是到了村街上。见几个老婆带着孩子在玩,他微笑着走过去,口里大娘大婶的叫着,还接过一个大妈怀里的孩子抱着,并低下头亲吻了了孩子的面颊;看到临街的二货正满头大汗地拉着一车水泥,他连忙奔过去从后面推着送进家。他不但对人变得亲切了,紧接着还给村里办了几件大事,村头那段毁坏严重的道路他给修了,正值大旱,他向上级申请帮缺井的两个队打了三眼机井,……
    老邵忽然变了,这是村人都感觉到了的。村里人就又议论纷纷,老邵是怎么了?又正赶上村级换届选举,就有人说,老邵这是收买人心,竞选下届村长。也有人说,他坑国害民的事做得太多了,是良心发现了,近半个月的表现说明他回过味来了,他学好了,给大家办好事了。最后不少人一致认为这次选村长还得选他,再换上个饿皮虱子还不得让大伙养肥?
    老邵又当选村长了。看到村民们对自己有了笑脸,老邵的笑脸却一天天减少,那道手电光在他脑海里渐渐熄灭了。他心里又惦记起桂花。这一夜他实在控制不住了,趁着滴啦着小雨的深沉黑夜,老邵又向桂花家走去,哪想刚到桂花家门口,忽然对面又一束手电光射来。老邵心里扑腾一下后马上镇定下来,没学缩头乌龟。那次遇上手电光,是从桂花家出来,这回你再用手电光照,我是在路上走,你能说我什么?
    老邵站定身子,直等到拿手电筒的人走到跟前,趁打火机点烟,他看清了来人,原来是村里七十多岁的瞎子老夯,让他那七八岁大的孙女牵着蹒跚而行,女孩手里提着手电筒。
    老邵走到二人跟前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去?”老夯眼瞎耳朵却灵,忙回答说:“啊,是村长啊,我心口疼的老毛病犯了,去卫生室。”
    “啊,你常半夜三更去卫生室?”
    “唉,一犯病就睡不着,非得去卫生室打一针才行。”
    “半月前下着小雨也是你们?”
    “是,那夜也跟今个差不多,下着罗面雨。”
    “啊,啊。”老邵眨着眼看着村里这一老一少相依为命的祖孙俩儿,竟透着关心说,“你们慢慢走。”老夯为村长的关心感动得连说谢谢。看着这祖孙两个走去的背影,老邵长出一口气,心里轻松多了,唉,这手电光的事算彻底弄明白了,这么一个瞎子一个孩子,有什么怕的?自己这多天算是白受惊了。
    他扭转身,微笑着去敲桂花家的头门,刚刚敲了一下,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又一束手电光朝他射来,老邵顿时魂飞天外,啊,难道真有人做自己的细活?他又一次缩头乌龟样拔腿就跑,夜色如漆,猛地撞到一棵树上,虽撞得眼前金星直冒,可他脑子里却闪现出念头,今后自己该怎么做人呢?

    李疙瘩在他年过半百,老伴四十八那年又生下个带把的,圆了他五男二女的梦。
    李疙瘩是方圆有名的窑匠,烧窑技术过硬得一辈子没出过丁点差错,烧出的砖湛蓝湛蓝,很是抢手。早先生养的四男二女,个个都似他烧出的砖,周周正正,称得上男俊女靓。只是最后饶了的这个孩子,自小有些憨傻,被村人取笑烧出一窑“半熟砖”。李疙瘩也就懒得给孩子正经取名,就随口喊他五。不过外人在叫这孩子时,前面给加了一个“傻”字,喊成“傻五”,也有干脆叫“半熟砖”的。这样,傻五、“半熟砖”,两个名字交替被人叫着。
    李疙瘩家在村里占着人多势众,大小队干部均有他家人,老三还是县里某局的局长,因此一家人在村里就非常强悍。特别是老二在村支书位子上十多年,在村班子里说一不二,独断专行,说话一口气能把人哈出三丈远,村里人大都怯他,真是跺跺脚,村子四角都动弹。他家的人出来走路有个共同特点,一个个都是昂首挺胸,气宇轩昂。村人碰到他家人迎面走来,就自动给其让路。
    傻五幼时,村里的孩子欺他憨傻,常常戏逗他。每次傻五在外受了欺辱,都咧着小瓢似的嘴哭着回家。一回家不当紧,李疙瘩两口子立马就领着傻五寻到那些孩子家里。孩子家长就连忙赔不是,还拿出好吃东西给傻五。一次,有个孩子让傻五吃了屎虼螂,李疙瘩找到那孩子家,当着那家人把那孩子痛打了一顿,还硬逼那孩子把屎虼螂吃了。另有一个孩子让傻五趴下当马骑,李疙瘩见了,扇了孩子耳光不说,硬是让傻五骑着那孩子绕村爬三圈……如此几次下来,村里孩子再不敢欺负傻五。而且孩子的家人也常叮嘱数叨孩子,在外可不敢惹傻五,凡事让着他。傻五毕竟不是十分的傻,“半熟砖”嘛,还有熟的一半。见村里人见他家人都让路,孩子都不敢招惹他,他似乎从中悟出了什么,知道村里人都怕他家的人。胆子也就渐渐壮了。他不但不再怕小孩,连大人也不怯气,小小的傻五走路也变得昂头挺胸起来。
    村里孩子都惧怕傻五,不愿跟他玩,也不敢跟他玩,甚至见他都躲着走。傻五感到孤立,感到空虚,他就主动找孩子玩。孩子们见他就跑,他赶上去拉住孩子,硬逼着人家陪他玩。孩子都怕他,只得依他,也就是任傻五摆弄。傻五倒要在孩子身上寻乐,他强按孩子趴下当马骑;他捏着小鸡鸡往孩子身上刺尿……既便如此,别说孩子不敢还手,就是大人见了,也奈何不了他,而且还总有人帮傻五说话,一个“半熟砖”,怎能和他计较?
    欺负孩子次数多了,他腻烦了,他要寻求新的刺激。他用小铲子刮春强家的桐树,春强见了上前制止,他竟用小铲砍得春强腿上流血;他点老根家的麦秸垛。老根喂着几头牛,这麦秸垛是牛的口粮,也就是老根的“小银行”。点了麦秸垛真如要了老根的命,气极了的老根打了傻五,因下手有些重,傻五瘸着腿回家。事情闹大了,李疙瘩家让老根赔偿医疗费,老根哪能愿意?事情闹到法院。结果倒是老根输了官司。你若大年纪,怎能和一个智障的人一般见识?再说,事情出来,你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解决问题,怎能随便动手打人呢?老根白白赔了几百元医疗费,自己还害了一场病。
    傻五虽然不精细,力气还是有的,自打十几岁,在家的几个哥哥就常让他帮忙干活。他帮的最多的是老四。老四当着村民组长,队里的地他胡搅蛮缠占的多,还喂养着几头种猪。傻五就给他割猪草,出猪粪什么的。遇到有人来给猪配种,傻五就成了热心观众,显得特别兴奋。两猪交配,他转着圈子勾头看,直看得两眼放光,口角流水,边笑边嚷嚷“得得,得得”。如果村街上一旦有狗卵蛋,鸡压蛋,他自己看还不算,还常常拉上别人,口喊“走,去看得得”。待长到十七大八,他的兴趣就从动物身上转移到人的身上。村里谁家娶媳妇,嘿,那算是他的节日,看婚礼录像吧,画面上总少不掉鼻涕大长的傻五。
    到底在看新媳妇上惹事了。东头全喜家娶媳妇,晚上年轻人闹洞房,闹足闹够就知趣地走了,独傻五不走。傻五嘻嘻笑着坐在新娘身旁,还总拉新娘的玉手。新婚之夜一个外人呆在新房,这算什么事?惹得新郎急了,就打了傻五,傻五就哇哇大哭起来。这可吓坏了全喜父母,不避忌讳跑进儿子洞房,数落儿子不该招惹傻五,接着对傻五连哄带劝,还拿出一只烧鸡,两包点心好不容易才把这瘟神送走。以后这样的戏在村里又上演几次。村人很是无奈。
    傻五毕竟不是十分憨傻的人,二十多岁的他具有了生理上的需求。他不能只解眼馋,他要亲自尝试。这天他在半道上遇到了春成媳妇,他逼近前死死盯看,那女人被看得脸色羞红,说:“五哥,你要干啥?”傻五用手抹去嘴角的口水,笑着说,我想得得。说着竟伸出双臂,女人觉出了傻五的意图,吓得跑了起来,傻五被逗得傻气大发,竟在后面撒步追赶,到底追上搂住女人亲吻起来,是一旁的人过来的人才把傻五拉开……春成一家人虽然气愤,想想村里因傻五惹起的诸多事情都不了了之,也只好强忍了。这事过后,傻五更加有恃无恐,他一旦遇到年轻媳妇就傻笑着盯看,闹得村里的女人见了傻五赶紧躲开。
    村里有个寡妇叫鲜花,名副其实,确有姿色。只是这女人性子刚烈,很多男人都想掐了这朵花,可没一个能近她身。傻五竟也慧眼识宝,一天他去鲜花家,把正在厨房做饭的鲜花猛不丁按倒,鲜花奋力挣脱,扬起手中的菜刀,吓得傻五抱头哇哇叫着向外跑,引得不少村人观看。这事在全村传开,自然引起村人一阵议论。哪想,没人指责傻五,没人同情鲜花,一些人在议论中陡生奇想,何不就此撮合让鲜花嫁给傻五。开始很多人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一朵鲜花真的要插到牛粪上,啊,不,臭狗屎上?滑稽,天方夜谭。嘿,有人想得远,以傻五娶了鲜花能稳定全村进行游说。傻五不是闹得村里不得安生,成了村里一霸吗?要想村里平静,就要让傻五安稳下来。眼下这事不就是很好的契机吗?傻五娶了鲜花,他不就少生是非了,村里的其他女人不就安全了吗。渐渐,村里人竟大都赞同这个提议,认为这真是个好主意!春成毛遂自荐当“红娘”去找鲜花提亲。鲜花哭得死去活来,说啥也不同意,并且声言要告傻五。春成败北,能说会道的全喜爹出马。他找到鲜花,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对其掰开揉碎细分析:傻五家人多势众,几个哥哥都当官儿,到他家不会受欺负,再说,一些赖头光棍也再不敢打你俏皮儿……
    全喜爹说得正带劲儿,见鲜花仰脸定定望着他,他以为是自己说动了鲜花,哪料想鲜花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他正待用袖口去擦,不防鲜花猛地把他推了个仰八叉……
    鲜花不管倒地的全喜爹,跑到村街上,可着喉咙顺街大喊:咱村的男人都没长蛋子吗?咱村的人两眼都让尿泥糊住了?为啥一个傻子能成为村中一霸?咱村人就该这样忍气吞声过日子吗?……鲜花的怒吼响遍全村,一些人听了脸上发烫,一些人听了痛心疾首,也有一些人听了血脉贲张……
    鲜花上告了,随着鲜花的上告,村里不少人也随之而动。毕竟是共产党的天下,很快上级组成专案组进村,随着傻五在村里当支书的哥哥倒台,老疙瘩家的人出门走路再不昂首挺胸,傻五自然也低头塌脑,碰见孩子也怯怯地让路。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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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6-10-26
作者简介:胡广庭,曾用笔名胡半池。河南通许县人,退休教师。1968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著有中短篇小说集《沉甸甸的鹅毛》、《桃花雪》,散文集《抬头看云》,杂文随笔集《有话就说》,儿童文学作品集《走捷径的牵牛花》。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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