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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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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2
作者:胡之胡

    这一夏的漫长仿佛是倏然的事情,鸣蝉的声音还未嘶哑,我的身子和心还未转得过来,便已是秋凉的夜深了。也曾一度袅袅的有些悲世悯人的情绪,只在无人处夜静时被促织的叫声化解,丝丝缕缕,也无心去寻它了。
    从青岛回来的几日里,一心只想着在床上多躺一会儿,倒不是身体吃不消,是很多事缓不过神来。在日照跟他们说过我的异禀:酒店外夜里有火车通过,我竟全然不知。我对一切有天生的选择性,比如声音,只留下喜欢的,其他的能在瞬间筛过。荣华平平,也就是二姐夫,在与我同住的晚上就很担心自己的呼噜搅扰了我,便说等我睡着以后再睡。其实他有所不知,我有一个怪癖——不喜睡觉,如果有人可以让我晚上不睡觉,我千恩万谢,这样可以做好多事,从中得些欢喜;睡觉如同死过去,浪费时间;恰恰因为这点,每晚倒下便睡,电闪雷鸣不为所动,经常被杨甜瓜称为猪。所以二姐夫是过虑了。当夜,我醒过来一次,只听得那边震天的呼噜声,一会儿吃面条,一会儿喝小米粥,一会儿又北风呼啸,我自笑笑,不过五分钟就睡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晚上二姐夫与我说了很多知己的话,我一边支着眼皮努力听着,一遍默默感激着他的信任。我其实是非常愿意与他聊天的,有财说他是燕赵之士,想他千里走单骑,披着一身星光,喝了一路啤酒,风尘未扫,楼都没上,就坐饮畅谈,世上哪里去寻这样的壮士,直教人想着与他一醉方休,随便找一个地方横躺下来,不知东方之既白。更何况二姐夫还带着二姐的嘱咐,再三让我吃大豆片治胃,并邀我去草原骑马痛饮,想一想都是骄傲。第二天,他执意要走,我没有强留,知他有事在身,况且心愿已了去意已决,随愿便是。
    也是因为这个胃病,我在这辗转颠簸的四天里,感受到一些人一些事,说出来会被人认作是显摆。麦子自不用说,唠唠叨叨的一路不让我吃这个不让我喝那个,虽然嘴上少了些痛快,心里却是温暖,还因此让那个黑脸的汉子侧脸呲牙,反倒让我感觉讪讪。最尴尬的要属三嫂的小米粥了。早就听轻尘一粒说过,三嫂一心要见我,说是我铁杆粉丝,一直把我的书放在厕所里。听说我要过来,三嫂将书扶了正,搬去卧室了。
    从淄博一路颠簸去了日照,三嫂早在那里久侯了。见了面我第一个叫出她来,当时喊的是“弟妹”;有了那碗小米粥,自然而然改称“三嫂”了。三嫂亲手熬出小米粥,又亲手盛出来,亲手端到我面前,亲手送过来一双筷子、一碟小咸菜。我当时肯定是傻掉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拾起筷子,如何狼吞虎咽地喝了两碗,也不知道自己说没说感谢的话,一口气干了两碗,就不好意思吃第三碗了,因为旁边密密麻麻站满了看客,你说我是吃啊还是不吃。这样的待遇,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受宠若惊四字不足以表达。如果用老七的煽情笔法就可以这样描述:在这个世界上,我喝过无数的小米粥,但唯有三嫂的小米粥可以在很远的将来依然那么浓香体贴。
    说也奇怪,喝了那碗米粥之后,我竟然就没事了,只在青岛吃了一盘小萝卜苗之后,胃痛了一阵子,余下的时间慢慢喝了不少酒,尤其是要离开青岛告别厮守了四五天的亲人,感觉没有尽兴,之后不得不风驰电掣地奔向车站,上了火车,就呼呼大睡,女儿好一阵子才把我叫醒,说:到站了。醒来的一瞬,仿似一个长梦,恍恍惚惚地失去了时间空间的经纬,不知身在何处,生于何时。
    我去接麦子小楼糯米的时候,气温没有一点下降的迹象。虽然南京、武汉依然是桑拿天气,但我总希望他们下车之时,能舒舒服服地高喊一声:还是山东好啊。我说这话绝非异想天开,在他们到来之前,我夜观天象,发现西南方向一大块黑云斜刺里冲下,险些从窗户滚进来。半夜,我在梦里干好事的时候,猛听得耳边轰隆隆一声巨响,赶紧贴到窗户向外细看,一盆凉水从天而降,转眼间,大雨一头呛到地面上。我当时感叹道:这是有贵客驾到啊!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傻乎乎地提前那么久去相距二十多公里的火车站接站。我一副痞子形象懒散地下得楼来,穿着洗了八百次的T恤,下身运动短裤,趿拉着跟拖鞋没两样的凉鞋,大脑空空地走向公交车站。我这人就这点不好,你说没钱买汽车,打个车去又省劲又凉快,何必转几趟人海公交呢?诸位有所不知,由于从小家境贫寒,长久以来,我养成了一个十分恶劣的习惯,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傻笑:老子坐车还能挣钱,这是什么世道!而坐在出租车上我的心情绝然相反:奶奶的,又挣了老子的血汗钱!可想而知,穷人就是穷人,装一回富人也不自在。更可气的是,二十公里出租车明明不过四十几块钱,我坐在副驾上,眼睛跟穷疯了似的不时瞅几眼跳表上的数字,有时还会怀疑,是不是这家伙做了什么手脚?我被自己烦透了,常常是没到目的地就要求停车,站在马路牙子上大口喘气,才能缓过劲来。
    你若以为我是这样的吝啬鬼那是冤枉我。我说说我爷爷的弟弟,你就知道我们家有这样的传承。话说他老人家喜欢看个电影,《地雷战》看四十遍还能笑得满眼滚泪屎尿奔流。按理说,看一场电影,拉得满裤子都是屎可真够恼人的,但是你有所不知,我的这位小爷爷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难过难受。那时候他还穿着民国流行下来的裤子,大宽裤脚,平日里用白布条扎紧,走起路上干净利索。他老人家硬是憋着一泡屎,坚决不拉在别人地里给别人当肥料,完好无损地扎着裤腿带回家来,还满脸的春风得意。
    别人我不知道,我爹那可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的人。他当生产队长那会儿,傍晚回家常常要折腾好一阵子。他像变戏法一样,先把四五个口袋掏出来,再把鞋子脱掉,大炕上一转眼就多出了一堆花生。虽然他的鞋子可以称作世界上最臭不可闻的鞋子,但是我们吃得很香,跟过年没两样。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离开人世,可见骨子里的东西到了我这个官二代这里还是痼疾深重。
    你从我写这篇字也可以看出来,我借迎接林莫的机会,显摆家族的光荣史,也仿佛赚了很大的便宜。总之吧,一句话:坐公交就是我的命,活该!从这个角度,你还可以理解我为什么每到一个城市一定要把自己的双腿走瘸,把自己从玉树临风的帅哥暴走成一滩泥一样的残废。
    我还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每次接人,我一定会严防死守,牢牢盯住出站口,但每次都接不上。麦子是见证了的,以至于每次我都会怀疑像麦子这样的人一定是踩着车站的屋顶飞下来的,目的就是吓我一跳。在我们相聚等候莫小楼的当口,我们除了赞美彼此分别以后又帅了美了不少之外,我们还谈论人生、肤色和鸽子。
    从日照青岛回来以后,我就大睡了两天。醒来之后,我好像还坐在颠簸的汽车上,耳边还听到麦子高声高气地跟莫黑子掐架,糯米还在痴迷地看着小画书,不时地说说非洲人,惹得那边白眼睥睨。如果单从我的角度说,这样的旅行我是满意的,我好像置身于《围城》所描写的冒着黑烟喘着粗气的又破又慢的老式汽车的旅途,累是累了点,但对于安逸的人生来说,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我好像只有在最疲乏的旅行中才能产生活着的感觉。但是糯米还小啊,她大概从来都没遭过这种罪,还跟我们一起去挤小旅馆,想起来就心疼愧疚。如果我有自己的车子,也不至于遭这么多罪。但对自己的女儿好像没这么多想法,反而觉得练练她也好。
    总之我们是相聚了,我很感激小楼带着糯米长途跋涉来到我的地盘,感谢你们在七夕与我相聚。对我来说,这很重要,相当地重要,这是后话。
    按我的理解,到了淄博地界,就应该吃一下博山菜。博山菜是鲁菜中的翘楚,当地满大街都打着这样的招牌。但这次安排是失败的,显然武汉人无辣不欢,再加上陪酒的人只有两个,场面当然闹不起来,这要归罪于放鸽子的家伙。而且,我不知道莫小楼不吃豆腐,有两个博山名菜都以豆腐为原材料。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男人哪有不吃豆腐的呢?这次得了经验,即便莫小楼以后打死也不到淄博来,他的兄弟郭子来时,我先直接把他摁到辣椒坛子里再说。
    还有一个事情需要说明,那天晚上我们经过的留仙湖公园,有一处美丽的跨河桥,名字应该叫“凌虹桥”,而不是像林莫回忆录中所写的那样。唉,跟两个没文化的人一起逛公园真是丢脸啊。还好,我们边走边说,就像当地生活了很久的朋友。天上是左弦月还是右弦月我是忘了,只记得我们踢踢踏踏地绕着湖水,仿佛这园子也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更何况,那是七夕的晚上,自然别有一番风致。
    第二天我们去看了看老头子蒲松龄,匆匆吃了一顿午饭就直奔汽车站,开始了日照的旅程。这次我的女儿随行,免不了路上晕车,这又让我产生了买车的念想。无论怎么说,淄博你们是来过了,看到了我出没的荒野,在我的心中注入了新鲜的泉水,我可能因为它而改变我未来的选择,也可能就此继续平淡于无风无雨的散漫而无聊的余生。
    有时我会不知不觉地思考人生,想我们的人生真是太完美了,有那么多的相遇等着我们去经历,有那么多的悲喜等着我们去沉思。想去的地方实在太多,新疆,西藏,甚至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我们带着肉体迁徙,又裹着灵魂返回,然后在安定的平淡的生活中想往下一处相遇。
    阴历的七月十五过去之后,我先后做了三个梦,最近的一个梦见的依然是我的父母,他们像二十年前一样年轻善良。我还是躺在狭小的北屋里,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我望向一方蓝天,在青春里想象未来的生活。他们在厨房里笑语喧天,声音蔚蓝,神态明亮。我们的小破屋被阳光照亮着,通体明朗,轻盈得能够飞起来。我就那么侧卧着闲书一卷,书页上落满了麻雀的鸣声和秋玉米的清气。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干净的像在湖水中洗过的衬衣,晾在我们家院子里的草绳上,随风摆动。那时候,我从未思考过将来要去遇见谁,我连未来的沉隽而淡泊的自己都难得一见。
    前不久,比我小几岁的大学同学因病去世。去年吧,我去泰安看望她,下车以后买了一束鲜花。她抱在怀里说花真漂亮。我揽着她的肩膀,百感交集。我们在大学并不是特别熟悉,留在记忆里的也许只是同去旅行的一次,却深深地刻印在岁月中。那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比任何一朵花都年轻漂亮。我对她的清朗的微笑念念不忘,在她生命最为决绝的时刻依然可以看得见,依然可以触摸得到,只是有了些深邃的凉意与不安。告别那一天我没有去,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分开,更不应该与青春时代的甜美分开;她依然活着,依然在等待着与我与所有的兄弟姐妹相遇。
    这一年来我的相遇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我在一场一场的相逢中苏醒着沉睡的温暖,逆袭着生命的迟钝。杨甜瓜不太喜欢我过多的交往,她就是这么一个性格的女子,她从不相信毫无边际的萍水相逢会有亲人团圆一样的真诚。我也不想去辩解和蜕变她,我也珍惜着与她的相遇。
    几个月前,我们大学宿舍的老大来到了我的地盘。像林麦子一样,他下了长途汽车就找不到我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终于寻到了彼此。我们找了一个小的只能容膝的小酒馆推杯换盏。你知道的,我呢,两瓶啤酒就可以干倒,我喝了三瓶,而后满脸紫红,胡言乱语。我们勾肩搭背走出酒馆,暴露在阳光下,睁不开眼。我带着我的兄弟,在人声嘈杂的街道晃膀子吊嗓子,在经过洗脚店的时候,我还对坐在门口坦胸露背招揽生意的女子打口哨。我们俩笑得极其淫荡,还就男人关心的几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那时候,我们的荷尔蒙在炙热的空气中噼里啪啦作响,我们的裤裆呼呼生风,我们仿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发情期,在放荡的青春里纵横驰骋。
    今年恰逢大学毕业二十周年纪念,我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一下子全涌到了母校。在相逢一笑的喜悦和打闹中,在岁月流逝把美女变成黄脸婆的残酷现实里,我们拥抱叙旧,老树新花,好像昨天我们才刚刚分开。我也特意找到了我的古汉语老师,微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声讨他公报私仇,给我的古代汉语测试画了个59分;我当然也不会放过那个脸上挂着尿泡蛋的书记,调侃当初的专制。我和喜欢的女同学合影留念,跟我的哥们散步校园。我们从萃华园穿过,那里虽然只剩下一角残山剩水,但是还能闻得到青春期的腥味。我曾在那张掉了漆的木椅上跟花鱼雁倾诉单相思,在那块草地上与宿舍的兄弟畅谈未来。时间过得真快,我们老得快赶上路旁的法桐,一切都在悄然走向终点,而我的心宁静得如同荷花盛开的池塘。
    我带领着林麦子、莫小楼赶到日照的时候,还是炎炎盛夏。我们淌了一路臭汗,为的就是见见大肚腩轻尘及其美眷及众美女。轻尘跟我想象的一样傻。他不时地擦着额头上的汗,几乎一天都在咧嘴微笑,我想他会不会累得腮帮子抽筋呢?三嫂显然是跟轻尘一粒完全两种性格的人,内敛,大气,不善言谈,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把小米粥端到你的面前。我有时想,这个破一粒到底是前辈修了怎样的福气才可以得到如此妥帖的爱情?
    下面我要说说林陌陌。比起林陌陌,轻尘一粒还算是半傻的。我们一起玩杀人的时候,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林陌陌就是个糊涂蛋。这一个原籍湖北的强女子,心直口快得让人咋舌。她的话几乎没有把关的士兵,像炮弹一样落地砸坑,傻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个奇葩了。我比他们都早与陌陌交往,那时候她就是这副德性,所以我很少待见她。后来,她不知道怎么着就成了我家的陌陌,我开始真正了解她。这人啊,不能了解太多,多了容易产生感情,所以当我们一起去万平口游泳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背了嘟嘟一段,但是我绝无歹心,这是莫小楼所不能理解的,更是林有财们所不能解释的。将要离开的一夜,陌陌与我们畅聊,还送了我们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礼物。我们赤诚相见,我们相依相偎,我们无所不谈,而莫小楼已经睡得跟黑牡丹无差,在他的记忆里,这一夜肯定是黑洞洞的,要么是一片水光不见月。那一天,林陌陌和老七说话最多,当然,轻尘一粒也唠叨得像个怨妇。
    时间好像很不值钱的东西,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所幸,我内心缓慢,用一缕缕一丝丝的线,将一件件一桩桩的事,缝在了记忆的内里,它延缓着我的遗忘,温暖着秋的夜凉,仿佛我所有的相遇都是注定的喜悦与深挚,并终将用最平静的颜色做成一本书的封面,看上去温存,摸上去细致,想起来内心安稳。
假期骑车去石头村,树间明晃晃的柿子红枣。我最喜欢这些安静的石头

    无聊的时候,我就去走廊抽烟,看那棵树,看那棵树。其实我很少有聊。
    一群学生掩鼻而过。奶奶的,我总不能挂在两万里高空抽吧。
    弃烟回,开电脑,写字。
    一瞬间,我掉在巨大的空洞中,呼吸不畅,小便失禁。
    跑回来继续写。
    国庆长假在方圆二十公里内,胯下一辆破车,头顶一片深蓝,我骑,我骑,我骑死你。
    没事就看电影,看中国足球,看马路上扭屁股的娘们。酒没喝几瓶,晚上楼下蹭牌,十点以后上楼,洗浴,仰卧,看高速路上堵车,看香格里拉遍地土匪,看成都遍地美食。想象春熙路上的香水美人,思念过去的四十年短暂的光阴,于是我睡着了。
    那天做节目,主持人说:你知道吗?这位胡之胡是一位老师。刘雅婷说:看着就像老师。节目播出来,把我这段给掐了。
    那天去川菜馆吃麻辣鱼,大厨说,你是一位老师吧,你教语文吧。我呸!
    也就是说,我现在是替另一个人在活着,我跟他呢是死对头,你说悲催不悲催。可我还不能拔腿就走,我去哪儿呢?去哪儿呢去哪儿呢?想起郭德纲相声里的一段:天下之大,哪里有我容身之所。遂一阵秋凉顺着两臂爬上脊背,但是我还翘着二郎腿晃啊晃,晃你个头啊!
    这很危险,你不觉得吗?
    也可以积极一点看,莫小楼都可以撒娇,我为什么不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更积极一点看,我放长假的时候,莫小楼还在加班,整天在网上玩邂逅。你说大家都例假呢,谁还搭理你。我看见他发一句上来,半天无人应,心里总算舒坦一些。我当然不会给他机会,他当然也不会给我机会。
    包小闲去了西藏,煮个鸡蛋都是生蟹黄的,泡个茶还拉肚子,泡个方便面差点没结冰,泡个妞呢方圆100公里没有异性的气息,嗅了半天只好吹灯睡觉。以前我被郑钧骗蛊,这厮连喊三声“回到拉萨”,我差点就顺着旋律去了。假如去了,假如被蓝天收复了,假如不小心被西藏姑娘破了身,那我下半辈子是不是就可以拿着鞭子在世界之巅放羊呢?是不是会一边唱着“轻轻打在我身上”,一边隔着几千公里嗅着城市的气息?最起码可以不被人第一眼看作是老师吧,嗯,做个放羊倌儿至少档次比老师高。
    要说老,我怕林有财跟我急眼。老七在博客评论里说,胡胡真年轻;见了面老七瞪大了眼睛说,真没想到啊,胡胡竟然比照片里还年轻。老七的话必须信。
    我只是要补充一点:英雄也有老朽时,一夜相思花谢了。
    李大厨与段小千又去了海南去了三亚,林麦子扛不住,深夜赶往天涯海角。
    我就忽然失去了冲动。
    我脑子里一个劲地反复着小时候在海边捉螃蟹的情景。水很凉很清,阳光照下来,将波动的水纹映在水底,螃蟹趴在岩石下面,我的手慢慢移向它。
    其实林麦子在日照的死里逃生与我也有关系,游泳之前,我告诉她,仰卧在海里不会沉下去,伸展着四肢,天上都是蓝,晃得眼睛生疼。这个傻子于是照做了。
    我想起林麦子,那是因为她值得尊敬。她告诉我,这几年几乎都没有攒下钱来,都花掉了。她在自己的生活里做自己想做的事,变化着生活的手段,而我,在小时候将手默默伸向螃蟹的时候,我就变成了它。焉得不老?
    回头说那棵树。
    很多年前,席慕容写过一首《一棵开花的树》。那时候我的青春没有完全发育好,嘴唇上的小胡子都不像个样子,像抹了一层灰,所以对爱理解得也十分不牢靠。很多年后,也就是今天,当我已经在不惑的年龄里走过若干迷惑之后,觉得对爱情至少算半个专家,也就开始昂着头斜着眼看这首浪漫得有点发嗲的诗歌了。
    我之所以想到这首诗,不是因为它写得有多好。我的一切联想来源于我抽烟时的地点——一条穿廊。穿廊在四楼,向下可以看到那棵开花的树。我和它认识了快二十年,但是至今我都不知道它应该叫什么名字。我对名字没有特别的好奇心,我自己的名字就难听得要死。我曾经跟一个生物老师请教,他支支吾吾地把各种树的名字罗列了一遍,还跟我探讨它到底应该叫个什么。好在我们没有得出结论,一旦名字确定下来,那它就只是一棵树了。
    在二十年的光阴里,这棵树一直沉默不语,忽然就在今年开出了满树繁花,乳白色,盈盈坠坠别样痴情。她一度是常年碧绿的,却不知为何今年春天到来的时候,密密的叶子全落掉,我以为是空气质量太过糟糕的缘故,没想到,新长出了娇嫩的绿叶后,冷不丁地花开似雪了。那么,她一定是有所遇见了,她一定是在遇见他之前要做精心打扮;她的今生今世只等在这一时刻为这一个必经的路人开一次花,那么谁是那个幸运的路人甲呢?
    这个路人甲显然不是我,因为我注意到她开花的时候,她已经开了多日,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熟视无睹又狼心狗肺的人呢?话又说回来,按照少妇诗人那种腻腻歪歪的逻辑,因为我前世就擅长扬着下巴生活,对大多数遇见的女子都视而不见,所以,她才会下决心变成一棵树,在时间空间的经纬中找到一个必然的交点,专等我来路过她。不幸的是,我前世的臭脾气一直没改,站在走廊里抽了十几年的烟了,头一次对她心生欢喜。
    世上的事情皆是如此颠倒。我为别人站成一棵树,别人又为我站成一棵树,两棵树就这么傻傻站一辈子,谁都没路过谁,所以,佛祖的话是不能信的。
    回想这一辈子,从五六岁的初恋算起,喜欢的人加起来大概能编一个娘子军了。除了其中的一个做了我的压寨夫人,余下的都不过是茫茫人海驻足赏花的路人。她们在这棵开着白花冒着傻气的树前停下,原是想找点阴凉,闲得奶疼,抬头看了看,觉得这花也有一二分姿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说了几句中听的话,等汗下去了,该去哪去哪,永不会想起他。反过来,该你貌美如花,我从树下打马走过,还不是一样的花心和薄凉?
    爱情只是个生活的例子。所以,我说的不是相思更不是爱情。
    非要带这么个帽子,那我只好说,我一直无法成为那个人;我想他越多,我离他越远;秋风惹人恼,相思害人老,抱酒江上客,一夜身去了。
    这种感觉你也许有过。我小时候坐在拖拉机上,看着路两边的树渐行渐远,我自己好像从一个漩涡里向外逃,终是逃不掉。那时候我躺在高高的玉米秸秆上,秋天的阳光照得脸生疼,晃得我眼睛看不清,拖拉机还在突突突向前开,仿佛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着,永无休止。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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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6-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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