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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海TAN兄的新浪博客 元月的第二天，携妻去苏州看望一位老人，那是和我父亲相识多年的老友，再过一个月就要104岁的胡老先生。 胡老先生的的家在平江路附近的白塔路上，那是一栋现存不多的老宅内。弄堂口有两颗硕大的樟树，枝繁叶茂。老先生的家不大，一楼的两间，确切说是前房后屋，屋内一床一桌一把椅子和一张台子。床沿墙而放，床上铺着绒布床单，还是80年代的那种样式。桌子是一张用杂木做的写字台，沿窗而置，窗外是一个小天井，有棵杂树和一口井。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书桌上，桌上堆满了老先生的书籍和书写的记录本。老人就这样端坐在椅子里，他的另一侧是一张很简单的台子，台上也依然是成堆的书刊和记录本。老人就这样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在他简陋的居室内和我们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思路清晰，语言响亮，除了有点耳背自外，老人神情气爽，生活基本上自己料理自己，连走路都喜欢自己慢慢的来走。 胡老先生和我父亲是世交，他和我爷爷也是很熟悉的。胡老先生出身在清宣统二年（1909年）在浙江奉化。他父亲是清最后一任四川提督赵尔丰的管家的管家，原来家境尚可，辛亥革命后，东家（四川提督赵尔丰的管家）打发他们一家回老家去了，在老家他们务农为生，辛勤度日，老先生的母亲得了“蒸骨痨”也就是现在说所的“骨结核病”，丧失了劳动力和增添了药费，家道因此中落不堪。幸好老先生的母亲在邻里们的劝说和劝导下，信了主耶稣，专心祷告，她的骨痨病尽然神奇地好了。老先生的父亲大为诧异和惊奇，从此也就信了主，一心侍奉主。他改自己名字中的“金生”为“信成”，因为福音书书中说到：仰望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耶稣。老先生的父亲没有读过神学，靠着圣灵讲道，在上海的虹口杨浦区的龙江路渭德里白天做工，每逢周日要去浦东的烂泥渡路（就是现在的浦东陆家嘴一带）的“自立会”去讲道。 胡老先生的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他才七岁，由于他父亲的缘故，被推荐到苏州的基督堂（思杜堂）更随美国牧师学习通用知识和圣经。老先生天资聪颖，深得美国牧师一家的喜爱，白天在教会学校读书，晚上住在牧师家，研习圣经，牧师和牧师太太亲自教导，并系统学习西方音乐，历史，地理和文学。礼拜天在教堂唱诗和做工。由于我祖母每个礼拜天要去教堂礼拜，也和牧师一家娴熟了的，由此也见过了小胡（那是胡老先生才十多来岁），我爷爷也非常喜欢小胡，经常让他来家中坐坐，因为那时我爷爷家中殷富，尤其是吃的东西应有竟有（那时家中经营南北干货生意，也就是现在说所的食品贸易）觉得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要吃好才对，每每弄出许多好吃的东西给他吃。由于经常来走动，小胡和我父亲，及我姑妈们也是很熟悉的了，他比他们都大几岁，比我大姑妈大2岁，比我父亲大12岁，爷爷常叫我父亲多向小胡学习，因为他的学问极好。 小胡先生一直是我们家中对他的称谓，我爷爷觉得他学问好，这样称他；我父亲和姑妈们是觉的他年龄上要多几岁，也这样称他，并一直始终这样称他。 小胡先生在苏州念完教会学校后，便被推荐到山东的暨鲁大学神学院学习（暨鲁大学是中国近代意义上的第一所综合大学）经过五年的学习，小胡先生获得了神学哲学博士的荣誉，他放弃了更好的环境和机会，回到了苏州，在原先牧师工作的礼拜堂，也就是他最先生活学习的地方，开始做一名最基本的神职人员，做好教区的工作。同时也在苏州的东吴大学任教，其中有一门他开设的课就是西洋音乐，他从西洋音乐理论到乐器演奏皆教授还兼教务主任和deputy chancellor，因为那时的东吴大学是教会学校。期间，小胡先生时常来我爷爷家走动，我爷爷时常要我父亲和姑妈们多多向小胡先生讨教，尤其是人生和为人处世方面的态度，虽说我爷爷是老式的读书人，却对新学（西洋知识）一点都不排斥。有时，小胡先生就顺便把帮我父亲他们补习功课了，尤其是英语。他和我父亲也是相谈甚欢，并不时对我爷爷家的家事提出一些看法和劝解，有时候他就视乎是融为家庭一员了。 小胡先生的从容和淡定是他特有的廪富。他不贪慕舒适的生活，不留恋物质享受，生活简单而从容，内心强大而淡定，无论是在抗日战争苏州沦陷时，还是在解放后的那段日子里，他都秉承着一颗仁慈和宽慰的心。他的太太是一位苏州教会里的姐妹，聪慧而体贴，一起育有子女多名。 磨难和历练有时让人痛苦不堪和难以忍受，然而在小胡先生看来却也是一种恩典，让你更贴近神，更理解神的话语，更能得到心灵的感悟和力量。 到1949年，小胡先生已经是教会的长老了，然而以后的岁月却是充满黑暗和坎坷，思杜堂这所当时苏州最精美的教堂成了乳胶生产厂，祭坛的地方堆放了机器和设备，教堂的桌椅木匠改成了生产台面。作为教会的神职人员，无一例外地成了美帝国主义的走狗。小胡先生的生活此后不得安宁，从57年的三反五反运动到文革，批斗，牛棚，劳动改造......那个时代知识分子能有的苦难他都经历过。靠着信心，靠着祷告，靠着期盼，苦难奈何不了他，生活依旧在年复一年的岁月中走过。藉着内心的强大和怜悯，小胡先生依旧尽力帮助他人，尤其是那些内心痛苦和受尽折磨及精神凌辱的那些人们，给予他们最需要的信心。记得那时我姑妈们境遇非常的差，大姑妈被扫地出门，身无居处，三姑妈被发配到白茅岭农场去劳动改造，小胡先生只要有机会就写信安慰他们，劝解他们，在信念和祷告中，她们都一路走过来了。 小胡先生和我父亲的关系一直保持者，每当父亲回苏州老家，都会去看他。随着双方的年龄增大，相互走动的机会越来越少，小胡先生的女儿她的婆家在上海，因此他女儿每次来上海的时候，小胡先生都要关照她女儿来看望我父亲，每每还带着苏州的特产，采之斋的酥糖，黄天源的糕团，苏州的东山枇杷，还有虾子箞等好吃的东西来。在小胡先生九十岁的时候，他还亲自写了一副毛笔隶书的主祷文给我父亲，我父亲就装标好后放在框内挂在墙上。闲时聊天，父亲会提到小胡先生，多半是对他的赞许，他的人品为人，他的信念，他的才学，还有他的先见之明，如果听从他的劝解，家里好多事或许会改变。两年前父亲不慎跌断左腿，卧床不起，小胡先生特意关照他女儿前来上海探望，去年父亲故去时，他女儿也前来参加追悼会并转达小胡先生的安慰。 仰望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耶稣。岁月中的每一天，对于小胡先生来说就是时时仰望，也始终保持者信心和忍耐。日子过的平和而从容，朴素而坚定，从九十岁到一百多岁， 每日不变的是便是研修圣经， 记录下自己的心路历程， 一杯茶， 一支笔和一本记事本， 一个上午的时间伴着阳光和树影，老人就放佛定格在画面中。下午小睡一会后，有时有家庭教会的聚会，老人便又要开始和大家一起学习经文和交流体会，相互长进。小胡先生目前是苏州地区最为高龄的长老，深受教友们的尊敬，尊敬他的虔诚和执着，从容和淡泊名利，远离政治对教会的影响。 下个月就是小胡先生的104岁生日了，在离开小胡先生（胡老先生）家的时候，我告诉他下个月我们一定来看望他和他一家人的。那天冬日的阳光不是很多，斜影照在他的身上，那是一个何等睿智和从容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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