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河南商报(2016年12月3日) 文:记者 胡巨阳 高瞻展 杨东华
今天清晨,河北省石家庄市的雾霾很重,浓郁的呛人。 但对聂树斌母亲张焕枝来说,今天要将冤案拨云见日的消息告诉冤死的儿子。 今晨,在石家庄市开泰街见到河南商报记者时,张焕枝老远就伸出手来,11年的等待,11年的奔波,终于等来一纸无罪判决,一切都化作一个大大的拥抱。 “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但手机没电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你就赶过来了。”张焕枝说,犹记得河南商报记者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首发报道揭露聂树斌冤案,今天也邀请河南商报记者回村,一同给儿子上香告慰。 “2005年的3月份,记得你们来过,你是第一个报道聂树斌案件的记者,你就是这个冤案昭雪的导火索。”在聂家小院里,年过七旬的聂父拉着河南商报记者的手,激动得老泪纵横,说,自己坚信儿子是无罪的,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自己经受不住打击,下地走路都不行,这些年,随着事件一步步拨云见日,自己慢慢下地走路,就靠着这个信念活到今天。最先报道聂树斌案记者——胡巨阳(原笔名楚扬)手记
写这篇手记前,脑子是乱的。太多的东西想表达,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刻意喝了杯凉茶,才慢慢静了下来。 等这一天,等了11年。真正等来了,却有些不信。擦了两次眼睛看到网上的还是“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宣告撤销原审判决,改判聂树斌无罪……”,登时喜出望外,可眼睛唰地又模糊了。 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不光是对聂家老小,还有全国数十家媒体记者编辑、法律工作者以及持续关注聂案的众多好心人。它虽然来得太迟了,但此刻却没人抱怨它姗姗来迟。来了就好,毕竟,这个社会太需要它了,它让更多人看到了希望。披露:“最先”归功于《河南商报》
我是最早发现并报道聂案的。随后,全国其他媒体也及时跟进并持续关注。 昨日,得知聂树斌被改判无罪,有朋友打电话给我以示祝贺。我确实好兴奋,但并未有朋友所称的“居功至伟”之感。 伸张正义,系记者的职责所在。持续报道聂案,也是一个新闻工作者分内的事。若硬论报道的“最先”,它也应归功于《河南商报》。当时《河南商报》的总编辑是孟磊,马云龙是总顾问。正是《河南商报》当时的办报风格,让这事演绎成轰动全国并让数十家媒体持续关注的大要案。 《河南商报》1997年改版至今,十几年来,《一案两凶,谁是真凶?》一文依然让全国很多媒体记者编辑和读者深深记得并津津乐道。该文的作者是马云龙、我和范友峰。如今,马老爷子和范老兄早已离开商报,但他们从未间断过对聂案的关注并报道。 十几年来,与我一同跟踪报道聂案的全国同仁们,都在默默地关注着聂案的最新动向。大家还自发成立一个微信群,哪怕有一点新进展,都会相互转告,不约而同赶往一个城市。最难得的是,有的走上领导岗位,还不忘将聂案的相关人员联系方式告知下属。 我也暂时离开了一线记者岗位,但关注、报道聂案的任务没有丢。它是我十几年来的一个心结,也可能是我记者生涯最后的句号。背后:因一次聊天而起
其实,聂案的披露,是我从一次聊天中“聊”出来的。 2005年2月18日,荥阳市公安局召开新闻通气会。次日,《河南商报》刊发《河北“摧花狂魔”荥阳落网》一文,报道了王书金在荥阳落网,其承认在河北石家庄、邯郸等地强奸杀害多名女子一事。 几天后,荥阳市公安局当时的宣传科长老闫老哥来郑州看我。 “兄弟,你那稿子的标题起得不赖啊,商报发了半个版呢。”老闫笑呵呵地,聊天中还无意说了一句,河北警方将王书金押回后好像反馈过,王书金交代的一起案子,十年前就已结案。 难道,王书金承认自己作的那宗案,十年前就有别人替其背了黑锅? 记者的职业敏感,让我顿时来了兴趣,“你说是真的?背黑锅的那人叫啥?哪里人?咋处罚的?河北警方有联系方式没?” 当我巧妙找到河北广平县公安局一位副局长,证实上述问题后,我却紧张了—— “确实有这回事。当事人1995年就被枪毙了,叫聂树斌,石家庄西郊的,家庭住址不知道。”该副局长答复说。 我放下电话,血液当即沸腾了。在当日的周选题例会上,我如实汇报,报社领导立即批示:奔赴河北,详细调查。平反:我该兑现承诺了
“等这案件平反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来你坟前,给你烧一炷香,放一挂鞭炮。”2005年3月的一天,我在石家庄西郊的一个山坡上,对在地下已躺了整整10年的聂树斌说。 离12月4日法制宣传日还有两天,最高人民法院改判聂案,宣布聂树斌无罪,我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个约定,我也该兑现了。 在《一案两凶,谁是真凶?》见报并引起轰动后,我曾跟随聂母来到聂树斌坟前。说是坟,其坟头比地面高出不过20厘米。坟上没有草,也没有杂棘,光秃秃的,像是刨红薯留下的土堆。 聂母给儿子聂树斌上坟的那一幕我永远记得。双鬓早已斑白、年已61岁的聂母,半趴半跪在儿子的坟上,有泪无声地哭着。老人缓缓从提篮里端出馒头、菜碗和水果,一张一张地烧着黄表纸,泪水流过一道沟又一道坎,慢慢滚落地上,迅速浸进红土里。 “树斌走得不光彩,不敢告诉爷爷奶奶,怕他们生气。”聂母说,按照当地的风俗,非正常死亡的或死者非老人,其坟头均不宜过高。聂树斌是“吃官司”死的,不管有多冤,当时的名声不好听,于是就草草埋葬在爷爷奶奶的坟边。 聂树斌是聂家唯一的男孩。1995年4月,他被执行死刑,时年21岁。 “我儿子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警察肯定是弄错了……” 这句话,聂母张焕枝说了20多年。如今,终于有人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