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大洋网-广州日报(2016年10月22日)
文/广州日报记者卜松竹 图/ 广州日报记者王维宣摄
“街巷深处”系列之一
广州的街巷深处,仍保存着许多与家庭和家族,治家和传家有关的遗迹,比如众多的祠堂、祖屋、书院等。我们试图通过走访这些承载着无数家族文化密码的遗迹,从那些已为今人所熟知的故事和传说中,挖掘出新的意义和价值。希望能够解读出广州深厚的文化积淀、独特的城市氛围与这些家风优秀、家庭和谐的花城人家之间,共促共生、相辅相成的有机联系。 走在千年黄埔古村狭长的内街小巷中,“太和里”、“安和里”、“惇庸街”、“仁爱里”、“仁厚里”、“亲仁巷”、“履仁巷”、“怀仁巷”、“善德里”、“萃贤里”、“乐善里”、“沙市义街”等名称随处可见。古村人文历史展览馆业务处何主任说,就是这些带有鲜明传统文化印记的符号,让村民耳濡目染,代代相传着许多传统的美德。在今天保留下来的历史资料里,有许多以美德著称的贤人,和在某个领域叱咤风云的杰出人物。他们的成长,和儒家文化氛围浓厚的古村中口口相传,言传身教的家风、家训、家规密不可分。 四大姓各有审慎严肃的家训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上了年纪的黄埔村人,往往还能记得少年时诵念蒙学经典的情景。自幼受到的传统美德教诲,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经由村里郭书记的介绍,记者来寻深谙古村历史的梁伯。不想梁伯临时有事出外,但夫人郭姨非常热心,带着我们边走边讲,把古村看了个遍。 郭姨的语言非常朴实,她实话实说,那些朗朗上口的家训、格言,小时候大人说得不太多。就算说了,小孩子们也听不懂。大人一般都是时时提醒要好好学习、勤奋工作,要对得起读的书,也要对得起做的这份工。对于敬长爱幼、讲公德、守秩序这些道理,也是在平时生活中随着点滴小事,随见随讲,慢慢在小孩心里扎下根的。 郭姨告诉记者,黄埔村有四大姓,胡姓入村最早,人口也最多,梁姓次之,接下来是冯姓、罗姓。四大姓各有审慎严肃的家训,各有德高望重的祖辈,造就了一代代优秀的子弟。 村中规模宏大的胡氏宗祠两侧小门的门额上,分别嵌着两块刻有“敦宗”、“睦族”颜体楷书的青石。它们的意思,是宗族内要亲厚,和睦。这就是有智慧的先人们,告诫后代要处理好宗族内部的关系。胡姓在村中代代繁衍,人丁兴旺,可知对先人教育的看重。 胡氏宗祠旁边有一条著名的保昌大街——虽曰“大街”,宽不过两米左右——很多来村里的人,都要找到这里看一下。保昌原本是南雄的一个地名,为什么会出现在黄埔村内呢?原来胡氏祖辈本系福建崇安人。南宋时先祖安世以孝廉出任保昌县令,他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为当地百姓办了很多好事,百姓爱之如父母。他离任时,百姓拖老携幼赶去致谢。胡氏迁入黄埔村后,为纪念先祖德泽,就以“保昌”命名了本族聚居区域内的这条主要街道,令后人尊之为榜样。 黄埔村里大大小小的街巷有一百多条。专家介绍,当年大南门与停泊洋船的大海近在咫尺,“村民在这里接触海外四方来客,又从这里走向世界”。所以黄埔村成为海洋文化与中华文化融合之地,既传统又开放,既包容又坚守。许多村民遵循孔孟之道,走学而优则仕的路,村中各个姓氏子孙都涌现出一批举人、进士。时时看到的旗杆夹,就是这些功名的见证。另一些村民则从清代起就出洋经商、留学、做工,一批侨领、买办和外交官应运而生。 村中处处可见 “治家金句” 黄埔村中,儒释道三种文化的影响都很深刻。村内屋舍门额上的“敦宗”、“睦族”、“入孝”、“出弟”和壁画上的“竹林七贤”、“七贤会”交相辉映,反映出悠久传统的深厚底蕴。 村中的梁氏宗祠是一组壮观的古建筑。今址始建于1821年,建造时,在番禺一带拥有族田无数、财雄势大的梁家从堪舆学的角度出发,确定了60年,即“一甲子”的建造时间。漫长的工期和几代人的坚持,终于造就了建筑精品。用专家的话说,从选址上看,它面临珠江,背负五岭,有新洲墟和古黄埔商埠之鱼珠市场左环右抱;对面长洲岛如一幅笔架隔江横列;中间珠水如一池香墨滔滔长涌,格局开阔,气象不凡。内里也是雕梁画栋,装潢典雅。这里既是宗亲聚首,联络感情之地,也是儿童的学堂。老人们介绍,家族中的男孩到了六七岁入学年纪,就要把点着的灯笼挂进祖宗堂内,并举行拜祖仪式。一代代年轻人,就在大堂“顶梁柱”上挂着的篆体对联“溯先代高风,耕织为业;羡前人明训,诗书自娱”的教诲中,懵懵懂懂地开启了自己的人生第一课。 黄埔村梁家着实不凡。清代十三行之一天宝行行商梁经国即是族中的佼佼者。他的故居“左垣家塾”现在是广州尚存不多的珍贵十三行遗迹。更值得一书的是,从梁经国起,梁家连续出了七代名人,演绎了行商后代由商而仕而儒的时代变迁,也可见其家风深远,泽被绵长。 村中的化隆冯公祠体现出传统孝道和姻亲亲情的独特魅力。据族谱记载,冯氏祖辈世居南海河村,至冯廷相时迁居到黄埔。廷相之子化隆在黄埔村开荒种植,辛勤耕耘,渐渐积累了一定的家业,他娶了一位黄氏女子,生下一男一女。长女出嫁谭山许姓人家,次子真宣从军,一去数年。黄氏夫人去世后,化隆公一人在乡居生活。女儿考虑到他年事已高,生活不便,就把他接到谭山,晨昏侍奉,直到终老,并葬在谭山的乌石岗。真宣回乡省亲时,到谭山父亲坟前拜祭,也没有再做迁移。此后年年清明、忌辰,黄埔冯氏子孙都到谭山拜祭;而每年三月三北帝诞,谭山“老表”都会列队到黄埔道贺,从此成就一段亲情佳话。 冯氏后人中,糖业专家冯锐,红色烈士冯广,都是杰出的代表。 从弱女子到外交官 优秀家风结出硕果 黄埔村里过去据说有很多牌坊、匾额和楹联。作为旧时理学教化的载体,它们体现出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人生智慧,体现出修身、处世、治家的良规引导。随着时光流逝,这些牌坊、匾额、楹联很多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一些,也带上了浓浓的历史痕迹。但其上精雕细刻的花纹、图案所蕴含的美好愿望,以及对后人的期许,却成了村中文脉的一部分,一直流传下来。 何主任特别推荐了“孝贞双烈”牌坊。这面立在容川公家塾中、高达十多米的牌坊上方原来刻有的“圣旨”和“贞孝双烈”字样已经损毁。根据《番禺县续志》的记载,1865年,这位冯凌氏家中遇盗遭焚,她的丈夫冯晴华卧病,冯凌氏冒险从火中将他背出,但自己却因火伤而死。牌坊就是为纪念她的这一事迹而建。地方史志专家们评价:冯凌氏以一介女子的柔弱身躯和坚强意志,舍身救夫,令人在感动之余尤生敬意。 黄埔敦厚、好义的民风在历史上的记载还有很多。老一辈村民们说,当年黄埔村人跑到香港,如果暂时找不到工作或者失业,只要找到罗学屏,填饱两餐是没问题的。罗学屏是当时香港汇丰银行的总买办,有了他的帮助,村中人在闯荡世界时,感觉底气足了很多。 而以“黄埔先生”闻名、中国第一位驻外领事、也是国际外交史上难得的一身兼三国领事的外交官胡璇泽,也是一位急公好义的人物。他在新加坡经商致富后,经常接济当地贫困人家,恤养孤寡老人,资助流落街头无钱归家的侨胞返乡与家人团聚。1844年,胡璇泽承担了“平民医院”的财政支出重任,使众多贫苦人家患病后可以得到医药救助。1855年新加坡开办女子学校,胡璇泽出面倡导,并为每个入学女生每月交纳学费4元,这在当时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1880年,胡璇泽病逝,新加坡各行政机关下半旗志哀,并遵照他生前“死后归葬故乡”的嘱托,将遗体运回家乡安葬。清廷也追赐他“太仆寺卿”头衔。这些品格高尚,生机勃勃的人物,正是优秀的传统家风、家教结出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