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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子胡昌翼传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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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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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楼 发表于: 2017-11-13
三十、太子筑桥镇洪荒
    昌翼细细翻阅余守义留下的小札,终在一册中,看到了一段文字,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昌翼当下便有了犹豫,拿捏不准,这几册小札,能不能如初所愿,交予余三石。
    同时也就明白了,王清为何要把这些交予自己。
    夜间枕畔,詹珠问起他可是看过了那些东西?从中可有什么发现?
    昌翼便将实情,告知了詹珠。
    詹球也一时惊呆住了!半响方说:“余家为你,牲牺太大!”
    昌翼缄默无语。
    昌翼想起延宾的志向:要造桥好大好大的桥。便筹集资金,要在进考川的河口,建座新桥,以便学子蒙童,方便入读。
    众人见了他选的桥址,全都摇头。
    胡清说:“这处尽是於沙,桥墩难固,为什么就不另选一处?”
    昌翼则说:“此处连接三条途径,换了别处,则生出麻烦。”
    “只怕省了那麻烦,又生出造桥新麻烦。”
    昌翼一笑:“修桥补路,本就是为方便行人,有些麻烦也是自然。”
    昌翼坚持就把那桥造在这处,众人也只好依他。
    果不其然,待清桥基时,流沙漫掩,日清夜漫,难下基石。
    众人看向昌翼,看他如何解决。
    昌翼购得十几张大网,扎下四个大大的竹筏,网中装满桶大的石块,每张网都以多根粗绳系在竹筏下,借着水势,由上游放下,放至桥墩处,倾刻间将网绳全都割断,将石块连同大网,全沉下河。
    四大网石块沉下,可见了水下石块堆积。
    匠人便要断水砌那桥墩。
    昌翼一笑:“无需着急,还需再投。”
    一夜湍流过罢,第二日一看,那几大网石块竟不知了去向,那处仍满是流沙。
    匠人正在惊诧,昌翼告知:“石块原本在沙之上,经这一夜的湍流淘洗,石沉沙浮,才成了这般。”
    于是又是几大网石块依托竹筏放下,连着三日,河底才见了石块堆积而成的基础,浮沙再也难以侵袭掩没。
    这时,昌翼才命人将河水引入新河,断了右岸半边河水,砌妥了桥墩。
    如此照做,又断了左岸河水,砌就了另一侧桥墩,这才将桥造就。
    昌翼造桥,孩童们相随贪看新奇,河畔好是热闹。
    昌翼便问延政:“爹爹为何不怕麻烦地要造这桥?”
    延政稍思即答:“为了方便他人行走。”
    昌翼点头而笑。
    詹珠情知并非单单为此,便问:“你还有它意?!”
    昌翼点头:“春天耕地,夏天生长,秋天收割,冬天储藏,这是大自然运行的正常法则,这是人不可扰乱和违背的。但人是万物之灵,却能效法大自然,掌握规律,利用并加以改造自然。湍流推沙,於积甚深,桥墩难下,这是自然天成;大网沉石,湍流淘沙,令石沉实处,周而复始数次,沙尽石现,这是掌握了它的规律,利用了这湍流载石、淘沙,做到了天人合一,法天地大自然而造新物。看似造桥小事,我却用它验我黄老之学。”
    詹珠便笑:“就你名堂甚多,造个桥也有番新论。”
    昌翼笑说:“呵。天工造物,不尽人意。有些时辰,免不得就也需做些修正,诸如劈山造河之类。如是无视变化无穷的规律,不思法天地自然,便劳而无功,反受其害,劈山山塌,造河则新河未润,旧河干涸。连个石桥也难造成。其实,法天地自然,古早有之:鲧治水失之于堵,禹治水得之于疏,就是这个道理。只可怜今人没谁深究其理。只凭一时图发展心念,便想移山填海改天换地,做出了那多劳民伤财徒而无功的蠢事,还自喻为政绩。我之所以问延政,是想让他有所记忆,待日后能治州治县之时,为民造福能思良策,而非为一己政绩徒然劳民伤财。”
    昌翼酷爱蒙童,视如亲子。
    蒙童们便没了大小。一日午间,昌翼因昨夜著书迟睡,便犯了困,就在蒙馆伏桌打了个盹。
    有淘气的蒙童,便用笔墨在他脸上画了眉、须。
    延政自然有气,邀了几个玩伴,黄昏散学,在新桥畔,截下了那孩子,痛打了一顿。
    第二日,昌翼却将那孩子,授予了学长,让他当了蒙童“首长”,管束他人。
    十日过后,那孩子自愧学不如人,请辞卸任,并发愤读起书来。
    昌翼这一不罚却奖的新奇教法,让詹珠不解。
    昌翼一笑:“法天地自然,不仅单在造桥修路。人君治世、先生授学,也应效法顺应。即顺应万民的合而有生,生而有育,育而有成,志而善终的人生欲念。十来岁的蒙童,正是淘气年龄,一时兴至,戏弄了我,怎能深究?此乃天性使然。不事惩责,反倒用他,他必自省,知不足而后自愧,这才自己弄懂了些真的道理。知何为耻?知何为荣?从此励志上进。这也是社会图发展的基本法则,人君治国该有的基本纲领,与我授学,大同小异。”
    詹珠笑说:“一个先生,倒虑起了国事。我都在为你着急。”
    昌翼问:“为我急个什么。”
    “三石他爹那些册子,如何处置,你可是有了主意?”
    昌翼便没吭声了,只是笑而摇头……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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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1楼 发表于: 2017-11-13
三十一、捐资倡贾利百姓
    江南同盟把些家眷,托付予了考川。胡清整日便为这些人家操起心来。山林植伐,田亩划分,吃喝撒睡,连同乡邻口角,妯娌纷争,大小事情,一概照应。
    这年年尾,几主事的在集义堂聚餐,胡清提出了自己年岁已老,要举新人。
    众人便力荐子承父业,要昌翼费心。
    便把昌翼从堂侧书院叫了过来,说了众人的主意。
    昌翼稍思,便应诺了下来。
    把盏之间,昌翼便说:“考川居家,原本大都因了政局牵连,惶恐终日,几位前辈,为众人安危,累了一生。若说此前为个安字,我想,此后该图个富字。”
    众人便问什么意思?
    昌翼说:“吴亡唐创,威慑婺源,这几年考川便得了安宁。这时节,家家户户添丁增口,更有世居打算,安家置业,便察觉出了贫困拮据,境况窘迫。他们家的主事男人,大多在唐忙着大业,这些事理当我们操心。”
    众人便说是是是,便问可有什么法子?
    考川除了山林就是田亩,这些只能糊口不能生财。
    昌翼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考川胜券反倒在这山字。”
    原来,考川连同整个婺源,盛产茶叶,质地致臻。昌翼想在这茶上做做文章,破除故守旧土的俗习,鼓励以茶生财,选机灵的去做茶叶生意。
    有人说:“主意倒不失是个好主意。只是这去山外,没个门道。”
    昌翼便笑:“要论门道,除了考川,这婺源还没别处可比。江南同盟这么多人举事,现尽在唐国掌管各方,经商卖茶,最是方便。”
    这一挑明,众人齐声叫好。
    这事便算定了。
    过了年后,众人捐资,购了些弦高好茶,又从各户集了一些,算做婺茶品相,选了几人带去了金陵。
    这一走动,即刻疏开了茶商之道。
    江南同盟带头一喝婺茶,朝野便齐效仿,一时间婺茶名声大振。各地订购贴子纷至。
    这茶叶古时被称为神仙草、灵芝草,生性高贵讲究。婺源山高水秀,大多村寨,常年云遮雾绕,境内子民,当初全是因了这个最宜躲兵避祸,才进了这山中。殊不知偏就是这样的地势地貌,这样的气候温差,吸得甘霖雨露,最生极品好茶,孕育出了天下少有的“婺源绿”。
    婺茶有家植、野生之分,原本也就是百姓自家摘些自制,家用待客。愿走的,进高山雾深处摘那云雾茶尖,省脚的,植几株茶叶树在房前屋后。
    这一把它当成了奇价可估之物,这才发现茶源不足。
    四乡百姓纷纷四处采茶,开辟茶园。
    春茶争日争时,采茶时节又置春耕大忙,一时间劳力自是紧张。而偏偏有些定购贴子期限甚紧。
    做这生意的那几人就急了,准备践约赔付。
    昌翼不允:“经商之道,贵在诚信,怎能轻易践约?!”
    昌翼便率先放了私塾、书院七天春假,让蒙童学子帮衬家中摘茶制茶。
    考川这一放春假,四乡也就仿效。
    而自此后,春忙放假也成了这一带的惯例。
    众人齐心协力,日采夜制。放出话去,四乡百姓随时将赶制出的新茶送往考川,日间人流不断,夜见火把成龙,那些日子考川好是热闹。
    紧赶慢赶,终使得那批早茶上了路,直到这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昌翼叮嘱几个做茶商的:“今年正逢茶叶货少,想那都市茶商定会乘机抬高茶价,经商旨在多赚银子,奇货自然随行就市,也无可非议。只是,你们与他们不同,你们卖的是早下过了定贴的茶,价钱早有议定,到了山外,切不可见利忘义也去抬价,有道是一诺千金,你们打得是考川招牌,就得打出响当当的声誉信誉!万万不可坏了考川名声。”
    头一批茶便在江南诸城抢了个风光,一诺千金的守信,更令人刮目相待,婺源绿茶一时名声大噪!
    随之几批货陆续上路,那些茶行便也急着争付定金续订来年春茶。考川这第一回做买卖便赚了个金银满钵。
    众人便背着银子,打道回府,往家中赶。
    弦高境内李坑的李平章,为人聪慧,被请来帮忙打理考川茶庄生意。这次去江南诸城送茶收银,他负责善后,为收几家小户的银子,迟走了两日。
    这日到了五城,天色已晚,往前则是十里大山,李平章自知背着些银子不宜夜行,便投宿于一家客栈。
    与他同居一房的,也是弦高城外出的生意人,同行还有三人。此次也是携银返乡。
    李平章便放心了许多。
    夜间,那几个邀上与他同居一室的这人,在他们房间内聚赌,直到天色近亮。
    临上床多喝了几杯茶,没捱到天亮,李平章便有了些内急,起身小解,待回房再上床时,枕畔那袋银子却不见了踪影!
    李平章大惊!嚷嚷着便叫来了店家。
    店家一见不是笔小数的银子失窃,自知难以摆平,漏夜便报了官。
    区域若论辖属,是归休宁。休宁与婺源又同属歙州。
    赶到五城的捕头便问他们的意思:是返回休宁去断案?还是待天亮这俩原告被告回婺源弦高去升堂。
    那商人嘴硬道:“弦高城内谁不知我是个殷实商贾,会要他的银子?官爷若允,我与他弦高城内大堂上见!”
    李平章平白陷入了场诉讼官司,本就心中没了方寸,一想,回了弦高,就有考川救兵,当下也就同意了。
    天亮,翻过了大山,捕头将这俩人移给了婺源县衙离去,知县问了几句情形,言定次日大堂审案,念想都是本乡本土商贾,远道回来,也没为难,让俩人先回家去。
    李平章这才把颗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他也顾不上回李坑家中,却急急赶回考川,将这祸事告知了昌翼。
    次日大堂审案,为争这袋银子,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那商人说:“你说这银子该是你的,那我的呢?”
    “你夜间携着玩赌去了。”
    “那你的银子怎么会跑进了我的银袋?你银子原本放在哪里?”
    “我,我……我就用只装过茶叶的袋子装的。”
    那商人冷笑:“亏你也算是个商贾,连个行头也没置齐,这般看来,你哪会有什么银子,哪配有什么银子!”
    李平章被他奚落的窘迫万状。
    这日大堂审案,昌翼找人疏通,得以应允当了李平章的诉讼状师。
    昌翼看了看商人那袋摊开在公案上的银子,探手摸了一下,一笑:“若要得知这袋银子的主人是谁,这也不难。”
    知县便问:“怎么个不难?”
    “问问银子自己就可。”众人一愣。
    知县便笑:“这银子怎么个审法?它又不会开口说话。”
    昌翼便说:“这就得看老爷会不会审了,是人是物都有软肋,捏拿准了它软肋,自然就能审出。”
    县令有了丝不悦:“那它的软肋在哪?你帮我捏拿捏拿。”
    昌翼说:“这银子是经火百练而成,火对它不算是刑法,可是,火的对头是水,水火相克,用水淹它,它经受不住,就会招供了。”
    县令便冷冷地说:“高论,哼,真真是番高论!好,本官便依了你,给它上上水刑!”
    当下,便命人端来一铜盆水,将这袋银子全倒进了水中。
    那刻间,大堂上诸多人等,雅雀无声,个个竖起耳朵,单等那奇迹发生:银子招供!
    半响没个动静。
    县令看向昌翼:“给它上了水刑,怎么没见它喊痛招供?”
    昌翼一笑,手指着那盛银子的满铜盆水说:“老爷,它耐不住你的刑法,已开始招供了。”
    县令再仔细端详了几眼那盆水,心中顿时便明白了,一笑。
    县令猛然一拍惊堂木,喝向那商人:“大胆的窃贼,你自持商贾,有俩现银,聚赌输银,窃了他人银子来据为己有,该当何罪!”
    那商人顿时懵了!
    那商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只顿了一顿,负而顽抗:“老爷审案,于情不达,天下之奇;于理不公,刑而未果。水刑加予银子,银子尚未招供,怎能冤枉草民!”
    县令冷笑,命人将那盛银的盆,端放于大堂地上,让众人细看:“这满盆水面,茶屑尽浮,水变茶色,显然这银子是李平章那盛茶的袋子里装有多日才沾染上的,你以为只要进了你的银袋皮囊就能变成你的?!痴心妄想!”
    铁证如山,那商人只得伏法认罪。
    奇断银案之后,县令留下了昌翼,置酒款待:“我当初只当你一先生,判案哪能懂得?你这水刑一说,差点让我喷饭。但又念及你也是这婺源鸿儒,及弟却不入仕途,必有异处,这才勉强照说而做了。没承想,果然了得,这奇断银案,当值得天下美传!”
    昌翼便笑:“给银子施刑,大堂之上,自然得出师有名,我这才有了水火相克一通谬论,掩人耳目而已,见笑,见笑。”
    俩人豪饮,相见恨晚。
    从这以后,县令便与昌翼成了莫逆之意。
    偶得闲暇,县令便会便装简行,以步代轿,进那考川,会会昌翼。
    偶有奇异大案,县令便请昌翼一起商议如何破获。
    这一日,昌翼叫来了李平章,笑对他说:“这次茶银被盗,案虽破了,却也让你受了惊吓。”
    李平章说:“茶银被盗,我担心的是空口无凭,被疑是坚守自盗,有口说不清。”
    昌翼一笑:“我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为人忠厚,又十分机灵,帮我考川做这茶叶生意,也有了段日子,熟络了门道,我想让你自立门户。”
    李平章一惊:“先生还是信不过我?怎的歇了我的帮工?”
    昌翼忙说:“说哪去了。我想弦高茶叶生意,光我考川来做,难成气候。你不如带着李坑父老乡亲,也一起做。待有机会,动员四乡农户,都来经营,一则可显弦高婺源绿的实力,二则也能让乡邻受益。”
    李平章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这固然好,只是,做这生意,我无本钱。”
    昌翼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我也替你想过,结了该给你的帮工银子,再赁你些银两,你也就做得成了。另外,此番你收了订银的那几客户,也转手给你接去供货,算是我考川答谢你的辛劳了。”
    李平章眼眶湿润,一时无语,感激万分。
    李坑是一个以李姓聚居为主的古村落。
    它距婺源县城12公里。村落群山环抱,山清水秀,风光旖旎。村中古建遍布、民居宅院沿溪而建,依山而立,粉墙黛瓦、参差错落;村内街巷溪水贯通、九曲十弯;青石板道纵横交错,石、木、砖各种溪桥数十座沟通两岸,更有两涧清流、柳碣飞琼、双桥叠锁、焦泉浸月、道院钟鸣、仙桥毓秀等点缀其中,构筑了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画卷,堪称是婺源一颗明珠。这里自古文风鼎盛、人才辈出。
    李平章得知考川做起了茶叶生意之初,也确心生慕意,所以前来帮工,想连带学些本事,日后自家也做。没承想这日子竟这么快就来了。于是谢过昌翼,依嘱而行,很快便把个李坑拉扯了起来,一时间李坑也学会了商贾,到了后来,竟富甲一方,自宋至清,仕官富贾达百人,村里的文人留下传世著作达29部,南宋年间还出了一位武状元。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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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以德报怨恶从良
    有道是,莫作亏心侥幸事,自然灾患不来侵。这人世间,多少事尽是在一气之下,不细思量,便就作过,事后自省,悔之晚矣。
    余三石便是这般。
    是非未辩,因了嫉妒,衔恩记仇,一念之差,便与疯汉说了那考川一事。虽说疯汉莫名而死,此事便也没了下文。但夜寝自思,仍是心虚难宁。
    昌翼奇断银案,名声传播远近,这便将本已静下心的他,又撩得坐卧难安。
    世间哪有遮掩事,隔墙有耳人早知。三石开始担忧,这疯汉一事迟早发作,自家做下的丑事终会露馅。
    他便苦思良策,对付昌翼。
    可叹坦荡君子的那昌翼,莫名招妒,身后还有这么个戚戚小时时算计,何从防起?!
    婺源县令连破数案,自认明镜高悬。这日进了考川,对饮之际,谈起政绩,溢于言表,好是得意。
    昌翼一笑:“你莫得意。县令做成这样自是容易,谁都做得,犹如民谣戏言:当官自慵懒,不勤判文案,寻常打酒醉,每日出逐伴,衙日唱稽逋,佐使打脊烂,更兼爱取钱,差科放却半……”
    县令急喊:“打住打住,老爷我哪是这种官儿,你莫损我。”
    俩人便笑。豪饮之际,便言及清官循吏,恤民仁政。
    县令说:“修齐治平,为吏之道。我也知晓,乱世求安,这两年小小婺源县衙也生出了多少弊端,纪纲不严,法度不行,上下务为姑息,百事悉从委徇,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曲迁就谓之善法,法之所施,唯在微贱,权贵强梗傲法而逾,难以追究;礼之所制,反在朝廷,而为下者,越礼犯科而怡不知畏。这内中便有了恶吏使了手脚,拿了好处,徇乎私情。我知我知,我全都知。只是,县令虽说只我在当,可那县衙每日打开大门,却还少他们不得。”
    昌翼便说:“吏治不修,军政俱坏,州县以下,嗜利成风,丧廉耻者升迁,廉洁奉公不事诬谄者渐退。长此以往,如何了得?而偏就是这州县官吏,与民极近,百姓皆看你等作为,估量朝政誉毁。这便是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
    县令便说:“所言极是,看来我要把这七品官儿再当下去,还非得稍加整治不可。”
    当下县令便议定了从反贪倡廉入手,小惩贪官污吏。
    昌翼称赞:“若能这样,吏之于民必相知心,然后治之。吏知民心则明,明则政平;民知吏心则信,信则令行。四方则长治久安了。”
    县令为造清明,治贪吏,广买言路,收集消息,动了真格。
    也是天从人愿,顿时举报者甚多。其中有一匿名信札,所举贪吏,有凭有证,不容置疑。
    县令便拘了那职官,连夜突审,果然如其举报那般,这贪吏据实招供,桩桩不虚。
    县令好是欢心,便注意起了这匿名人。
    哪知自那以后,那人的匿名举报密函来得虽说是更勤,但凭其拘审,却难见结果,有的职官乃至受刑,仍大呼冤枉。
    这一下,县令乱了方寸。
    细思一番,这阵子受他鼓惑,已拘了四人,除了当初那个,其它三人均未落供,只呼冤枉,弄得县衙内外,人人自危,怨声载道。
    县令把这寄怪的事,告知了昌翼。
    昌翼细细思忖一番,便说:“怕是操之过急,被他利用,办这种事,只求稳、准,不能速达。不如暂且缓缓,放松一阵。”
    县令依了昌翼,轻了察举,重了政务。
    头年婺源横遭虫灾,农田欠丰,县令据此便下令禁止百姓捕杀青蛙。
    一日,一胆大的农民,将新鲜冬瓜切下一片作为盖子,掏空了里面的瓜瓤,然后把青蛙放进了空瓜里。天刚亮时,他便带着“瓜”进弦高城来卖。
    谁知,他却被守城的士兵抓住了。
    那士兵把他押进了县衙。
    县令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便问:“你是何时捉的这些青蛙?”
    那农民答道:“半夜。”
    “当时有人知道吗?”
    “只有小人的妻子知晓。”
    县令便怀疑他妻子另有文章,差人把他妻子抓来,一审,果然如此:原来他妻子与人私通,奸夫想陷害那农民而后长期霸占他的妻子,便事先就指使他妻子教他干了这掏空瓜瓤藏青蛙的事。随后,奸夫又去密报了守城门的士兵。于是,士兵们就轻而易举地抓到了这个农民。
    县令见那奸夫也就一纨绔子弟,不懂得这般慎密行事之人,便稍加细审。
    这一审,果不其然,他招出了主意是个朋友出的,并供出了那人的名字。
    县令听了那名字,顿时一愣……
    县令又进了考川,他问昌翼:“婺源境内,习《秦简》的书院能有几个?”
    昌翼知他必是有事,稍思即答:“科举需试一经、三礼、三传、吏科等名目,先是考贴经,再是录‘墨义’,以经义论策试童生。习《秦简》者,该是属明经科,与我一样,应付策问。婺源境内,也就弦高城内一二书院而已。”
    县令点头。
    昌翼便问:“你专为问这个进的考川?”
    县令一笑:“也是为破案所需。怎么,本官不耻下问,问到了你这鸿儒,有何不妥吗?”
    昌翼便笑:“老爷真是大有长进,礼贤下士。”
    县令也笑:“管这一方热土,以何为安?那便是下无讳言,官无怨治;上有礼于士,下有恩于民。本老爷以步代轿,可是给足你大面子啰。”
    俩人大笑……
    县令来到了余家,拜访余三石。
    县令直言:“我今有心治吏令民安,办这事,需得先宣禁令,谨科文,使百姓向善远罪,使衙吏刑清政简之能尽其职,孔子云:‘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也’,要使民不犯法,吏不犯科,则需先于行上之教。因此,想请先生邀几鸿儒,为衙门书几榜文招贴,悬示众吏,引以为戒。”
    余三石惶恐欲辞:“弦高城内,就我不学无术,如此大任,怎能承担。”
    县令一笑:“弦高城内有几鸿儒,本官自是清楚,先生若不是其中之一,本官又怎会登门劳烦。”
    余三石听了这恭维,自是一喜,便说:“邀上几人来书写没有问题,只是……”
    县令甚是爽快:“我明白你的意思。县衙岁用普通百姓做那义工都不得越过三日,以免增加农民负担。何况今回请的都是知书之士,县衙自有酬银相赠,不会令你作难。”
    听县令这么一说,余三石欣然应诺了下来。
    以后几日,余三石便邀了昔时几个同窗,自己撰写了几份文稿,交由县令朱笔批过,便让众人誊抄起来,自己指点督促,也甚为上心。
    县令无事便来看上几眼。见余三石只是催促,眼珠转了一转,便说:“本官也知这誊抄辛苦,只是,实在要得太急,还望大家笔下再快几分。”
    余三石便应和。待县令走了,自己也赶紧铺纸研墨,也誊抄起来。
    待一齐誊抄妥当,余三石将这些榜贴抄文一起呈于了县令。
    县令又说是辛苦众儒了,叫人算过了银子,交余三石分赠大家。
    待余三石走后,县令单单挑出了余三石所誊抄的那份,细细端详起……
    昌翼得知余三石犯事,被拘进了县衙大牢,不由一惊!
    便仔细揣摸,一个书生能犯得上条何罪?杀鸡还需三分力,他连只鸡怕也是杀不成。
    左思右想,理不出个头绪,便进了弦高城去找县令,想打探出个一二。
    这一问,问出了事情的缘委。
    那怂勇纨绔子弟陷害那捉蛙农民的,竟然就是这余三石。
    县令得知后,便联想到此前的那些诬陷密札。自己禁捕青蛙政令颁出,怎个那余三石立马便有所响应?有道是,损人还需利己,这可是既损人又不利己的事,他为何这般极有兴趣?
    以此类推,那些诬陷密札,该也是他干下的?
    为了坐实,县令小施计谋,得到了余三石的书写字迹。
    县令便寻出先前那些密函,加以比对;又将余三石撰写的文稿,与密函所引用的《秦简,为吏之道》中词句加以对照,同出一辍!
    这便将余三石“请”进了衙门,加以审讯。
    奇怪的是,余三石供认不讳,至于为何要这般做,却是死不开口,只字不吐。只是叫嚷:“要杀要剐任由你来,其它诸等,无需多问!”
    县令将这一切告知了昌翼,便又说:“我还正要找你,商议商议这事。”
    昌翼当下便就明白了余三石为何不吐干这事的动机,只有苦笑:“找我干什么?你还真想知他动机?”
    县令说:“虽说全然坐实,但没问出个动机,终归我这心里不太踏实。可别弄得又成了个日后要翻的案。”
    昌翼便说:“依他这案,你能治他个什么样的罪?”
    “妨碍政务,滋搅视听,不实之辞,诬陷他人!还有那故息他人犯科通奸,怂恿良民抗令捕蛙,能定的罪名垂手可拾。”
    昌翼便说:“那通奸与他无关,那捕蛙是他主意,但也只是当罚,离罪字还差极远,这诬陷之罪嘛……
    “这总脱罪不得了吧!”
    昌翼摇头:“因了你这老爷的英明,也未曾惹下恶果。”
    县令便笑:“本官这大老爷,竟还为他赚了个脱罪?哈哈哈哈。你就明说了吧,可是想为他说情?”
    昌翼点头。
    县令面有难色:“这可不像你的为人,能不能说出个理由?”
    昌翼想了想,便说:“你知道他为何就是不肯供出他那动机吗?”
    “我就是奇怪着哪。”
    “说出来你难相信:他是出于嫉妒,这才走错一步!”
    “嫉妒,嫉妒谁?难不成他嫉妒本官,这才事事与我做对,想搅黄了我这七品芝麻官儿?!”
    “不,他全是针对着我!”
    于是,便从昔时书院开始,诸事如何挑衅,直至肆搅婚宴,一一说了出来。只是,当中隐了其父是当年婺源县令余守信,以及自己便是太子这事未提。
    昌翼说:“我想,这些事尽发生在自县太爷你看重了我后,有其原因。这就是他嫉妒我,有意小用心智,惹出这些事来,要看你我能奈他何?”
    “官家子弟,何时也挣脱不了这贪图虚荣。”哪知县令并不隐晦知他是前番县令之子一事,颇为感慨。“看来,这嫉妒实是害人非浅。生不如人,却强出头,一念之差,做出了这等事来,可惜,可惜。
    昌翼顺着他话:“也是。不过,这一不贪财,二不谋利,三也没赚到个虚名,这罪……怕是也难坐实的吧?!”
    县令不语,只是看定昌翼。
    昌翼不解,笑问:“你看我干什么?”
    县令苦笑:“我哪是看你,我在看我自己。”
    “啊!”
    “我心中在想:今日这罪,能不能赦免于他?”
    “结果如何?可想了出来?”
    “难!”县令摇头。
    “这又是难在何处?”
    县令便说:“按说,你一鸿儒为他说情,言之也是成理,于你我情份也好,于念他前程也罢,都可赦免无罪。毕竟,这一问责,他那十数年寒窗苦读便皆付之东流了。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为官问政,图个什么?官阶不大奉禄不丰,政绩不显名声全无,只能图个在地方上有口皆碑,不被人后戳脊梁骨,为民偶做点滴善举,你们这些舞文弄墨之人,日后在地方志上也记上我一二笔。偏偏就因了这个,我不敢赦免于他,惟恐日后你们写史记志,责我徇私。”
    昌翼跺脚:“这真要命,这真要命。没想到我这一来走动,反害了他。罢罢罢,我这就去换个人来与你理论。”
    县令禁不住噗哧一笑:“嘿。你也别与我演戏了吧,我知你人缘甚好,沿街一走,就能唤上数十上百的人来挤坏我的衙门。这事,就此带过了吧。”
    昌翼这才松了一口气:“哎呀,你可吓着我了。”
    县令认真地说:“你要再想透彻,赦他,情理上我这衙门一关算是过了;但于他,是好事坏事,你得拿捏。”
    昌翼便说:“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法能刑人而不能使人廉,能杀人而不能使人仁,余三石之过在其心生邪念,邪念不在法惩之例,拘之囹圄也是无益,以宽为怀,省刑而弘礼,民蒙善化,才是神针良药。”
    县令这才放心:“这般说来,我赦之也算成理。你我非同一般,做事需得稳妥才是。”
    昌翼具保划押过后,悄然离去。
    余三石是由詹珠领出衙门的。
    回到家中,芸芸带着大龙,正哭泣不已,凄凄惨惨。
    见三石回来,芸芸这才止了哭泣,追问犯了何事。
    余三石当着詹珠之面,哪还有脸说出实情。
    詹珠便打圆场:“纯属一场误会。三石怎会犯科?!杀人连刀也挥不动,劫财又无缚鸡之力,吃喝嫖赌样样不沾,能犯到哪条王法?!误会,误会。”
    余三石看向詹珠,愧疚不已,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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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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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17-11-13
三十三  义薄云天李改胡
    因了惜才,昌翼以德报怨,说服县令赦免了余三石,使之免去了牢狱之灾。
    但余三石闲赋在家,终也不是长远之计。
    昌翼便思忖为他谋一事做。
    适时考川茶叶买卖初见规模,昌翼便说服了众人,租借了三石宅院,当了库房,临街设铺,立了茶庄招牌。一者考川在弦高有了自己的茶庄店铺,货走江南有了个屯运之处,二者聘请三石代为照应,掌管货、银往来,三石也能自食其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三石好强,嘴上没说,却真心诚意操持茶庄,只企回报。
    这一日,余三石夫妇领了大龙,来到考川。
    三石托辞:“这茶庄生意日见兴旺,我想让芸芸也抽出身来相帮。只是大龙这孩子反倒无人照应。这才将他交托予你,日读蒙学,夜宿考川。”
    詹珠当下一愣:“孩子托付于我们,你俩放心?”
    三石佯装不屑:“这有什么放心不下?读了私孰,再读你这明经书院,婺源鸿儒,自会教化出人杰。”
    芸芸也说:“只是这般个托付,倒给你俩添了累赘。”
    詹珠便说:“累不累赘倒在其次,只是……”说着,那眼便又看向了三石。
    三石便有了些尴尬,稍顿,便说:“你这一句只是,怕是想赚我几句软话,直言相求于你俩吧?!”
    昌翼见状,大笑:“哈哈哈,珠珠你也别寻这种时候开他的心,三石放得心下,我们自会尽心!”
    谁人不珍贵自己的亲生骨肉,七岁幼童便离爹娘,离城进山,这爹娘要下多大的决心?!昌翼心中暗喜。他情知这是余三石巧借托辞,实则是负荆请罪,欲化解仇怨。只是三石那禀性,这话说不出口。当下便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吃过中饭,三石夫妻要回弦高。
    昌翼不依。
    三石迟疑:“这,茶庄那边,我俩要照应着些,还是回去稳妥。”
    昌翼一笑:“若这般说,我叫人送芸芸回去支派那些伙计,你一人留下陪大龙在这宿上一夜,以便让他有个适应。”
    芸芸便知昌翼有意要与三石长谈,便欣然应诺,离了考川。
    这夜晚饭过后,詹珠忙着安顿大龙与几个孩子,昌翼端出了酒坛,与三石对饮。
    酒能壮胆,喝到七分,三石终吐了真言:“小龙学友,昌翼兄弟,我余三石对不住你!”
    昌翼急端杯阻他话头:“喝酒喝酒,你我难得这样喝过,闲话不说。”
    三石端杯灌下,重重将杯一放,摆手说道:“你别拦我,让我把话说完。我三石对不住你有三:这一,肆搅你与詹珠婚宴,犯了大忌;这二,心生邪念,勾结疯汉,泄了天机,欲加害于你;这三,不思改悔,嫉而成仇,无事生非,欲毁你与县令声誉。没想到的是,你心胸坦荡,以德报怨,一次次放我过去。如此人品,令我更是羞愧难当!今日进考川,你心中明白,我三石哪是托子,实在就是负荆请罪!大龙交托予你了,我父子三人,从今往后,任你差使调遗!”
    一口气说罢,余三石又连干了三杯,杯杯将杯底一亮,三杯饮过,起身拱手长揖。
    昌翼只是静静地倾听,笑而不语。此时见他长揖谢罪,这才急起身扶住:“言重了,言重了。”
    昌翼将他按回原座,这才又说:“难得今日你我把话挑明。往日我之所以不怪罪于你,你知是何原因?”
    三石苦笑:“那还不是你不屑与我计较。”
    昌翼摇头:“那只是原因之一。其实,是因为你心中另有一结,欲报父仇,这才勾结疯汉。而偏就因了这个,我怪罪不得。”
    三石便说:“那也只是我凭空猜测,却下了这般歹毒手段。”
    昌翼只是顾自仍说:“父仇子报,天经地义。只是,你爹的死,并非你我猜测的那般简单!”
    三石一怔:“内中还有更大隐情?”
    昌翼便去书房,取出了余守义那几册小札,从中抽出一册,翻到了紧要处,递与三石:“这是你娘找人留下转交给我的,这几册都是你爹留下的小札,今日我全将它原璧归赵。这几页文字,你细看看。”
    三石满脸狐疑,接了那册,细看起来。
    看着看着,余三石不禁潸然泪下。
    昌翼感叹:“唉,原本我们只是猜测,莫不是因了龙珠突然出现在弦高城内,暴露了行踪,使你爹陷入两难境地,迫不得已他才悬梁自尽,以求息事宁人。实在错矣。大错特错。原来朱全忠密令下到婺源之初,你爹便就傲然蔑视,暗暗定下了对策,真若遇了有背李唐大事,他便舍生取义!那日他悬梁只是遵从了初愿!纵然不是我来婺源,既便另有它事,你爹仍会这般取舍!读罢你爹小札,我昌翼自愧不如,君子义以为质,得义则重,失义则轻,由义为荣,背义为辱,人谁无死?舍生取义,重如泰山,你爹实在是义薄云天!”
    三石悔恨不已:“我爹舍生取义,我却屡屡坏他此举,愚顽不化,我实在是不孝之子……”
    昌翼则说:“不知者不为过。从今往后,但愿你我亲如兄弟,携手共进,为这方百姓,多做点有益之事!”
    这年秋末,第一场冬雪便匆匆降下。
    胡清长叹:“唉,人之将死,上天也怜。这第一场雪比哪一年都来得早。昌翼,你去告诉你那两个舅舅,今夜大雪过后,明天我要随他们一起去猎野猪。”
    胡清身子已是不行了,卧床半月有余,骨瘦如柴,用他的话说,只怕是捱不过年尾了,听不到大年三十夜辞旧迎新的炮仗响了。
    昌翼的心,便有了黯然。
    第二日,汪永、金传胜早早赶了过来。
    他们在村子里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后生,用两根长竹竿绑着张躺椅,扶着胡清坐妥抬上,一行人进了大山。
    满山白雪皑皑。脚踩着吱喳作响的积雪,众人寻找起野猪藏匿的洞穴。
    许是胡清情知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外出的机会了,一路上他话特多,喋喋不休,既有感慨,也有回忆。
    雪天雪地里,四野寂静无声,似乎都在聆听着胡清的絮语。
    众人的心情更带沉重。
    终于寻到了一个有野猪藏匿的山洞,众人将胡清安置在洞的上方坡上,拾来枝柴,堆在洞口外,准备点火薰野猪出洞。
    这时,汪永掏出临进山时带上的两挂长鞭炮,散开铺在了枝柴堆上。
    胡清眼睛一亮。
    汪永鼻子发酸,强笑对胡清说:“三哥喜欢听这炮仗,今日我们就添个玩法。”
    金传胜便点燃了那枝柴。
    顿时,青烟漫起,火苗忽窜,烟火之中,那两挂万响的鞭炮噼里叭啦地响声大作,给这沉寂的雪天雪地颇添了几多稀罕的热闹。
    这日,他们猎获了一头三百多斤的野猪……
    胡清果然没能捱过年关。
    腊月近尾,胡清溘然离去。
    葬礼由昌翼主祭,出殡那日,考川及左右坳二百余户人家六七百人,全陪伴着胡清的灵柩上了村子的后山。
    胡清葬于何处,本有争议。弦高的胡氏家族欲将他葬在胡氏祖坟山上。
    昌翼执意不从,昌翼的理由是自己是胡清之子,考川由胡清辟荒而建,自然要让他安眠在考川,日夜守望自己的家园。
    弦高那边也就依从了昌翼。
    巨大的青石墓碑,除了依例刻记死者的生卒年月日,立碑者为谁之外,居中赫然记上了义公胡三之墓几个大字!
    汪永担心地问昌翼:“这义公二字,是不是太张扬了些?你以他儿子的身份葬他,这么一刻,岂不将自己暴露了出来?让人知了原来你不是他儿子?”
    昌翼短叹:“唉,爹爹为我操心一世,临到盖棺,我怎忍心还让他躲躲闪闪,不敢大白天下而去?!爹爹临危受托,义薄云天,这义公二字最是担当得起。得让他这桩义举,千古留名!哪能只想我自身安危?!”
    文娥也说:“你三哥本就是入宫为宦,弦高城内外,年岁大记得事的,都有耳闻。宦官生子,岂在情理之中?只是此地民风淳厚,无人谤言而已。昌翼这般立碑,也无不妥,继续隐瞒,欺得生人欺不得死者,欺不得天地。”
    昌翼又说:“大丧办过,我还有一事要办。”
    汪永便问:“又是什么事情?”
    昌翼说:“这事就是考川刻谱!以胡三之子我昌翼一脉另记胡氏宗族支谱。将这改李为胡一事以谱记下,百世传袭,以资缅怀义公胡三。”
    汪永诸人一怔!
    当初这几人曾都见证过了昌翼改姓拜父胡清那礼仪的。实在的说,那时大家只是想哄哄昌翼高兴,以搏胡清欢心。谁也没做长久打算。内心里众人倒是在想:一旦世道有变,李唐复兴,太子仍是太子,仍得重又姓回李姓。什么爹娘舅舅们的,大家只当危难之际、苦中寻乐过了回小孩玩的家家罢了。
    这会儿见昌翼借着殡葬胡清,要为考川李改胡创录族谱,谁能不愣?!
    这白纸黑字的,一旦落下,一旦刻成谱册,不但传将开来,而且传之久远,真若老天开眼,有个变数,要想改悔,如何行得?!
    众人一时缄默无语。
    昌翼见状,便又说:“这事本该我爹在时便就办了,他这人忠义得几近愚顽,我若提出,他必坚持不受。如今老人家驾鹤西去,胡氏宗族,由我起始再派生一脉新支,最是恰当。”
    汪永终忍不住,便说:“那日后一旦世事有了个变数,该当如何是好?”
    昌翼一笑:“世事再变,也难变君子之态。我昌翼行有四仪:一是志动不忘仁,二是智用不忘义,三是力事不忘忠,四是口言不忘信。我爹取义千古美谈,我言改姓又怎能言而忘信,暗留玄机,留便日后投机取巧,毁信忘义?!我之所以这般来做,就是为子孙断了这妄念。”
    众人见他决心已定,也只好附合。
    三日后,昌翼便将畅情池前、明经书院一侧的私塾馆悬起了匾牌,称之为胡氏支祠,请了匠工,祭酒启刻考川胡氏支脉族谱,将自己当成此脉始祖,撰刻于上。
    这日便大摆酒宴,弦高胡氏宗族,远近胡氏旁支,纷纷派人来贺。若说是当初昌翼拜认义父也算郑重,此番则是婺源邻近胡氏宗族一概认从昌翼进了胡氏族门!
    汪永等人自是细心操办,小心应付,仍是只字不提昌翼身世及生身父母,唯恐稍有泄露。
    这时间,婺源一大鸿儒胡昌翼另开胡氏支脉,对远近震动自是极大。胡姓热闹,旁人也不肯闲着。其中有四位女子,曾就读过昌翼的私塾,当时风俗幼女早嫁,这四女分别早嫁了富商官宦人家。这四人便和议,集凑资金,在曾就读的前山坞精舍学堂与考川村间的河上,效法昌翼,又造了一座新桥,称之为四姑娘桥,以资庆贺。
    县令岂甘寂寞,便也动起了脑子。这四姑娘因才学超众,县令便行文封赏她们为夫人、淑女,将这四姑娘桥改为了四封桥。
    县令亲自挥笔舞墨,题写了四封桥桥名,纂刻于桥头。
    几日过后,新题桥名塑刻完工,县令出资置了酒菜,就在考川款待四位姑娘连同她们的丈夫,以致倡导四方百姓捐资建桥修路,造福乡邻。又好好热闹了一番。
    酒宴过后,书房小坐,县令借着酒意,感慨地对昌翼叹道:“唉,我还有一座桥本该题写桥名,可叹这世事难测,只怕今生也难从愿了。”
    昌翼一笑:“看你说得如此神秘,那桥一定非同一般。”
    县令点头:“正是!”
    昌翼笑问:“那桥建在哪里?现叫何名?”
    县令抬手一指窗外村河那座昌翼造的石桥:“就在眼前。”
    昌翼一怔!
    昌翼情知县令往下再说下去,话头必涉紧要之处,一时点头不好,摇头不是,十分尴尬。
    县令顾自在说:“如有一日,世道太平,下官斗胆便将它题为太子桥!”
    昌翼大怔!随即佯装镇静,笑而说道:“你喝多了,草民造一小桥,受用不起你这题名。”
    县令一笑,顺着话头也说:“是啊,我喝多了,喝多了。说说而已,说说而已,而已而已。”
    俩人瞬间哑然失笑……
    考川这一阵子的热闹刚刚过罢,岂料,还真不出汪永所料,竟然还真惹来了祸事!
    这夜,昌翼正在灯下著书立说,阐黄老之学,突然间房门吱呀一声响动。
    昌翼刚一抬头,一柄钢刀,寒光逼人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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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17-11-13
三十四  急公好义匿五将
    昌翼听得房门轻微一声响动,抬头看去,没承想,就这一瞬之间,五六条汉子已冲进了书房,直扑而来,一柄钢刀,寒光闪闪已然架在了他脖子上。
    昌翼大惊!
    这些天来,汪永与金传胜一直小心防备。由他俩训练的村民自防团练,为防事端,夜夜聚集巡村。
    这也是见诸事均已办妥,这才将团练村民壮丁撤了夜巡。
    岂料,偏就在这时,祸事竟至!
    昌翼临危不乱,随即镇定下神情,垂目额下钢刀,轻声而问:“几位壮士,夜访寒舍,可有赐教?”
    昌翼这一镇静自如,倒令那几条汉子一惊,急抬头四顾,生怕早有防备设下了埋伏。
    几人正张望际,昌翼一笑:“无需担惊受怕,寒舍只有你等不速之客,并无他人,有话只管直说。”
    众汉子定下了神,刀逼昌翼的汉子厉声低语:“我们兄弟早闻你昌翼先生大名……”
    “哦?!”昌翼抬眼看了他一眼,“我一私塾先生,有何虚名?”
    “久闻先生急公好义,我们兄弟几个特来借些银两!”
    昌翼一笑,任那钢刀架在脖下,只是淡淡说道:“山野寒舍,一介书生,能有多少银两借予你们?只怕今夜你们是走错门了。”
    那汉子冷冷一笑:“哼,钢刀之下你也不借,看来急公好义是徒有虚名!”
    昌翼脸色一沉:“向人贷借,该当以礼相求,哪有你们这般借法?”
    昌翼说罢,将手一抬,以手中笔杆直击脖下钢刀,倏然向外一拨,只听得“当啷”一声,那钢刀径自飞出,半空里空翻了几下,唰地落地,刀尖入土,刀柄颤动!
    那汉子惊呼:“你这笔管竟是铁的?!”
    说时迟那时快,昌翼顺势将手中毛笔,朝着余下那四人一一点去,说来也奇,只见那笔尖墨滴如同有眼,径直朝着他们飞去,每人执械臂膀,都分得了一滴,顿时间他几个如同被钢丸击中,痛疼难忍,手中器械,纷纷坠地,只顾捂住痛处惊呼疼痛。
    这一切,只在瞬间完成,众汉子甚是惊服,这时便纷纷跪地求饶。
    昌翼嬉戏:“你们也是笨得可爱,还不奔出门外逃生?”
    一汉子叹道:“我们只生两脚,又不会飞,哪能逃得赢你挥墨那般神速。”
    昌翼点头,这才问道:“你们快说实话,今夜闯来,到底是为什么?”
    于是,这几人便据实招了:他们确实是想来以武相逼,借点银两。
    “你们手中有刀,为什么不去别处打家劫舍,却单找上了我?”
    这几人便说,他们是从外乡逃来山野的,并不想真做强人,只想弄点银两,选个避处,安居下来,以农猎为生,做普通百姓。听得考川这阵子热闹,便想饿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何况昌翼先生又急公好义,这才闯了过来,藏在后山,伺机而动。无奈前几日夜夜团练壮丁防卫甚严,直到今夜才得机下手。
    “我怎知你们拿了银子不会远走高飞,到那别处又去诓人?”
    领头的汉子短叹:“唉,先生这般信不过我们,也是我们行为不端,咎由自取,这就没法子证实给你看了。”
    这汉子所言透出了无奈,令昌翼又好笑又可怜,于是,昌翼便说:“你们若是真想寻处谋生之地,安分度日,我倒可以帮衬。”
    众汉子大喜,连称:“真的,真的。”
    昌翼便让他们都起了身,活动活动筋骨,并说:“你们人地两生,光有银两也办不下诸多辟荒建村的批文。如果真的别无所求,只想安居婺源,考川倒可收留你们。”
    众人大喜,急又跪地谢恩。
    昌翼急扶起众人:“你们暂且安顿下来,食宿可借我胡氏支祠一用,安居费用,我自会依需支付给你们。”
    领头汉子急说:“恩公放心,我们能吃苦耐劳,能凭自己力气赚回银两尽数还你。”
    昌翼便笑:“那是后话。不是指望你们还银,只是愿你们早日安顿妥当,也盼你们尽快赚得银两。”
    当夜,那几汉子便留宿了昌翼大厅之内。
    次日,昌翼将昨夜之事告诉了汪永等人及考川主事的几人,算是知会一声。
    众人便感叹乱世艰难,生路难觅。
    汪永总惦着自己毕生之责,间有疑虑:“昌翼,你心地笃实,见难相济,我无异言。只是,考川这般收留外来人丁,只怕鱼龙混杂,安危一系。再者,有道是济急不济贫,这安家立业要费多少?考川岂不成了善施庙寺?”
    昌翼一笑:“舅舅当该记得,当初你们与我爹开创考川之际,银两短缺无奈,以珠兑银之事。谁人没个难处?这几人拉一拉就是善民,推一推便成了混棍,这乃是善恶抉择的关节。再说了,纵使他们心术不正,考川这多人等还管束不住、感化不了他们?”
    汪永无奈:“昌翼,但愿如你所愿。可别弄成了一场危险的游戏。”
    县衙后院小亭。县令在这会唔了昌翼。
    听过昌翼要办那几人落居公文,县令一阵缄默。
    昌翼便问:“这该没什么不妥吧,你怎么会面呈难色?”
    县令摇头:“我是在为你着想。”
    昌翼一笑:“怕我平白破费了些银子?”
    县令苦笑:“钱财身外之物,我担心的是你的安危!”
    昌翼一愣,又涉及到了那敏感的事儿。
    县令又说:“你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全凭他们一面之辞就这么安排,实在是有些险。依了常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并无把握身边安置下的是虎是狼?”
    昌翼见他句句惦着自己的安危,情知他对自己身世早已知晓,便也不点破,只是说:“以往能制天下者,必先善制于其民,能胜强敌者,必先胜其民。胜民之本,又在于制民,牧民之术,我以为首推为善,辅以多术,善之则亲,利之用则和,用则有任,有任乃富于政。他们今有事农之心,如能安顿下来,婺源境内则少了股流民。朝坏里说则少了股贼人。境内有治,乃是你制县有方啊。”
    县令只说:“我的政绩如何,不需劳你费思。我眼下只说的是你。”
    昌翼又笑:“我既能出此方策收留他们,难不成还治理不成他们?哈,你也别小看了我。”
    县令苦笑,只得嘱人为他办了诸多批文。
    事毕,县令送他出门,长叹:“唉,谁说世无良君,国无明主?以你昌翼才学大智,足矣安邦治国!只叹世事多舛,变数未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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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17-11-13
三十五  一诺千金只为民
    昌翼收留了夜袭自己的那五条汉子,颇费了一通周折。
    那五条汉子自是感恩不尽。
    领头的汉子王彦升说:“义公对我们如此信任,我等无甚回报,只有等待日后了。”
    昌翼便笑说:“那夜我就说过,只盼你们早日发财,好早还我的银两。”
    王彦升一时缄默无语。
    昌翼见状,心中微微一愣,便说:“刚才是句玩笑,壮士不必多心。”
    王彦升这时便一咬牙,说了句话:“义公坦荡君子,我等自然也做不得小人。实话今日便对你说了吧,我等五年之后,便能还恩于你!”
    昌翼见他认真,便问:“五年?以你们这身强力壮,区区些许银两,还用得着那多时日?”
    王彦升又一咬牙,吐了真情:“我等还你的不是银两,而是还恩!”
    昌翼便一愣。片刻之后,方说:“莫不是几位通晓卦爻之术?算得了日后要成大事?”
    王彦升便说:“卦爻倒是不懂,只是……只是我们这五弟兄是受命藏匿于此,只待日后举事!”
    昌翼有些不信:“就凭你们这身手?也要助人夺那江山社稷?”
    王彦升知他不信,便说:“义公能否借步一说?”
    昌翼便应允了,随他五人进了后山。
    到了一处悬崖之下,王彦升指着悬崖上一凹处,对一兄弟说了句:“你去把那东西取下。”
    只见那位兄弟纵身一跃,原地拔葱般上了半空,他攀得高枝,三荡两窜,人已到了悬崖那凹处,伸手朝里一掏,便掏出了个包裹,三下两下,又回到了昌翼面前。
    王彦升解开那大包裹——竟然全是银子!
    王彦升说:“义公所借银两,我们尽悉还你。余下的请义公代为收管。”
    昌翼不解。
    王彦升便笑:“我兄弟五人是以穷寇身份流落考川,许诺金盆洗手,自食其力,这些银子自然不能再花出去了。义公,你就不想知道我们真正的身份?”
    昌翼摇头:“这世间的事,有些还是不知道才好,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王彦升一笑:“义公不想知道,我们却不能做小人匿而不报。”
    当下,王彦升便将内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予契丹,当了儿皇帝,只当了七年就死了,由侄儿石重贵即位,变成了“孙皇帝”。由于有一次石重贵向耶律德光上表时,只称孙而没称臣,惹得耶律德光发了火,发兵攻打汴京,俘虏了石重贵,后晋经历了两代共十年就灭亡了。公元947年,石敬瑭的部将刘知远称帝,建立了后汉朝。但刘知远即位第二年便得急病死了,临死前他嘱咐拥有兵权的郭威等人辅助他年仅十八岁的儿子刘承祜即了帝位,是为汉隐帝。
    刘承祐继承了帝位,但无法继承他父亲的威望和能力,大权全被郭威所掌控。刘承祐想去杀郭威,没有成功,却被郭威趁机兴兵推翻了。
    郭威当了皇帝,都城仍在汴京,国号周,史称“后周”,郭威便成了周太祖。郭威还没来得及施展宏图,当了三年皇帝就病死了,他没有儿子,把内侄柴荣作为继子。柴荣便即位,成了周世宗。
    刘知远的弟弟刘崇,对灭亡后汉的后周恨之入骨,极力想灭周恢复刘氏江山,便勾结辽兵,向柴荣发动进攻。
    柴荣毅然亲自率兵与刘崇对阵,指挥亲军将领赵匡胤和大将张永德杀入敌阵,拼死奋战,刘崇吃了败伏,只得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了晋阳。
    柴荣见赵匡胤是个帅才,由于两人年龄相仿,意气相投,居然按江湖习惯结成了异姓结拜兄弟。柴荣将禁军交由赵匡胤掌管,并封为殿前都虞侯。
    这赵匡胤成了禁军高级将领,便整顿禁军,逐渐在禁军中形成自己的势力,他广为结交禁军其他将领,诸如石守义、王审琦、杨光义等结为了“义社十兄弟”,他又将自己的心腹罗彦环等安插进禁军掌控各级要职,进而从上而下控制了禁军,同时又将心腹部将王彦升等人遣派往江南,藏匿民间,等待举事之际突出奇兵。
    于是,王彦升等人来到了考川!
    王彦升将这内中实情一一说过,笑说:“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义公,我这般说来,不会惊出你一身冷汗吧?!”
    昌翼一笑:“看来,这皇帝谁都想做,只盼早轮自家。你说这些,不足为奇。”
    王彦升也笑:“我知道义公心中仍存疑问,而且也知你存疑何处。”
    昌翼就笑:“嘿,那你说说。”
    王彦升便对另一兄弟说:“你使出功夫,让义公见见。”
    话音刚落,那位兄弟窜出几步,挥刀便砍,刀起刀落,只一刀便将一棵水桶般粗细的大树齐腰砍断!
    这大树倾倒之际,树上鸟巢随之坠落,几只雅雀噪鸣乱飞。
    王彦升又一指另一兄弟。那人俯身拾石,随手抛去,竟将半空里十余丈高的那鸦雀中的一只,击落了下来。
    王彦升这才说:“义公所疑的就是这个吧?!你不解那夜我五人怎会竟被你一管铁笔轻易降服。”
    昌翼这才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原来那夜你们留了一手,承让,承让。”随之又说:“你说这些予我,是否说多了些?”
    王彦升说:“我已说过,义公坦荡君子,我等也不能再装小人。何况,更要紧的是,我等日后要尊义公为师,有更多事儿需义公赐教。”
    昌翼一笑,虚以应对:“再说,再说。不过,你们既留在了考川,最好是拿捏得能恰到好处。”
    王彦升急说:“这你尽管放心,恕我说句不该说的,义公入山该是已有五十年了吧?!”
    昌翼一怔!
    王彦升又说:“我们乃是效法义公,只在这考川借隐五年,该是不会耐不得这寂寞。”
    昌翼便说:“这样最好。”
    王彦升一指四周:“义公,以后的日子,如果我们五人全不在村里,便是在此处习武议事来了,义公遇急,要使唤我们,到此处来寻便是。”
    几人又议了一些日常需得小心之事,这才下山。
    走在回村路上,昌翼心中暗叹:唉,一辈子扛铳猎鸟,怎的反被老鹰啄了一口?!这世道为了个贪字,贪权贪财贪些无用之物,真是怪事叠出,手段了得。但自家既已收留下了他们,一诺千金,也只有自家小心了。
    此时的长子延政,已及弟取仕,做到严州知州。
    延政走马上任后,娶的妻仍居在考川。
    昌翼自从知了王彦升五人之事后,一直暗中思忖:延政做的乃是周朝的官,赵匡胤已谋划日后反周争帝,将周视为了敌,延政如何对付?谋逆并非伸手摘桃那般轻而易举,当中如有败露,考川又收留过这王彦升五人,自会受到牵连。昌翼便想,千万莫因了我的急公好义,断了我这一脉嫡亲。
    于是,趁着延政告假省亲回了考川,昌翼便鼓惑延政迁居。
    昌翼说:“你学而有成,及弟入仕,算是成全了你自身一番事业……”
    延政急说:“孩儿自愧小有长进,却还未来得及报答爹娘养育之恩。”
    昌翼说:“我今日想与你说的,就是这事。你的事业是当官济民,当爹的呢?也有事业,不仅是著书立说,还有一桩便是繁衍子孙,增丁添口,壮我族脉。我早想过,你三兄弟中,只需留下一人世居考川,守着爹创下的这份家业便是,其余两个,迟早要迁居他地,将我家族,扩展壮大。”
    延政便有了为难:“爹的意思,是想赶我出去?!”
    昌翼一笑:“不是为爹狠心,你们都已成人,哪能守着当爹的一辈子?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眷恋故土。若说起这点,人不如狐。野狐为何聪慧多智?那是它们从小就能独自闯荡山林,日积月累而成。小狐生出不足三月,母狐便会将它们逐出家门,强逼它们自立门户。”
    延政便说:“孩儿明白了爹的意思,爹这般做,全是为了历练孩儿。”
    于是,延政便用这省亲之机,四处走动,最终在绩溪县的龙塘,寻了处叫湖里的溪口,打算定居。
    昌翼听了,便与汪永一同去看那湖里,也觉满意,这才使了银两,请了匠人,开始辟村造屋。
    汪永出了个主意:“考川三村,这些年也人丁兴旺,这次延政外迁,正好也随他分些过去,省得他在外做官,家中孤寂。”
    昌翼一笑:“毕竟是他舅公,想得周全。”
    这消息一散出,村中的那些江南同盟杂姓,有图发展的,便随上延政迁往了湖里。
    湖里新村初建,百事也还算顺当。延政外出做他的官,家中众人帮衬。
    岂料,没出三个月,湖里派人赶到了考川报信:湖里被大水淹成了汪洋!
    这一听,众人急了,挑选了二百多条青壮汉子,赶赴湖里帮助抗灾!
    大水退尽,昌翼一面吩咐众人重整家园,一面细细踏实地形地貌,这才发现,村址选在溪口位置,利弊相交。世代以来,依水结序已成生存习惯,取得是水之利。但水火无情,稍有不懂,水之弊便也召至。
    昌翼便着人疏通那条溪流,疏深拓宽成河道。同时,在村口立了一碑坊,上书村名,将湖里的湖字,除去了三点水偏旁,改成了胡里。
    昌翼嬉戏而道:“有这多的水做这偏旁,只怕还真常要淹在湖里河里江里。除了它,不就成了我胡家的平安村里了嘛。”众人便笑着咐和。
    昌翼嘱咐,胡里从现在开始,村人婚娶需有特别风俗:因了“李改胡”,姓胡的和姓李的不能通婚,以免后人乱了人伦辈份。族规约定胡氏不与李氏通婚,这一“清规戒律”此后一直延续了千年,这是后话。


    背了众人,汪永悄声问道:“昌翼,你把延政赶出考川,怕不单是历练他吧?!是不是世道又有事生?你恐断了血脉?我汪永此生奉献于保你平安,尽管老了老了,你可也不能瞒我,好让我也早早准备人手,做好防备。”
    昌翼这才把王彦升五人的事,告诉了汪永。
    汪永大怔!
    汪永急问:“这可如何是好?”
    昌翼苦笑:“事已至此,由他去吧。他们早知了我的底细,却来投靠,该是没有恶意。”
    王彦升等人果然是能成大事者,隐忍有加。平日里便似同平常百姓,耕耘伐猎,和睦四邻,毫无张扬。这期间,他五人时而暗聚后山,习练功夫,密不示人;偶遇疑难,便会在夜深人静之际,求教昌翼。
    昌翼便也会传授一二。
    自然,这传授间,昌翼便放进了些自己的东西。王彦升等人志在举事,非他人所能拦阻,昌翼自是明白。他只望这些他日将帅,不得已而用兵之际能不忘仁义,莫殃及无辜。于是,言谈之时,昌翼便说:“孙膑使兵,旨始于义。将者不可以不义,不义则不严,不严则不威,不威则率弗死。故义者,兵之首也。将者不可以不仁,不仁则军不克,军不克则军无功。故仁者,兵之腹也。将者不可以无德,无德则无力,无力则三军之利不得。故德者,兵之手也。将者不可以不信,不信则令不行,令不行则军不锨,军不锨则无名。故信者,兵之足也……”
    王彦升倒是敬重有加:“义公意思,我们明白,若是举兵起事,我等自恃仁义,纵横天下依天行道,只做可为之事。”
    汪永不解,人后悄声而问:“昌翼,你总说兵乃凶器,为什么夜夜与他们畅谈兵法布阵?岂不助纣为虐?”
    昌翼一笑:“世事难违,顺其自然吧。但愿真有明君一统江山,成就数百年盛世,尤如李唐,也算是造福百姓。我这乃是与时俱进之策。”
    安顿罢延政迁居湖里,延宾也进了仕途。
    延宾便也不先妻成家,只是只身上任宣州剌吏。
    文娥有了不悦:“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身为剌史却没个妻室,人只当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少不更事,叫众如何信服?!”
    延宾一笑,看向昌翼:“依了爹的那套母狐驱子,我还是晚些成家的好,一省了劳烦你们照料妻室;二更省了日后赶我走时,置办的器物平添搬运之苦。”
    昌翼便笑:“好男儿志在四方,无牵无挂,更宜行走天涯!”
    文娥哭笑不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些怪人。”
    昌翼转对延宾细说:“四墙囚入便是为家。过早有了家室,只囚苦了自己倒在其次,这最紧要的是于你的官无益。”
    昌宾便问:“这倒又是一说。快说与孩儿听听。”
    昌翼便说:“治州治县,勤政爱民,都需尽心操持。为人便难脱俗,早早有了个小家,势必需得也分出心力操持,一心岂能二用?于那方百姓便少了十分亲民,只有六分、七分。旦有个利害冲突,贪廉一念之际,择抉便有了偏倾,心中便有思小我。更有官场众家,攀比成风,杯薪车水,顾及不了家用,便贪念横生,毁了自家清白声誉。”
    延宾一笑:“爹爹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过于渲染。无论怎的,爹爹尽可放心,孩儿只做清官!”
    昌翼点头:“有你这句,为爹便也就放心了。先祖太宗曾经说过,古人云:‘鸟栖于林,犹恐其不高,复巢于木末;鱼藏于水,犹恐其不深,复穴于窟下,然而为人所获者,皆由贪饵故也。’今人臣受任,居高位,食厚禄,当须履忠正,蹈公清,则无灾害,长守贵富矣。延宾你要记住,祸福无门,惟人所召。祸因吞饵而起,全因一时贪念,犹如那鸟鱼,栖得那么高,潜得那么深,却因贪吞食饵,终被人猎获。你今为官,最紧要的便是清正廉明,莫思小我,革除贪念。”
    延宾应诺:“孩儿一直牢记爹爹教诲,无才莫治民,非廉莫为吏,为官之道,这二者最是紧要。孩儿不会有负爹爹教诲。”
    昌翼便笑:“为爹的唠叨多了些吧。我是不想李胡之后,被人诟骂,严于律己,终归无错。再便是你自己留心,选个去处迁居,考川留下延臻照顾我俩老人也就行了。”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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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6楼 发表于: 2017-11-13
三十六  人生苦短诗文长
    昌翼收留了王彦升等五人长居考川,不啻于龙虎相伴,他情知日后这五虎下山,天下必有震动。事已至此,也只好自家小心,安顿诸事。
    昌翼在这弦高诸事皆顺,自有原因。这内中自然少不得境内官民的质朴本性使然。他们敬仰难得出落的入宫宦官胡清,且不以成败论英雄,纵然败走麦城,也仍不忍心投井下石,反倒更是处处维护。
    这另个原因,则是因了昌翼为人行事颇得人心,学富五车才华精深,成就了自家,成了远近闻名的鸿儒。
    世间的事,哪里真的能己所为而不为人知?!
    昌翼名登皇榜,却是不伺仕途,隐居山中,在那难脱世俗的一般人眼中,实是不易之举。
    有史以来,名贤归隐,也非鲜见。但深究其里,大多还是带有“作秀”之嫌。恃才傲世其一;无明君器重任用其二;更有甚者,本就根基浅薄,难以被任用,为了自家虚荣脸面,自家给自家套上个隐士头衔,此乃其三。说得浅显直白便是,此类隐者,隐为幌子,实际自视奇货可屯,暂且不为几个月奉贱卖了自家,想的是待价而沽。一旦遇上个好的主家,屁颠屁颠便也就去了,早忘了自家那隐士宣言。
    相形之下,这昌翼可不是玩虚的,实打实是有官不做,甘为子民!这种道行,高深莫测,岂是平常俗人可仿效为之?
    单凭了这,便无人不敬重,自叹不如。
    再是他那黄老学说,研究极深,且有论著刻印刊行。昌翼专研黄老悟性极深,多有独到见解影响同仁,已是自成一家学说。论及声誉,已越宋境,波及吴越南唐,称之为“江南黄老独树一帜”。
    这般人品、文品,哪能不令人仰止?!
    因而,才有了事事皆顺,才有了县令行事也为他这鸿儒着想一二的事。
    这一日,昌翼正与王彦升坐谈兵书阵法。
    王彦升惊诧:“怎的义公也精通这个?且不同常人。”
    昌翼一笑:“其实世间的事,玄妙不多。万事同理,百技同律,精通一技,大体百艺略知。”言谈间便转到了作学说的一些奥妙之法上去了。
    谈兴正浓,村人捎来一信札,昌翼展开看罢,不禁一笑。
    王彦升向:“义公可是有事?彦升告退。”
    昌翼便说:“但坐无妨。这是几个文友,盛情相约江湾一聚,选定了明日。”
    王彦升感叹:“义公学说见长,兴趣更广。”
    昌翼说:“尚且谈不上兴趣,只是人际交往,随性唱和。今夜少不得又要思忖一番,吟几首歪诗打好腹稿,明日应对。”
    次日,昌翼依约来到了江湾。
    江湾地处弦高与休宁之间。此处山有虎啸之风,水有龙吟之韵,近三百年间,人才辈出,素有人杰地灵美称,风景名胜,名不暇耳。
    两境名人贤士常假此处相会,吟诗作画,自得其乐。
    到了江湾,昌翼才得知,今日所以众人偷闲一聚,全因了名噪一时的诗僧齐已的到来。
    说起这齐已,之所以跻身诗人大家之列,全因了他早年学诗,曾求教于大诗人郑谷,成就了一段佳话。

  郑谷,字守愚。袁州人士。唐末著名诗人。光启三年(887)进士。官至都官郎中。郑谷7岁能。前辈诗人司空图称许其“当为一代风骚主”。在晚唐,郑谷诗名颇盛。列为“芳林十哲”之一。尤以《鹧鸪》诗传诵广远,致有“郑鹧鸪”之称。成语“一字师”便出于他与童僧齐已的一段交往逸事。
    郑谷隐居仰山,童僧齐已奉《早梅》诗求教。郑谷将诗中“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中的“数枝”改为“一枝”。齐已当庭拜郑谷为“一字师”。
    可叹这忘年交,怎敌岁月,郑谷早已仙逝,昌翼心中默算,这齐已也该是八十近九的老僧了。
    众人一一见过,免不了一番寒喧。
    待到介绍到昌翼,齐已便多看了他几眼。
    昌翼也不多言。
    倒是休宁诗翁吴衡耍笑:“诗僧法眼,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齐已也不相瞒,一笑:“老纳只当昌翼鸿儒,精通黄老全在学向,不料今日得见,生就得却是一副龙颜凤骨。”
    一时间,众人全禁了声。原来,众人早知昌翼根底,却又从来是秘不宣人。何况齐已这一四方云游的诗僧。
    齐已见状,也不责怪,便随众人落座饮茶。
    齐己俗姓胡名得生,漳州益阳人,己幼年入大沩山同庆寺出家,师仰山大师慧寂,早已刊有诗作《白莲集》广为流传。遍游浙东、江右、衡岳、匡阜、嵩岳等地。曾与修睦等高贤同住庐山,会兵灾、匪患、饥荒等事,避入金陵,西朝峨眉,南行荆州,毕生致力诗学与诗词创作。
    晚唐诗僧之盛及诗集酬酢的风气大开。《白莲集》记裁着齐己从诗禅矛盾到诗禅统一的心路历程,代表诗禅融合真正成熟的祥态。
    如此享有盛名的诗僧到来,众人自然免不了要唱和一番,以示求教。
    齐己曾在庐山东林寺与修睦等僧同修,《送东林寺睦公往吴国》诗:
    八月江行好,风帆日夜飘。烟霞经北固,禾黍过南朝。
    社客无宗炳,诗家有鲍照。莫因贤相请,不返旧山椒。
    此诗与修睦话别,除了写到时值八月,修睦往南的风帆、烟霞外,颔联特别提出“社客”“诗家”,俨然有南朝香社僧俗论诗谈禅的一番憧憬,显示齐己对慧远结香社以来,僧人与文士诗禅生活之追怀。

  出齐己与修睦往来的重心正在诗、禅两事。
    齐己心中对诗与禅的重视,从其《寄怀东林寺匡白监寺》诗:“闲搜好句题红叶,静敛霜眉对白莲”,“修心若似伊耶舍,传记须添十九贤。”可见一斑。庐山东林寺有“十八贤堂”,齐己此诗明示自己对诗对禅的努力,在闲搜好句,静敛霜眉的“修心”后,他心中应也希望如白居易般,斯文得传,为东林寺更添一贤吧!
    昌翼自觉在此诗僧面前,不宜班门弄斧,便多了份小心。
    齐已当即赋得饮茶十二韵。
    席间人等,争相传看。
    百草让为灵,功先百草成。
    甘传天下口,贵占火前名。
    出处春无雁,收时谷有莺。
    封题从泽国,贡献入秦京。
    嗅觉精新极,尝知骨自轻。
    研通天柱响,摘绕蜀山明。
    赋客秋吟起,禅师昼卧惊。
    角开香满室,炉动绿凝铛。
    晚忆凉泉对,闲思异果平。
    松黄干旋泛,云母滑随倾。
    颇贵高人寄,尤宜别柜盛。
    曾寻修事法,妙尽陆先生。
    昌翼细品,齐已果然老道。该诗写采茶、煎茶、饮茶,诗句优美,描述细腻。诗的结句,则表示要以陆羽为师,也许不仅是求得煎饮茶妙法,更是追求一种旷达闲适的人生。
    既是如此,昌翼便也不再生份过谦,当即也在众人哄央下作了一诗。
    倒是齐已,看得分外仔细。看过之后,颔首称赞:“老纳只道人生近百,目透凡俗,鸿儒心境,更在老纳之上。”
    那一刻间,昌翼才明白了所谓诗学,固然不是一般胡诌几句唱和,但也不是真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般作法。最要紧的,还是言而有物,有自已独到之处,真情实感。
    这一日众人玩得兴起,彻夜未归,吟诗作赋,继而静听齐已说禅,通宵不亦乐乎,直至次日近午才小酣了一阵。天近黄昏,众人醒来,又把酒高歌,迎合吟唱,作诗绘画,又是半夜方歇。
    到了第三日,齐已说起了听说南唐国师何令通,近来在婺源境内灵山建碧云庵修道,欲去拜访。众人又来了兴致,一同而去。
    这灵山又名芙蓉山,好是奇诡。齐已去见何令通,众人则一尽游兴。把那山顶的莲花石、金鸡石、石房、石笋、悬瀑,山南的半月岩、五祖岩,山北的龙潭圣岩、磨针岩,全游了个遍。面对着天公造物,鬼斧神动,众人惊叹之余,自是争相赋诗以纪。待回得江湾,已近天黑。众人这才知了劳累,这才安生睡了一夜。
    次日,众人散去。齐已随了吴衡去了休宁,他欲取道去那金陵。
    昌翼离了众人,欲回考川,一掐指头,哑然失笑:这一玩竟玩了四日。转念一想,索兴玩个痛快,便取道又去曹门。
    昌翼直奔曹门,是因听说检校工部尚书汪衮正回乡省亲休假。
    这汪衮也是弦高境内名士,才学甚奇,早与昌翼结有盟谊。后来汪衮及弟入仕,忙于政务,来往遂稀。这人生也是阴阳迎合,正负相冲,汪衮丢了私事,仕途却大有了长进,竟在天复元年升任了检校工部尚书。
    昌翼进了曹门,登弟拜访。汪衮闻声快步迎出。
    俩人见过礼后,汪衮引昌翼进了客厅,只见县令也在此间。
    汪衮引见道:“此乃昌翼鸿儒,我尊兄台。”
    县令慌慌向汪衮告白:“大人不必引见,我与鸿儒早有往来。”
    汪衮笑说:“这样更好。”便随兴闲聊起来。说起往昔与昌翼彻夜释疑争辩旧事,感叹不已。逐又叹道:“人生也是两难时对,有生有死,有喜有悲,论及志向,入得仕途,少了悠闲,贪恋读书之禾,又需奈得清贫。居京之日,夜间偷闲卷读之际,我可是常不敢忘兄台的教诲。”
    昌翼一笑:“你也别当着他这个父母官面,给足我面子。谈何教诲?只是一介书生的恁多迂腐罢了。”
    汪衮则多了几分敬重,急说:“兄台每有言辞,哪是书生之语,皆是目透世态、心腑感悟,不才受益匪浅。说句实话,入仕之后,我常以兄台之言行检点自家,这才未出什么大的差池。”
    县令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入仕之人,谈到了书字,三人依兴说去,少了拘束,倒也尽兴……
     眼见又到苦夏,昌翼收拾行装,又准备北上。
    汪永劝阻:“昌翼,你也是五十有几的人了,年年奔波一趟,甚是辛苦,还是免了吧。”
    文娥一旁嗔怨:“他哪会听,我这不才把你这当舅舅的搬了来说他。”
    昌翼只笑:“人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其实不然。我也是每年一次北涉,才知了这天下情形。师父年事也高了,能见一年是一年,我更得去走走。”
    苦劝无果,这一日,昌翼背上行装,又只身上路了……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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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师徒千里情牵意
    昌翼出了弦高,翻过岭白际山,择路北上。
    一路上,他仍放心不下王彦升等人这事,心中已打定主意:这次见了师父,一定得说予他听,一起商议商议。
    恰逢这时北面传来消息,周世宗率兵十万包围了南唐所割据的寿州(今安徽寿县一带)。
    南唐大将刘仁瞻很有作战经验,奋力固守,两军相持不下。
    南唐见后周兵力强大,又增派都监何延锡率战舰百余艘前去增援刘仁瞻。
    柴荣便派赵匡胤前去迎战。
    昌翼听了这消息,不由心里一动。
    这事即牵连到了南唐,又占了个赵匡胤,两头都有点沾连。昌翼打定主意往那方面靠靠,想看个究竟,于是他过铜陵,奔庐州,直向寿县那厢赶去。
    赵匡胤来到涂山(今安徽蚌埠市西淮河东岸),只见江面上战舰排列整齐,颇有阵势。
    赵匡胤便对部将说:“我们只是步骑,不善水战,而南唐精于水师,长于水战,要想挫败其,必得扬长避短,诱他上岸,方能取胜。”
    于是赵匡胤从军中挑出数十名老弱军士前去诱敌,自己则亲率精锐部队埋伏在芦苇丛生的涡口地段。
    何延锡急于要解寿州之围,急听探马来报:“周朝的士兵前来挑战!”他登舰一望,只见所谓挑战的士兵尽是老弱病残,乘着小船从江面漂来,他不由失声笑道:“这样的兵将也敢来同我较量?!看来周军已尽数用于寿州之围了!”
    何延锡想捡个便宜,给周军一个下马威,便带领战舰杀将过去。
    周军急忙将小船掉头逃跑,边逃边喊:“唐军水师不过如此,只能欺我们人少船小,要是遇到前面我军的大队人马,还不束手就擒。”
    何延锡更是好笑,心想周军黔驴技穷,谅他没有水师,在江面上能奈我何?于是便挥舰追击。不一会儿,周军却不见了踪影。
    何延锡情知他们分散逃进了芦苇丛中,就和将士探头向芦苇深处张望,见没动静,便大胆地杀进苇丛。
    芦苇丛里是没有周军。可是赵匡胤却架设了层层道道铁索。待唐军战舰进了芦苇丛,一艘艘都被铁索绊翻,赵匡胤指挥伏在岸边的精兵一齐冲出,杀败了唐军水师,杀死了何延锡。
    赵匡胤接着回兵寿州,攻占下了这座城池!
    昌翼在庐州客栈,静待这一役战罢,这才左拐六安,择路北上去探望师父。
    对这赵匡胤,昌翼已知了一二。
    昌翼暗想:倒还真是个会用兵之人。
    见了郑重,昌翼便把赵匡胤意在举事,及命王彦升等五虎潜匿考川一事说了。
    昌翼感叹:“唉,若是平常人家,也倒罢了。偏我昌翼身世这般纠葛,偏还与这周、唐都有些个沾连。”
    郑重便笑:“你不是已把孩子们的去处都安顿好了嘛,哪还操什么心。你说实话,你占尽了天机,有这多关系、机会,想没想过出山?”
    昌翼一愣,随即摇头:“无才不治民,非廉不为吏。昌翼不才,岂敢有此贪念。”
    郑重短叹:“唉,有你这等胸怀,治大国,若烹小鲜。”
    昌翼苦笑:“你莫戏我。为这五虎,我倒是费尽了心机,还谈什么那些江山社稷的大盘子。”
    郑重则说:“你可知眼下你是脚踏玄机?”
    昌翼思忖不语。
    郑重说:“你或左或右,哪怕只需移动半分,日后的天下,就是另番模样!我所以问你,你有何打算?”
    昌翼正色:“顺其自然,绝无妄想。”
    郑重便说:“既然你已有主意,那便依你。我随你回你那考川!”
    昌翼急问:“这是为何?”
    郑重一笑:“我是可怜你年年北涉辛苦。再者我也只是孤身一人,去了考川,有了养老之处。”
    昌翼也笑:“我知师父不单为此,师父是想陪我应对那五虎的吧。”
    郑重点头:“王彦升几人倒不会加害于你,只是我放心不下而已。”
    于是,郑重将紫云山庄诸等事务,全交予了义子,背了几册书,带了盘缠便与昌翼上了路。
    自然,庄主这一走,言明在江南养老送终,众人自是不舍,好一番相送。
    十里亭处,郑重打发众人回去。
    目送着众人不舍而归,昌翼感叹:“我今日才算知晓了师父的潇洒洒脱。偌大的山庄,就这么点滴不带,送与了他人。”
    郑重一笑:“我早就对他们言明,紫云山庄非哪个所有,它乃众人之物,谁都有份。但若人去,则不可带它分毫。我自然也不例外。”
    昌翼与郑重回了考川。
    众人自然免不了一番忙碌热闹,摆席接风,盛情款待。
    昌翼便将郑重在家里安顿了下来。
    郑重免不了向文娥打听了一番胡清的往事,感叹说:“可惜我无缘与三公谋面。依这般算来,我与他还同时在宫中待过,只是各侍其主而已。”
    于是,择了个日子,郑重由昌翼领了,又去后山拜祭了胡清坟茔。
    这一日夜间,王彦升进了昌翼小院。
    昌翼当院备了茶水,请出郑重,做了介绍,三人在院里纳凉。
    开初,王彦升还有些吱唔。
    昌翼一笑:“你有话旦说无妨,考川大小事情,我全对师父说过。连同收留你等之事。”
    王彦升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出了件事来。
    原来,一个月前,赵匡胤杀了何延锡,大败唐军,夺了寿州城池。南唐怕周军继续南下,就想去贿赂赵匡胤。
    他们暗中派使臣送给赵匡胤三千两白银,企图拉拢他,离间后周的君臣关系。
    赵匡胤打发南唐使臣走后,就把白银交给了周世宗,入了内库。这样,既破了南唐的阴谋,又赢得了周世宗对他进一步的信任。
    王彦升说:“殿前都虞侯差人传了信来,让我对义公知会一声,多有得罪了,今番没给义公这个人情。”
    昌翼一愣,看了郑重一眼,转问王彦升:“此话怎讲?”
    王彦升说:“赵帅只当唐军是从义公这得了点什么消息,这才去向他赊个人情。”
    昌翼苦笑:“这攻城夺地乃兵家常事,离间之道也乃兵法常用,赵匡胤怎的就会想到了考川的我?我昌翼手短,哪会探及这周唐两国征战。”
    王彦升便说:“不是义公意思,那就更好,怕是赵帅顾虑多了。”
    昌翼便问:“赵匡胤怎会知道有个考川的我?”
    王彦升便笑:“他就怎么不能知道义公?!我等投奔考川,就是他的主意。他深知义公为人不会管这种杂事,只怕误会,这才差人来向义公知会一句。”
    昌翼一想,点头,苦笑:“幸亏金陵那边不知我还有你们这层关系,真让他们知了,前来托我去讨人情,我怕还真难做人。彦升,你设法回他个音信,就说我昌翼只是一介书生,不管闲事,让他只管放心。”
    王彦升点头应诺:“我这便叫人回复。义公本就高人,这位师父自是高人中的高人,日后还望多有赐教。”
    王彦升客套后,拱手而拜离去。
    昌翼便问:“你看他如何?”
    郑重点头:“不错,倒也是坦荡君子,不亢不卑,你只一句,他便坦言告之,不藏不掖,大器得很。”
    昌翼也说:“那夺寿州一役,我在一侧看了,对赵匡胤倒也欣佩。”
    郑重笑说:“你一身不事偏歧,你有此意,怕是他还真能举事成功。”
    郑重细细查看了一番当初昌翼画下的考川阳基图,把全村走了个遍,在昌翼引导下,又把那村沟入口出处也看了个仔细。
    郑重便从中挑了几处,点拨昌翼,稍加改进。
    郑重说:“你有这等地利,已是固若金汤。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临敌变化,不可先传,所以说只能临战之际,料敌在心,察机在目了。”
    昌翼看过那几处要修正处,问向郑重;“我乃是依照紫云山庄建这考川,怎的还要修正?”
    郑重一笑:“你只知道时局无常,尚不知地势有异,南北地灵有所不同。北地坦荡,稍藏玄机便造一奇;而这南方山险林密,玄机天设,要的更是顺应天成,为我所用。有道是蛮荒之地,多有奇诡,见山拜山,遇林祭林。依这考川地势,还需修正,方能治住邪异,活脱地灵。
    郑重引昌翼过了村前溪河,转身一指考川:“你可看见这村后三支山脉?此乃为虎龙凤形,龙形居中,虎左凤右。依《易》而计,你我所立之地,需得造一社坛,择时拜祭,方能调得山势水势地势为我所用。”
    郑重又引昌翼来到了四封桥头,一指村路一侧:“考川地灵,若在这处造一社庙,取名金轮庙,金轮旋转,必出人杰。”
    昌翼便笑:“我习黄老,未及深奥,一切全听你的便是。”
    于是,便在村的正面、河的对岸造了社坛,在四封桥前造了一座小小的金轮庙。
    文娥、詹珠便时常抽空前去照料打扫,逢凶遇吉,也焚香拜祭。
    詹珠便问昌翼:“按说习《易》,乃是道家,怎么你师父把佛家也安了进来。”
    昌翼一笑:“儒教出圣贤,佛教出菩萨,道教出神仙;道养生,佛明死,儒治世;儒平常,佛清苦,道洒脱;这是三者各异。但是三教同归于善,皆是一宗。大器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总从一性上起用,机见差别成三,迷语由人,不在教之异同。”
    詹珠也笑:“你这师父倒是实在,只求有用。”
    昌翼便说:“他习黄老可是到了火候的人,变化无端,最为洒脱,毫无门户之见。”
    詹珠见说,便央昌翼择个日子,带郑重去湖里为延政看看。
    昌翼笑着应诺。
    这一日,王彦生几人在村头河畔做着农事,近午时分,便进小庙歇息。
    小庙里,竟有一老者,孤身一人在佛案前打座,嘴角蠕动,默诵着什么,念念有词。
    王彦升便笑:“假和尚也会念真经?你这人也真会寻地方,这金轮庙才造了两个月,你就寻来想做方丈?!”
    那老者不语,只是顾自默诵。
    王彦升便抹不开了面子,悻悻道:“你别装聋作哑,想混口吃的,村中去讨,我几人也能养你几日,莫在这里装神作鬼,扰了我们耳根清静。”
    那老者仍是不予理会。
    正极尴尬,便有兄弟上前来劝王彦升:“大哥,别跟他计较,我们也别歇了,快把手头那点活干完,回去吃中饭。”连拉带拽,众人出了那金轮庙。
    但这件事,总让王彦升心里咯得慌。
    饭后,王彦升找到了昌翼,说了这事。
    昌翼说:“或许他是个居家弟子,见庙便拜也是常事。”
    王彦升便寻理由:“义公,我是担心别混进了个奸细。毕竟,我们五个兄弟在此。”
    昌翼一怔。便与王彦升又去了金轮庙。
    一见了那老者,昌翼大怔!
    原来那人竟是昌翼在书院读书之际,救济过的北地流浪汉!
    “舅舅!”昌翼失声惊呼。
    王彦升顿时愣住了!
    昌翼苦劝那“舅舅”回家去歇息,流浪汉就是不从。
    昌翼无奈,只好让王彦升去叫詹珠送些饭菜来。
    王彦升匆匆而去。
    昌翼问道:“这几十年你去了哪里?怎么会到了这考川?”
    流浪汉一笑:“浪迹天涯,也做过了些大小事情,不说也罢。只是,临到老了,顿悟万事皆空,这才想起来会会你。”
    昌翼一愣。
    流浪汉又笑:“世态炎凉,经历多了,更是怀念当初你那句‘舅舅’,你可知道,江南一带,你可是名声远播了。”
    昌翼这些年致力黄老,著书立说,已有三册,时常有人登门求教,细加研讨。没承想这样一来,从不出山的昌翼仍是名声大震。
    昌翼便笑:“惭愧,惭愧。”
    流浪汉说:“这些年来,说到大事,我也曾佐天子,济万民。无奈世事多舛,朝政如局,赌输赌赢,轮流坐庄,到了后来,也就有了顿悟。论起来还真不如你著书立说,流芳百世。”
    昌翼便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取舍有异,全凭情趣。”
    流浪汉感叹:“呵,你这考川,可是世间难寻的胜地啊。”
    昌翼一喜:“你也懂得这些?”
    流浪汉点头:“略通一二,而已而已。只是,我见你造村有秩,却用势不周。”
    昌翼急问究竟。
    流浪汉说:“村落面向是无屏障,但小丘之背也无什么太大文章,倒是村后大有玄机。”
    俩人便出了金轮庙,细看村形地貌。
    流浪汉指着山后数峰,点拨而道:“你若站远看,这村后踞有七峰,而这七峰竟是三座大山山脉延伸而至,真真是汇了多少地灵!当初村落若能造在河的对岸黄杜坞处,只怕便会有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响动。”
    昌翼便问可有被解之法。
    流浪汉说:“有是一定有的,只是我也一时还没悟到。”
    昌翼一笑:“于是,你便在此打座,苦思良策?”
    流浪汉摇头:“那倒不是。我见这地灵汇聚,想助你调用,这才进了这金轮庙。这庙,造得极有讲究,可是也出自你的手笔?”
    昌翼一笑:“我哪有这本事,是依了我师父所言,才造下的。”
    这时,詹珠已送来了饭菜,昌翼介绍过两人,让詹珠走了,自己留下陪他用饭,边吃边说,议了许多,当下昌翼便要引他回去见自家师父郑重。
    岂料流浪汉只肯宿舍小庙,不肯离去半步。
    昌翼情知他自有说法、道理,也就不再深问。当夜便领了郑重来见。
    这一见,让昌翼又是番大开眼界,明白了华山伦剑、高手过招是个怎么回事。那俩人所言所论,貌似平常,却是句句精辟,很些紧要学问,已是不见经传。三人谈得兴起,直至鸡鸣二遍方才散去。
    回家路上,昌翼提及流浪汉不肯居家。郑重一笑:“由他去吧,千里寻故来到考川,不入你这家门,自是另有玄机。”
    于是,昌翼便早晚前去探望,嘱詹珠精心料理吃用。时而也约郑重前去小庙,灯下畅谈,不计迟早,让昌翼更明白了很些黄老学问中的奇妙玄机。
    一晃眼,七七四十九天已过,这日清晨,昌翼踏进小庙,只见那流浪汉竟盘膝打坐,溘然逝去。
    昌翼急回家取了新絮,唤了些人来料理后事。昌翼依了既夕礼,亲自为他脱去内衣,换上新衣,然后便做属纩,将那新絮,放在他口鼻处,测定是否果真断气。旦见那新絮丝纹不动,他确已卒。这才让王彦升生执了他的上衣,登上庙顶,面北而呼:“舅舅呀,你该回来了!”这样连呼了三次,王彦升将那上衣卷起,投到庙下,昌翼接了,履盖到了那流浪汉的身上,算是做完了复。这复即为招魂,意为不忍心他死去,祈求鬼神,希望死者的灵魂从幽阴处回到身体上来。
    做了这复,昌翼又是亲手为他沐浴,为这“舅舅”剪了指甲,修了胡须,沐头浴身。
    待昌翼为他浴身之时,掀起上身新换上的衣衫,忽见他那胸前筋骨突兀,竟隐隐显出了一幅图案,昌翼细辨,竟然似乎是幅考川地貌图形,与真实考川,略有出入。昌翼暗暗称奇!
    昌翼也不声张,只是将那胸前图案,暗暗记在了心中,仍旧依礼做罢沐浴,而后将一盛冰盘子,放在了“舅舅”停尸的床下,算是沐浴已毕。
    接下便是大丧饭含,饭含有规: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珠玉则更为盗贼之招,昌翼便与郑重商议,将他以士礼待,取了三钱替代那贝,置入了他口中。
    当夜,村中匠人赶制棺木,昌翼家中加紧编制小敛大敛所需衣被。王彦生五个弟兄,陪着昌翼在金轮庙中守灵。
    续香焚纸之际,王彦升吱吱唔唔,提出了一事:由他们来充任孝子,送老人西去。
    昌翼微微一愣。
    王彦升便寻托辞:“我已上房为他招过了魂,干脆一并充任下去。”
    昌翼一笑:“我那是上房不便,请你替代。”
    王彦升也笑:“你都能喊他舅舅,何不也让我沾一沾光。”
    昌翼便说:“今日奇了,你们怎么偏要争当起了这孝子。”
    王彦升这才说道:“实不相瞒,他当日初进考川,我曾有意欺他,继而驱逐。今日想起,实是不敬。死者为大,我们几个也是想求个安心。”
    昌翼笑而点头,便应充了。
    到了出殡那日,王彦升等五人,果然披麻带孝充任了孝子。
    昌翼将这舅舅葬在了村子对面的黄杜坞。这墓地也是据他生前所言,面对七峰三山之脉。
    棺木入土之际,昌翼心中暗有主意:自己百年之后,也在这里寻个葬处,陪伴老人续谈黄老之学。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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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17-11-13
三十八  五虎出山匡社稷
    流浪汉西去后的第七日,文娥也溘然逝去。
    考川又是一番忙碌。
    汪永感叹:“唉,人生苦短,眨眼间三哥夫妇都已西去,也不知是哪一天,就该轮到我与传胜了。”
    金传胜调侃:“我们跟着昌翼也习黄老,赚它个长生不老不就是了。”
    汪永一笑:“是谁说过?人到六十花甲要是还不快死,死皮赖脸地活着,就是不知廉耻,不是了个东西。我可不敢贪它什么长生不老。”
    昌翼苦笑:“你们这是向我叫板?!明知我修的就是这门学问,还调侃我。这话在这说说也就是了,万万不可让我师父听了去,惹他生气。”
    昌翼说罢,看向一旁的王彦升:“这些日子连办两场丧事,你们也累苦了,一个个也都没了精神。”
    王彦升摇头:“不是因了这事。”
    昌翼疑惑:“哦?!那又是为了什么?”
    王彦升叹道:“唉,侯伯说到人生苦短,让我们想到,莫不是这阵子阴差阳错,乾坤倒悬,人人都在自危?”
    昌翼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王彦升便说:“考川连办两场丧事,你们也在长呈吁叹,莫不是冥冥之中有何感应,赵帅哪边也正心灰意懒。”
    昌翼看了汪永一眼,转问王彦升:“赵匡胤又碰上了什么棘手之事?”
    于是,王彦升便说了。原来,赵匡胤连连征战大获奇胜,南唐送银贿赂,一欲拉拢,二欲离间。赵匡胤交了白银,才使南唐离间阴谋才未得逞。但后周的不少将领却对赵匡胤起了妒忌之心。
    就在这种情况下,赵匡胤主动削去了兵权。
    赵匡胤的此举,既堵住了嫉妒于他的嘴,也证实了他并无野心。
    但,也引起了他手下的弟兄们大为不满。
    所以,有了王彦升刚才一说,只道是赵帅也搭错了哪根神经,举事延后了。
    昌翼稍思,一笑:“只怕并非如你所言。他这举事,只会是要又提前了。”
    王彦升半信半疑。但回去后仍是要众人做好了出山准备。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十日,传信人到,召唤王彦升等人出山!
    王彦升五弟兄前来辞行。王彦升叹服:“义公果然料事如神!我等在这谢过义公五年来的照应了。”
    昌翼便问:“你们何时出山?”
    “就在明日。”
    “家中诸事,都打理好了?”
    “我等全将那些留下,还望义公劳烦看护。”
    昌翼一愣:“这是为了什么?”
    “举事不成,日后还能归来种田。”
    昌翼便笑:“这倒也是,成就了大事,也就顾不上这些家计。”
    昌翼当下便取出了当年他们托管的那笔银子,交还予了他们。
    王彦升捡了几绽,余下的仍还给了昌翼:“有这几绽已够上路盘缠,余下的算是孝敬了义公啦。”
    昌翼也不推辞,只说:“放这也行,还算我在为你们管着,日后要用,尽管来取。”
    第二日,王彦升等五人,无甚大的动静,天明即启程上路,离了考川。
    昌翼送他们到了新桥桥头,目送五虎渐渐远去,这才回家。
    一进家门,只见郑重正在院内练拳。
    郑重也没停手中拳脚,边打边问:“全部走了?”
    昌翼回应:“全都走了。”
    恰到此时,这路拳套数使完,郑重收了式,对昌翼说:“昨夜我问了一套卦爻,今番他等举事,倒是能成得功。”
    昌翼短叹:“唉,但愿天翻地覆,只在顷刻之间,切莫经久连累天下苍生。”
    赵匡胤要做皇帝,当时面临两大障碍。这便是周太祖的女婿张永德和外甥李重进。
    张永德和李重进都握有兵权,但李重进的地位比张永德高。张永德心中很不服气,两人之间的矛盾极大。周世宗为此设立了殿前司都点检一职,让张永德担任,这样一来,张、李二人便平起平坐了。
    张永德与赵匡胤交情深厚,赵匡胤的第一位夫人贺氏去世后,续娶将军王饶的女儿,张永德赠给赵匡胤大量钱财,让他办了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但,张永德毕竟是赵匡胤当皇帝的阻碍,因而赵匡胤不得不除掉他。
    显德六年(959年),周世宗北征,无意中得到一块木牌,上书:“点检做天子”,显然是有人事先安排好要陷害张永德,但周世宗还是起了疑心。北征途中,周世宗染病,只得回京。病危时,他又想到了那块神秘的木牌,心想张永德手握重兵,又与李重进争权夺利,格外担心张永德发动兵变。于是,世宗解除了张永德的都点检之职,换上了自认为很可靠的赵匡胤。
    赵匡胤一箭双雕,既除去了一只拦路虎,还成为了禁军的最高统帅。
    也就在这时,赵匡胤认定举事时机已到,这才召回了王彦升等人。
    王彦升等人赶回京城,周世宗已经去世,继位的恭帝柴宗训年幼,大权掌握在了赵匡胤手中。赵匡胤见各路人手已陆续赶回,便加快了夺权步伐,小施一计便轻而易举地将李重进名升实贬到杨州做节度使,控制了整个京城的局势!。
    显德七年(960年)正月,人们正沉浸在新年喜气之中,边关却传来了辽朝与北汉联合入侵的紧急军情。
    宰相范质和王溥也没核实消息是否属实,便急令赵匡胤率军北上御敌。这情形令人们不禁想起了十年前,河北边境也曾急报契丹犯边,当时身为后汉枢密使的郭威奉命率军此征,当兵至澶州(河南濮阳)时,郭威突然发动兵变,自立为帝,建立了后周。再加上此前早就流传“点检做天子”之说,人们只觉得眼前之事宛如当年的翻版。因此,当位高权重的赵匡胤奉命北上时,京城中流言四起,到处流传着“出军之日,当立点检为天子。”
    正月初三,赵匡胤率军从京城开封出发,当晚抵达距京城四十里的陈桥驿。大军出城之际,便有人传言:看见了两个太阳在搏斗,天命已有所归。这改朝换代的谣言迅速在军中传开,壮士纷纷议论:“当今皇上年幼,不懂朝政。我们冒死抵御外敌,又有谁知晓辛苦功劳?!倒不如先立赵点检为天子,然后再北征。”
    赵匡胤暗笑,即派亲信郭廷斌秘密返回京城,与心腹将领石守信和王审琦约为内应,一旦大军返京,便由他们打开城门。
    当夜,赵匡胤喝得醉意朦胧,拥被大睡。到了清晨,一夜未眠的将士们握刀持剑,早已环立帐前,呼声四起。守在帐外的赵匡义和赵晋见状,连忙进帐唤醒赵匡胤,拥他出帐。众将士一见赵匡胤出来,一齐高喊:“诸军无主,愿奉太尉为天子!”赵匡胤来不及回答,一件黄袍已披在他身上。众人一齐跪地,三呼万岁。赵匡胤假装推辞,众将士不依,扶他上马南行返京。赵匡胤佯装无奈,说将士们贪图富贵强立他为天子,因此必须听他指挥,回京城后,不准冒犯幼主太后,不准骚扰百姓,众壮士全都答允。
    赵匡胤立即整饬军队回京,早已等候的石守信和王审琦打开城门迎接新帝。赵匡胤在众人的配合上,果然秋毫无犯,赢得了民心,迅速控制了整个局势。
    正在早朝的后周大臣们得知兵变,个个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宰相范质握住王溥双手,悔恨不该仓促出兵,直握得王溥双手几乎出血。
    大臣韩通,人称“韩瞪眼”,一向喜欢吹胡子瞪眼,此时自执是副都指挥使,还想组织抵抗,但任他叫骂瞪眼,哪还有人会听?!慌乱中他只好逃出宫去。王彦升顿时察觉带上四弟兄追到他家中,手起刀落,将他杀了。韩通死时,眼睛睁得比平时还更大。
    那边将士们已冲进朝堂,逼迫范质、王溥等人来到都点检衙门。赵匡胤一见他们,假装伤心不已,说:“二位丞相,赵某身受朝恩,今被三军将士逼迫如此,不知如何是好,你们快给我想个办法吧!”
    范质不懂权谋之术,信以为真,对赵匡胤顿生同情之念,还想上前安慰几句,谁知还没开口,军校罗彦环持剑上前喝道:“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在天子面前谁敢胡说八道,这把剑就要开戒!”
    范质这才知道,已是回天无术,只得与王溥一齐跪地而拜,口呼“万岁”。
    赵匡胤见降伏了两位重臣,立即赶往皇宫,迫周恭帝逊位。
    正月初五,赵匡胤举行了登基仪式,崇元殿上,百官就列,钟鼓齐鸣后,翰林学士陶毂拿出事先以周恭帝宗训名义写好的诏书宣布把皇位禅让给赵匡胤。这时的赵匡胤正式穿上了黄袍,戴上紫金冠,登极为帝,接受了群臣的朝拜。
    由于了担任过宋州归德军节度使(河南商丘),因此定国号为“宋”,改元建隆,定都汴京(河南开封),赵匡胤便是宋太祖。
    赵匡胤对群臣加以安抚,官留原职,对柴氏宗室也很优待,封柴宗训为郑王,母符太后为周太后,迁居西京,终生奉养,并立下诏命,从此其后代也受宋朝历代皇帝的照顾。
    赵匡胤诸事安顿已定,这才想起了王彦升一事。他对王彦升将韩通一家老少全杀了,总感到事情太露骨,他想嫁祸王彦升,将他杀了以修补破绽。
    倒是他母亲杜氏很有见地,她对赵匡胤说:“将来史家评定帝王,只看他的成败得失,而不问帝位是怎么来的。你从京城百姓的情况来看,并无反感,安抚旧臣也见人心,这些举措中便有王彦升的功劳,是他提醒初进京城,不能冒犯幼主和太后,不可骚扰百姓。所以你不必为韩通被杀这小事耿耿于怀,还是为建国大事多操些心吧。”
    赵匡胤很是孝顺,对母亲的意见一贯是听从的。王彦升的一劫由此化解。
    王清又一次进了考川。
    当夜在昌翼家饮酒,汪永、金传胜也赶来作陪。席间,王清将唐国绪事向大家介绍了一番,而后叹道:“宋朝刚一创立,中主李景便向宋朝称臣进贡了。看来,这天下君王也没几人是真为天下百姓着想,打的是济民旗号,图的还是个一家小小天下,片刻荣华富贵,不似当初我们去助他举事时所想那般。这样下去,问政已无意义,我在寻思托辞归隐。”
    昌翼便笑:“天下事不尽如人意者,十有八九。你有心归隐,我最赞成。如你不嫌弃,就来考川,与我师父打伴,三人也好聚而长谈。”
    汪永也笑:“昌翼只惦念着他那学问,真可谓活到老学到老,这把年纪还处处时时寻师。王大人,你若真要归隐,江南同盟怕走的就不是你一人了吧?”
    王清点头:“只怕也有十之三四。”
    汪永便说:“这番聚散动静可就大了,我想你等辞官之前,该是先为家眷安排妥后路前程。”
    王清为难:“我等都要辞官,哪还能为家眷安排下什么好的前程?!大不了也就是多带些银子回来养老善终。”
    昌翼笑而摇头:“银子再多,不盘活它来也是死钱。这些年考川众人集资做起了很些买卖,日子也还过得。我舅的意思是,何不借你们熟悉江南都市之便,在些大地方联络联络,把考川生意做大做活做长久来。如能这样,有些过不惯山里日子的老臣,也不必钻进这山沟,就留在原处打理生意便可。弃官从商他们不熟也不要紧,考川派得出人手,他们只需交结朋友,四方斡旋。”
    汪永接说:“对对对,真能那样,考川便能在各地打出甚多分号庄铺,声震江南。”
    王清便说:“只是这样,倒也容易。我这趟回去便与众人知会一声就是。”
    三日后,王清离去。昌翼与几主事的选了几个一直在做生意的机灵后生,跟随王清而去,开始与那些欲离官场的老臣商议选址开设分号等诸多事宜。
    郑重见昌翼这般主事,便笑:“你这个家操持得可就大了,大到偌大江南。”
    昌翼一笑:“我这里比不得紫云山庄,众人一锅吃饭。这里三四百户,各有各的小家小业,有贫有富,要想让众家均富,且要长久,就不得不多费些心思。”
    郑重便说:“致富途径,不能不想。但考川安危,也不可大意。”
    昌翼说:“你是想到了那赵匡胤?”
    郑重点头:“天下君王,多有忌讳,越匡胤对周朝君臣多有担戴,对你却另当别论。他假称并无野心,不想称帝,是被迫无奈接受的禅让。而他遣五虎匿考川,隐匿五年单为举事,这隐私短处一旦天下得知,岂不毁损了他那形象?”
    昌翼苦笑:“你与汪永、金传胜一般,总将安危当成柄利剑,日夜悬在我头顶,让我不得轻松。”
    郑重一笑:“谁让你是太子。”
    昌翼又说:“兵不相交、血不溅刃便成全了个改朝换代,我看赵匡胤确不平常。这么看来这隐晦之陋如何遮掩,他该不会等同常人。”
    郑重见昌翼不予理会,也是无奈,便与汪永商议。
    汪永苦笑:“他这人一向宅心仁厚,总信仁德能够化解天下万事,这多年来,为了护他,我们既不敢掉以轻心,又不能大张旗鼓,只得小心行事,好是辛苦。”
    郑重说:“这我知道。我不想听你诉苦,只想商议出个良策。”
    汪永则说:“虽说你是他的师父,诸多技艺他不如你,可这识人料事,你却并不如他。既然他已认定赵匡胤不会等同常人,必有他的道理。再说,今非昔比,一时倒还让我真没个主意。当年我们四人护卫着他隐居考川,论防备撤逃,都还方便,朱全忠真若得了消息前来围剿,屁股一拍逃匿便是。如今考川三四百户人家,家家虽说非他族人,户户却都与他有所牵连,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真若有事,你让他如何丢得下走得了?况且这近千人的走动,动静也小不了。我想他是思虑过了这些,这才按兵不动,听由天命。”
    郑重长叹:“唉,这倒也是,莫真弄得似七百五十年前那刘皇叔一般,撤离新野退守江陵,带着数万百姓被堵在了当阳,长坂坡上险些丢了儿子阿斗和夫人的性命。”
    汪永苦笑:“你那说远去了。赵匡胤若真来犯,只怕就没什么好果子吃啦。师父所言,我会记切,自会调停众人小心戒备便是。”
    郑重见这情形,只能如此,别无良策,只得反复叮咛多加小心,而后又说:“王彦升那五虎藏匿考川,让人受怕;这一出山弄出了动静,又更令人担惊。我说这乾坤轮转也就奇了,怎么单都让昌翼遇上了这些奇诡之事。”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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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17-11-13
三十九  匡胤礼贺胡昌翼
    郑重等人放心不下昌翼,也是平常之事。
    倒是那赵匡胤,心中也惦着胡昌翼。
    赵匡胤巩固了帝位后,便将统一之事提上议事日程。唐末五代以后,藩镇林立,南北分裂,割据政权甚多,北方还有辽朝虎视眈眈。如何统一,实不容易,制定怎样的策略便成了赵匡胤心中的头等大事。南方政权,此时名义上都已表示臣服,似乎可以进行北伐;但参加过周世宗时代作战的将帅却认为北汉和辽兵力较强,又结成同盟,不易对付,他们主张先灭南方的弱小政权。于是,便有了太祖雪夜访赵晋之说。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隆冬之夜,赵普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开门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冰天雪地里赵匡胤站在门外。赵匡胤说已约好了皇弟赵匡义。不一会匡义也到了,赵普忙燃起火炉,君臣三人围炉而坐,纵论天下大事。
    此前,赵普曾也多次与赵匡胤纵论天下,献策让他上演了二次“杯酒释兵权”,将周朝旧臣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巩固了帝位。赵普情知太祖深夜来访,必有要事。果不其然,寒喧过后,赵匡胤提出了统一之事,要决定先北后南,征询赵普意见如何?
    赵普沉默片刻,这才回道:“北汉与辽接壤,若先灭之,日后辽军南下的祸害均由我们承受。不如先平南方,再挥师北上。那北汉弹丸之地,难逃我们手掌。”
    赵匡胤一听,大笑:“此言甚好,朕也是此意,先前那番话不过是试探你罢了。”
    定下了先南后北的统一大策,赵匡胤又说起了事:“当年举事之初,朕曾遣王彦升五虎隐藏考川,受过李唐隐居民间的太子照应。目前王彦升提醒,这太子眼前六十花甲,他们欲去贺寿,朕也在想该当如何处置太子这事?!”
    赵匡胤是以接受禅让之名登基,举事诸等密谋鲜为人知,多有忌讳。依了惯例,对这太子早该灭口,许是登基之后,诸事繁杂,业已忘记。今夜赵匡胤重提,赵普一时无言相对。
    赵匡胤见赵普无语,一笑:“爱卿可是为难?江山社稷多少大事,你从来就是一语中的,怎么现在却无言以对?”
    赵普情知,太祖意思当是遮掩,太子六十大寿,太祖决不能赐礼相贺,那样一做,天下人岂不知了真相?!但太祖为人也重在义,杀人灭口,又太……今夜提及,怕是真到了两难之地,这才来问如何抉择。
    赵普顾自思忖。
    赵匡胤只用眼盯紧向他。
    赵普终奈不住,这才说:“圣上可是要微臣真说?”
    赵匡胤微笑点头。
    赵普一咬牙:“那,如何抉择,全凭圣上,微臣只说一句——
    ……
    过了年,春天也就到了,昌翼六十大寿眼见临近。
    考川早早便又热闹了起来。毕竟考川是因昌翼而建,昌翼是考川主事。
    更有那层:昌翼是太子!六十年乱世之中,得以安然无恙,内中经历多少坎坷、险遇,一言难尽,能至花甲,确实不易,是件幸事!
    延政、延宾丢了公事,早两日便赶回了考川。
    到了三月初一,全村摆宴,鼓乐喧天,炮仗齐鸣,整个考川,几近沸腾。
    众人正在热闹,忽见大队人马直奔考川而来。
    汪永留了心思,扫了一眼聚着护村团练那些壮丁的几桌酒席,暗暗注视着事态动向。
    待那大队人马来到眼前,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新县令率着些职官,护送着王彦升来了考川。
    昌翼甚感惊奇:“怎么你会来了?”
    王彦升拱手而贺:“义公花甲寿诞,兄弟几个脱不开身,着我前来祝寿。愿老寿星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昌翼回了礼,寒喧着将新县令及众人安了席位,便要与王彦升对饮。
    王彦升抬手示意打住,用眼四处寻找张望。
    昌翼便问:“全村你能认识的全都在这,你想找准?”
    王彦升问:“延宾可回来了?”
    昌翼一笑:“他哪能不回,你要见他?我这就叫他过来。”
    王彦升笑说:“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召他?!是有要事,你快把他叫来。”
    昌翼见他不似玩笑,便着人把延宾叫了过来。
    延宾刚要拱手见礼,王彦升抬手止住,朗声高唱:“宣州剌史胡延宾接旨——”
    王彦升这一唱,众人顿时一怔!
    紧接着,由新县令带头随着延宾,呼啦啦跪下了一片陪同延宾接旨的人。
    王彦升解开包袱,取了黄缎圣旨,面众而宣:“皇恩浩荡,圣上诏曰:朕闻古之善牧人者,养之以仁,使之以义,教之以礼,随其所便而处之,因其欲而与之,从其所好而劝之。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爱弟,闻其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之悲,故人敬而悦之,爱而亲之。今察胡延宾之牧宣州,爱民为先,立绩垂风,劝赏威刑,宽猛随时,盖因此而声芳不绝。人有明珠,莫不贵重,若以弹雀,岂非可惜?为革地方官谨饬有余,亲切不足之通弊,益国利人,则明旨褒扬,称事加赐,胡延宾即日升任枢密副使,择期到任。钦此!”
    延宾大怔!
    众人急催延宾接旨谢恩。谢过圣恩,众人起身,纷纷相贺。
    延宾似在梦里,呢喃不休:“我有何德何能?不事谀辞,也无门路,怎么一夜之间成了京官?盛名之下,其实难附。”
    众人也不管他痴迷,只是嚷叫欢闹贺个不停。
    昌翼看向王彦升:“这就是你重回考川的原因?”
    王彦升点头:“遵谕宣旨,代圣上送你一份贺礼。”
    昌翼苦笑:“这真应了朝里有人好做官。没想到延宾沾了这光。”
    王彦升一笑:“也不尽然白送人情,都是延宾牧民有术,事事办得实在,有口皆碑。不然,圣上想做人情也无托辞。”
    昌翼叹道:“这份贺礼太重,让人忐忑难安。”
    王彦升劝道:“无需多虑,你便把它当做了一道平安符岂不就行了?!起码眼下,该无人加害于你。”
    昌翼看了眼王彦升。
    王彦升一笑:“你莫用这眼神看我。实话说了吧,我也曾死里逃生一次,知这平安的紧要。”随后便将自己杀那韩通,险些丧命之事说了。
    散了席后,昌翼取出了王彦升他们的存银,欲原物奉还。王彦升一笑:“事前我们几个就议了,这千两银子,就当是我兄弟五人奉献义公大寿的一份微薄贺礼,万望义公笑纳。”
    昌翼也不多言,苦笑收下:“我若谢辞,便显得虚伪,收了收了。”
    热闹了几天,算是贺过了大寿。
    这日,昌翼进了弦高,进了县衙。
    这任县令姓万,也是个勤政廉明之人,也常礼贤下士,遍访境内辟儒。
    俩人寒喧过罢,万县令告罪:“本官实在不知鸿儒与朝廷也过往从密,往日若有得罪,还望见谅。”
    昌翼一笑:“小儿生性笃实,点滴政绩,得此宠幸,我胡家沾他光了。”一句话把自己从中解脱了出来。他不想被人误解,以为延宾升迁,凭了门路,尽管内中不失有点这层关系。
    万县令也是知趣:“那是,那是。昌翼先生来寻本官,可是有事?”
    “那日草民与大人议过的那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
    见万县令仍有迟疑,昌翼一笑:“有道是人君之治,莫大于道,莫盛于德,莫美于教,莫神于化。庠序学塾,实为天下国家之命脉码调制,不可一日废之。庠序立而教兴,方能人才辈出,民风淳茂,国运昌盛。”
    万县令短叹:“唉,这中道理,我全知道,只是倡学兴教,仅是本官口头嚷嚷也无济于事,还需做些实在功夫。这一动真格的,只怕县衙库房里就没了银子可动。”
    昌翼急说:“草民今日前来拜访大人,商议的就是这事。”
    万县令看向昌翼:“商议何用?还能商议出银子?”
    昌翼这才说出缘委:“我这有笔银子,正想捐出兴教。”
    万县令一愣:“果真?”
    昌翼点头:“我想讨问大人,能否借一官家处所,用这银子办一义学,尽收境内家贫而不能有学的孩子入读。”
    万县令一喜,续而又忧:“这可不是笔小的支付。”
    昌翼则说:“这我知道。我首捐白银二千两开办起来,事一干起,大人再一鼓惑,境内富贾当也会先后资助,总能办得下去。”
    万县令稍思忖,随即欢颜:“这实在是一善举,也是可行。鸿儒可是解了本官一忧了。”
    昌翼一笑:“哪是为你政绩?!这是为了贫困学子。”
    当下县令便与昌翼议定,选了处弦高城内官家场地,设起义学,以示倡教。
    县令感慨:“先生如此费心,实是难得,真乃开一代先风。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昌翼说:“大人旦问无妨。”
    万县令问:“先生此举,可另有所图。”
    昌翼摇头笑说:“昌翼年满花甲,何德何能?!只有奉出一片诚心,教化四邻,算是回报。再说了,我两个小儿为官,家中殷实,不愁吃用,这钱财身外之物,我还能带进土里?!不如为民奉出,了我心意。”
    万县令一笑:“先生所言极是,但愿天下有钱人,都能如似先生,婺源倡学自会蔚然成风!”
    昌翼捐资助学,响动极大,一时间婺源境内蔚然成风,众多资助接踵而至。没过半年的功夫,大小义学、书院林立。
    詹珠说:“你这银子,还真用到了该用之处。”
    昌翼笑问:“若没捐出,你该怎么用它?”
    詹珠一笑:“我早想好,分与延政、延宾,让他们补贴家用,以便养廉,当个清官。”
    昌翼击掌:“好一个养廉!妙,妙。这笔银子虽说已是捐出,可是有你这心念,我儿自会笃行。延政、延宾自幼不事攀比,又有如此家教,他们稍加俭省,清官仍是清官!”
    兴奋之际,昌翼说了自己打算,日后有生之年,尽将放在倡学兴教之中。
    詹珠笑说:“你已桃李满天下,还想怎的?!这有生之年又是多少?”
    昌翼嬉戏:“我学黄老,求得便是不老之术,这有生之年嘛,少说还有半百。”
    詹珠当下却叹了一声:“唉,只怕我先你而去,无人能够知己照料于你。”
    昌翼忙哄:“看你说的,我活百岁,那能让你只活八十?!你我虽未同生,但愿也能同死。”
    詹珠噗哧一笑,掐算起指头:“这么算来,我岂不也得活上个八九十岁?!活成了个老妖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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