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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梦中长鸣的汽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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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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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8-09-13
文化人的铁路记忆
穿越梦中长鸣的汽笛
来源:人民铁道网  作者:胡仄佳


    四川美术学院油画专业毕业,著名作家,现居澳洲新西兰。出版有《风筝飞过伦敦城》《晕船人的海》《天堂里的孩子——成长在澳洲新西兰》《从悉尼到苗黔山》《在时差中漫步》等散文集。
    把日子以早、中、晚分割,以声色为记当是件好玩事,可说来容易,事实却并非如此。恰如接受了极简的生活理念,只许挑出生命中几件绝对值得留下的东西,难呵。
    有遥远声音似夏日草虫,微弱但固执浮现,也许,那该是城市孩子最早的音声记忆吧?家住城市中心的我跟很多四川人一样,方向感模糊,分不清那种声音是自南门来,还是出于北门方向。当还是小孩子时,没有乘坐火车经验的我,被告知那是火车,轰隆隆进成都府来,像是要大吼几声引起路人的注意。
    躺在暗夜的小床上,白日的城市陡然凝固成无边无际的山崖实体,高高低低的城市建筑在我眼前消失了,那火车的声音也变得鲜活起来。我难以想象夜行火车的钢铁身躯,倒更容易联想起巨蟒似的爬行动物的移动印象。
    转眼到了1978年,我考上四川美术学院,火车与我的关系一下子密切起来。4年大学生活,每年两个假期至少有4趟要往返于成渝之间,学校让我们外出写生、去外地看展览的话,乘火车的次数还要更多。从那年起,我毫无选择余地地就变为火车客了,通常是买一张硬座票,用七八个小时从成都北站坐到重庆九龙坡站下车,满车厢基本是柔和的川西方言客,大家亲密无间地朝着同一目标前行,人挤人、人挨人坐到终点站,一哄而散,转眼再成陌路人。
    那时的慢车条件极简,旅客没钱,吃不起餐车饭就只能等列车员推着装满铝饭盒的小推车到来,买一盒饭总是能饱腹的。记得那些饭盒用的次数太多,盒体苍老微微变形,一大半硬米饭上几根青菜的味道很特别。但熟人中,居然还真有热爱这盒饭味道的。
    美术学院的学生是真正具有雷达扫描眼神的一帮特殊人,走到哪里都能发现美。学美术的人多有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想象力极丰富,在火车上无聊时就轮流编故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阵哄笑后,各自找个舒服姿势沉沉睡去。
    乘坐火车于我,滋味是复杂的。出行时,我常有种梦游感,那种记忆存在于真实与模糊之间,恰似那次我缩坐在空无旁人的车厢硬座上,注视着站台上那素不相识的年轻男人。只见他一身全黑装束,苍白的脸上有无法言说的神情。他在站台上走来走去,我在车厢内呆若木鸡,彼此的视线被车厢车窗隔断又续上,仿佛我们都在等待火车启动的一瞬间,感受一种未知。
    记得自己也曾在痛楚中惜字如金:“那年头爱上了一个贵州人,爱到魂不守舍,就成了跨省列车的常客,颠簸穿梭于川黔两地间。”
    那时的痛楚在今天看来也许就根本算不上什么,跟世界上那么多流离失所、时刻经历生离死别的生存状态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自己的痛也是真实的,正因为有痛感,所以后来坐火车时,觉得火车旅行的空间里有万里路,有无数平凡而普通的人与我同行,慢慢就学会了谦卑、怜悯与懂得。
    无数次与陌生人挤坐,记忆恍如风干的菜叶,腌黄半透明地层层叠叠交织,小心揭开一片,有时会跳出滑稽的记忆来。
    长途旅行时,我多半无语而坐,不想聊天就睡觉,使劲想睡着。有一次努力半天无效,我睁眼朝对座的中年女性看去,一看便忍不住再看,不是因为她身体消瘦、头发蓬乱、一身工装,也不是因为她悄声哄两个七八岁孩子的斯文像。我忍不住开口发问了,同时赶紧解释我是学画画的人。一时惊愕的她反应很快,身体一下子松弛下来。我注意到她瞳仁的颜色是浅褐色,声音小到只有我能听见。她用贵州方言简短回答我,她没见过面的父亲是德国人,混血的她在贵州长大,现在在某工厂工作,家里有两个小孩。我说声怪不得,彼此的语言戛然而止。车上闲杂人挤满,她的身世故事我只能在半睡迷糊中漫漫猜想了。
    没有手机、电脑的时代,火车上连打扑克的人都不多,挤满车厢的各色人马有时问话很奇怪,难得出门的老农会笑眯眯地问我:“你是那个县的?”看我傻愣愣不知怎么回答,他就转头挨个再问周边的人。村、乡、镇和县在那个年代,是很多人一生也难以走出的空间。
    慢车停的小站多,每停一处,窗外站台上的小贩就拥向窗口,隔窗交换的东西多半是瓜子、橘子之类的小零食。车上旅客闲来无事,花一点钱买些小零食就能消磨漫长的旅途时间,不知不觉,食主一包瓜子就膨胀成了一大堆瓜壳。成千上万的萍水旅人中,实际上还是很难成就一两对恋人或夫妻的。
    写得兴起,我起身找出那个不久前翻出的老火车票盒子,那只方形澳门月饼铁盒子里果真有一叠硬纸片火车票,有七八张印刷出各区段的客票,有按里程计算半价全价、按购票人的目的地撕下超出价格部分的那种车票。天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留着,又怎么把它们迷糊带到我今天居住的国家。
    没有电脑打印车票的年代,火车票也在与时俱进。那些票上,有的站名是手写的,车票上甚至有列车长的签字。用过的硬纸板小票上被剪票员用铁钳剪出不同形状的小口,纸票上满是皱褶,引出的是种种难忘细节。我不由得想起当年频繁乘坐火车而认熟的几张列车员面孔,他们的样子模糊又清晰,他们的身姿仿佛伸手可触,隔着时空似能再与他们拍肩握手,嬉笑相对。可他们如今在哪里呢?算算,应该早退休了吧。
    生活在澳洲转眼20多年过去了,在这里最大的不同是以火车为出行工具的时候大大少于国内。平时,我更习惯自己开车旅行,乘飞机出远门。
    但一有机会,我还是会乘火车,或者不管走到哪里,只要看见老火车、老火车站,见到了就要停车跑去多看几眼。老火车与老火车站浑身的魅力对我有无限的吸引力,赶快多拍些照片,也算是弥补当年做学生时无钱买胶卷拍它们的遗憾。
    学美术并非我的真心选择,这就是大学毕业后不再画画、走过一段人生弯路后终于回到写作道路上的我,用另一种笔来传达我对世界、对自己、对生活的看法的缘由。
    写作中我才惊讶地发现,伴随我青春岁月的诸多承载物中,中国老火车的地位是很特殊的。写作中我还发现,移动的老火车,躯壳坚硬,内涵温柔,虽然当年车上种种景象未必美妙,比如节假日时,连行李架上、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却无法阻止我满带爱的记忆。也正因为大学时代有过4年美术学院严格的形象训练,因此我对形象、线条、色彩较为敏感,这令我的火车旅行中的画面格外立体生动。我出国定居后,慢慢写出数百万字的散文随笔和一些小说,又先后出版了5部个人散文集,尤其是最近在花城出版社和北京日报出版社出版的两本文集《梦回黔山》和《在时差中漫步》中,我惊异发现,竟然有那么多火车旅行时留下的观察记忆。
    人这一辈子可以蜗居也可以远行,但假如没有火车伴我的青春岁月,现在想来,日子一定非常寂寞。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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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8-09-13
【延伸阅读】苗山风情
来源:文汇报(2017年9月11日) 作者:吴中杰

  大约五六年前,我在悉尼一个华人文学集会上与胡仄佳相遇,由于比较谈得来,后来就常有交往,虽然我比她年长一辈,但仍有不少共同语言。
  胡仄佳出身于四川美术学院,原来是油画专业的,也学过国画,但我认识她时,她已放下画笔,改学摄影了,同时兼写散文。她已出过三本散文集:《风筝飞过伦敦城》《晕船人的海》《天堂里的孩子》,曾送过一本《晕船人的海》给我,是写新西兰风光和民情的,配有许多精美的照片,真是图文并茂。我这才悟到,她为什么热衷于摄影,单是给自己的散文集配上精美的图片,就是一大乐事。我真想跟她学摄影,好给自己的散文集配插图,可惜已是耄耋之年,扛不动照相器材到处跑了。

  胡仄佳毕竟有绘画功底,对构图和色彩有特别的敏感。年轻时因偶然的机会看到苗人刺绣,就喜爱上了,不辞劳苦,还冒点风险,独自跑到贵州苗山去寻访苗绣,还有银饰之类,并且带着这些收集到的艺术品,远涉重洋,到澳大利亚、新西兰来展出。这本新的散文集《从悉尼到苗黔山》,就是写她多次到贵州苗山的见闻,也配有许多反映苗山风情的照片。
  我国文人一向有写游记文学的传统。古人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记》和王士性的《五岳游草》《广游志》等都是地理学名著,既有文采,又具有科学价值;近人郁达夫的《达夫游记》和沈从文的《湘行散记》,则是散文名篇,富有艺术情趣。胡仄佳爱好旅游,擅写游记,继承的正是这一路文脉。不过今人写游记,远比前人为难。古代农耕社会,人们安居一地,难得出门,写异地风光的文章极具吸引力;近代虽然商品经济渐有发展,流动性增大,但毕竟平民百姓的财力有限,而且交通亦不甚发达,旅行仍非易事,所以游记之类仍受欢迎;而现在大家手头较为宽松,交通亦甚便利,国内国外旅游均成旺业,再要写出能吸引人的旅游文学,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胡仄佳写旅游散文,并非坐着旅游车得点初浅印象就动笔,而是有了深入了解之后再写。她在新西兰生活多年,才有《晕船人的海》;到苗黔山多次,而且经过长期积淀之后再写《从悉尼到苗黔山》,这才写出了一般旅游者所没有感受到的民族风情和地方特色。我赞赏胡仄佳的写作态度,不张扬,不急于事功,慢慢地写出自己的感受来。
  胡仄佳虽然是专为收集苗绣、银饰而去苗山,但这本散文集并不直接对这些艺术品进行审美分析。那些专业化太强的美学话语,大概要留到专题论文里去写吧,这里谈得较多的是黔中的苗乡生活,《梦回黔山》等篇就有许多生动的描写:从撑了满肚子货与人的摇晃的破客车在盘山路上艰难地爬行,到老屯河渡船上密密麻麻的过河人和独木桥上两边行人各不相让,以致挤掉下河去的情景;从满是蚤虱,咬得人满身如花斑的民居,到粗粝的饭食;从戴满银饰绣片的美丽苗女,到高栖于屋梁上的家鸡;从乡场上的赶集人,到路边的小食摊;从朴实憨厚的苗民,到作姿作态的乡干部……作者以个人游历为线索,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反映出苗乡的真实生活状况和某些历史过往,并不专作猎奇的描写。
  当然,写黔苗文化,必然要写苗人的民族风情。这种风情,更集中地体现在他们特殊的节日活动上,如姐妹节、芦笙节、四月八节和苗年。书中有一篇《九摆招龙节》,是专写苗人传统节日活动的。
  九摆是一个村寨名,招龙节是十三年一次的鼓藏祭祖节日。这种活动带有原始社会巫的色彩,保存有不少传统文化细胞,遇之十分难得。但即使是这篇专写苗人祭祖的文章,也仍是以个人经历的角度去写,并不像人类学家或民族学家那样专注于礼仪本身。这也是旅游文学的特色吧。
  作者写她如何偶然得知第二天在九摆寨有这么一个难得一见的活动,赶快与朋友一起包了一辆汽车于次日一大早赶去。但到后却不见一点动静,幸好有苗文化研究院的安红指点,才知道他们所到之地是下寨,而招龙节活动是在上寨举行。同是九摆,上寨的活动,下寨人也不参加。于是她们赶快从小路爬到上寨,而且跟随苗人再爬了许多十分难走的山路,这才看到苗人祭祖的过程。祭祖的过程其实并不复杂,先是鬼师念念有辞,寨老一声声敲鼓,芦笙手站在铜鼓边热烈吹奏,然后到一个用树枝竹叶搭成的祭祀台上摆了六个盛着泡酒、生米、鸡血和鸡心肝的土碗,由鬼师面朝藏鼓洞上方,口唱颂词,开始祭祀。“词颂毕,鼓头将一小点鸡血内脏泡酒献给祖先,那是三块石头砌成,石顶上有三簇公鸡毛的小神庙,鼓头撒食于两边插着白纸旗黄表纸香的石庙前。中年男人拿过公鸡砍成块,丢进大火汤锅沸腾滚煮。山上众苗男已陆续下来,在锅附近围成松散一圈。等火苗撩过烟散尽,苗男们争先用特意背上山来的土碗舀一点鸡汤鸡肉吃喝下去。”此后,即分祭品下山。但在下山时,还要喝苗女们在狭窄的山路上设下的拦路酒,这大概也属祭祖仪式的一部分。这里,作者着重写的是因为自己要拍照,更因为酒量小,如何逃过这个一字长蛇酒阵,最后在汽车上打开数码相机中所拍下的照片,觉得“照片太多但又不够多,大半天行程所见的一切被我尽情拍下,还拼命多看,期望多留点印象。”
  不过,比起神事来,胡仄佳更多关注的还是人事。《塘龙银世家》《苗皮匠》和《张姐》都是很好的人物特写。作者不但擅写人物性格,而且特别注意时代环境对于人物命运的影响。苗女喜爱银饰,所以银匠在苗村就显得很重要,但他们的命运也受制于时代环境。吴家三兄弟是这一带苗山最好的银匠,但老大却因触犯了银器不准自由买卖的禁律,而被关押多时,直到政策宽松,“他们终于熬到了可以公开做银饰摆银饰摊,合法做银饰买卖。”小皮匠虽然工作认真,但由于时代变迁,他的工作日益显得不重要,以至于有后继乏人之虑。而张姐因为能跟上商品大潮的时代,很早做起苗绣的生意,就成为苗绣传承人和女经纪人,并担任了相当级别的政治角色。

  时代在变化,苗寨也在变化。作者在二十多年间,多次进入苗黔山采风,也很明显地感受到这种变化。所以,她并不专门去描写旧日风光,而是从动态的视角来看苗寨,写出了它在二十年间的变化。这些变动,无疑有好的一面,就是苗人与外界的交流多了,视野开阔了,经济收入增加了,道路状况和居住条件都改善了。但是,原来的民居却被破坏了,民族特色也被冲淡了,待到将苗人传统节日的活动也搬到大城市去举行,它就变成招商引资的工具,而失却苗节本身的意义。作者多次表示出这种忧虑,如说:“张姐家的老苗屋拆去前面部分实在遗憾,很多人家更甚,干脆完全拆掉老旧苗屋建新居,站到高处看老苗寨,寨子里新老建筑风格不协调的越来越多,看得我心惊心痛不已。这些现成的旅游资源被毁,万分可惜。”“我曾熟悉来去多次的黔东南,近二十年来一定会大变,社会环境、交通、建筑,苗人们使用的语言、文字、穿着打扮、传统习俗的变化飞快,我都能想象得到,甚至理解,可我视为珍宝的苗寨苗地要是变成了跟汉地大小城镇差不多的模样,我会真的心碎。”
  作者所提出的是一个在发展中的国家里农村建设和城市改造工作中的普遍性问题,值得注意,不独苗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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