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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子胡昌翼传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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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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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17-11-12
二十、巨蟒通灵伴父王
    过了襄城,又走了一日,这天小龙来到了个小地名叫临汝的镇子。
    此地东上便是嵩山,西上则达洛阳。
    小龙便起了一丝要去嵩山的心念。
    随即小龙又一想:许是这些日子混迹乱世,加上郑重那侠客豪气薰染,自己失了定力了吧?此行自己旨在祭父寻坟,怎么竟起了心念上嵩山见识少林功夫。?!
    这一想,独自哑然失笑。
    进了临汝,偏又遇抓丁祸至,满眼是奔逃人群。
    小龙有了见识,情知但凡这种抓丁,不扰本乡本土百姓,专抓逃难过路之人进军营充数,还美其名曰:给你个吃皇粮的机会。
    洛阳即近,小龙不敢再有个什么闪失,便不再夜宿客栈了,穿镇而过,想寻个静处人家借宿一夜,再进洛阳拜祭父皇。
    岂料这一出镇,走了四五里地也没见半个村落、一户人家。
    小龙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一念之差,种下苦果。今夜如有个闪失,只怕是天数命定了。
    这么一想,小龙也就不再往前急赶了。天色见晚,他要先寻个安全地方抱草铺舖。
    小龙离了官道,顺斜里一山道走去,哪知这一走,竟走上了个悬崖。
    小龙探头下望,崖深数丈,崖下便是一条江流。
    见水思情,智者所性。小龙便想起了那端阳日,那星江畔,那美艳娇娥詹珠,心中默涌:珠珠你别责怪我这不辞而别,待我祭拜过父皇归去,自会对你解释清楚。
    想罢,再下望一眼,便发现了崖顶隐约间有条小路,通向崖下丈余处一山洞。
    小龙思忖:下去看看,或许能宿一夜,宿这倒也安全。
    临汝虽也有山,却只能称丘,山势无高,林子不茂,不像是有什么虎狼野兽之地。
    更何况,这乱世纷纷,已不惧猛兽,只惧恶人了。
    小龙这么一想,便摸索而下。
    到了半崖,沿那小路走了十几步,已到洞口,低头一看,草丛似被踏过,倒伏平展。便想,怕是平日里上山打柴的人常常躲这避雨所致,心又安了许多,便走进洞中。
    洞中情景,令人称奇,靠着洞口有块丈余宽长的坪地,置有一石桌,三石凳。
    抬眼再望,再往里有一沟壑,七尺余宽,过了这沟壑便是处更大的坪处。
    巧的是,这沟壑上还有架松木桥搭着。
    小龙便踩着那松木桥,小心翼翼地过去了。
    此处已无野草可搂,小龙便解开行囊,用几件衣物盖身,倒头而睡。
    睡了一会,瞌睡不来,这时天早黑尽,沟壑上方却有一隙,宽有七尺,上通崖顶,可见月色正透照下来。躺着看月,想着心思,反倒更睡不着。
    就在这时,小龙察觉隐隐传来阵“沙沙”声。
    小龙借着头顶月色四望,没发现什么异常。
    再看……
    这一看,小难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根搭桥过沟壑的老松木,竟然动了起来!“沙沙沙”地直挺挺自己移向了小龙所宿的这坪处!
    世间哪会有这怪事?!
    小龙忙坐起身,揉眼再细看,这一看,让他顿时心惊胆颤!
    那哪是什么搭桥过壑的老松木,竟然是一条巨蟒!
    小龙即刻心中祷念:上天保佑,这该如何是好?!巨蟒搭桥渡我来此夜宿,它这一移,叫我如何出得洞去?!
    那巨蟒攀来,在小龙面前五尺远近,无声地盘成了一大团,盘心高立着它那扁头,吐着蛇信子看向小龙。
    小龙颤颤兢兢,目不敢傍视。人到急时,不信鬼神也会求助。他急合掌念叨:“你个畜牲,为何这般吓我?看你这身围,许也是修了百几千年,你若通灵,快快离去!”
    那巨蟒似真通灵,待他喝罢,垂下了头,合上了眼,落在了盘心,似已睡去。
    它倒省心,倒头便睡。把个小龙却整得是彻夜胆颤心惊!直到天色临亮,才熬不住瞌睡,合了阵眼。
    待小龙再睁开眼时,只见巨蟒尾朝内头朝外地又搭在了那深深沟壑之上,充当起了渡他的桥梁。
    一夜有惊无险,巨蟒相伴而眠。这时的小龙,虽说是也怕,但已对它这通灵之物生了敬意,便拱手而拜说:“小龙与你有缘,厮守一夜,在此谢过你了,有劳让我再过一趟,出这洞去。”
    说完,小龙麻起胆子,踏上蟒身,小心翼翼过了沟壑,重回到了洞口坪地。
    “这也是件没法子的事,我不踏你这架‘桥’,便将被困洞内,踏你而过,却于心不忍。通灵的畜牲,我谢你一首小诗如何?”小龙重回到了洞口,心已镇定了许多,想到回报,突生奇念。
    那巨蟒合闭了几下眼睛,吐了三下蛇信子,目光温驯地看向小龙。
    小龙沉吟了片刻,吟道:“洞风有缘双锁,乱世无奈独落,通灵应恕踩踏时,吾心惶惶难赦。记得昨夜初见,心语相对,各有读解,谁释疑惑?千年修得尔身,另个千年,当让于吾。明月依在,洞天可将小诗高束,这段奇异,留后人破。”
    小龙吟罢,独自细品了一会,觉得极有意味,也权当回报了这巨蟒,这才出了洞口,重回悬崖,下山离去。
    朱全忠当年谎称昭宗遇害身亡,隐去了自己谋逆内情,当下葬昭宗之际,自然便依了皇陵之规予以厚葬。
    只是,厚葬乃遮人耳目,并不上心,这李唐第一位没能在长安逝世安葬关中的皇帝,孤零零地被埋葬在了河南偃师。
    小龙进了洛阳,辗转查访,从一老者口中得知了父皇尸骨并不在洛阳,而在偃师,于是便在那好心的老者引导下,又奔偃师。
    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野火频烧,护墓长楸多半焦。山羊群跑,守陵阿监几时逃。鸽翎蝠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罩;谁祭扫,牧儿打碎龙碑帽……
    凭借着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为记,当寻得了那穴皇陵,只见早已是被野草深埋,那墓,且已被窃过。
    仍是那老者相助,请了个拾骨的,进墓陵收了父皇遗骨,装入坛钵中。
    小龙赠了些银两,谢过这俩人,背上坛钵便要离去。
    老者追上,好心说道:“这残骨阴气甚重,你不宜这般背负,还是让我这行将入土的人来做吧。”
    小龙见他执意要帮,也只好依了。
    俩人又是走了两日,重回到了临汝。
    小龙寻到了那条山路,率老者登上了悬崖。
    老者见小龙探头崖下正寻那去洞中的草径,便问:“你寻什么?”
    “寻下去的小路。”
    那老者探头,细看,哪有什么小路:“你也许是眼花了吧,这悬崖之下,哪有什么小路。早知你想水葬崖下这条大江,我们就不需攀上这悬崖绝顶,径直去那江畔便就是了。”
    小龙这才惊醒,父皇遗骨寄存之处,应当秘不示人!
    于是一笑,谢过老者,又赠了些银两。
    这次老者却不肯收受:“我不知你是何人,但你肯去那皇陵行这善事,想必也是心念李唐,我已收过我该收的那份银子,这两日权当我予你帮把手吧。这银子万万不能再收。”
    小龙心头又是一热。
    目送老者下了山。小龙再查看那崖下草径——赫然在目!
    小龙心中便明白了些天意。
    小龙携着父皇坛钵,重新进了那洞口,他要托灵蟒为他守护不幸的父皇这唯存的遗骨……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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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17-11-12
二十一、喜宴受辱辨仁德
    小龙从那石洞上的悬崖下山,转入了官道。直奔临汝镇而去。事已办妥,他开始要往回赶了。
    进了临汝,寻了处饭庄正要打尖,突然横里伸出只胳膊,将他一把抓住!
    小龙一惊,侧首一看,原来是汪永抓住了他肩,再一细看,旁边金传胜也跟了过来。
    “你可累得我俩好一番苦找!”汪永坐下后大发牢骚。
    “小龙,咱玩的是官兵抓强盗,你既然已被我俩追上了,就得随我们回去。”金传胜笑着说。
    小龙一笑:“这没问题。”
    汪永见他应答得这般爽快,不禁与金传胜一个对视,转过头来问:“怎么,你已去过洛阳城了?”
    小龙点了点头:“该办的事,都办妥了。”
    汪永机警地四望了一眼,转对小龙说:“你倒走的挺快。这样也好,今天我们就动身往家里赶。”
    于是,三人叫来了饭菜,匆匆用过,随即踏上了归程。
    走在路上,汪永才说:“今天可真是巧了,怎么一进小店就遇上了你。你也是刚进临汝的吧。”
     小龙心中也正暗暗称奇,怎么自己才把事办完,他俩便追了上来?当下便点头:“要不是踩在了饭点上,进了这店,说不定我们还真会擦肩而过。”
    汪永忙说:“哎呀妈呀,想想都还有后怕。真若那样,我和传胜这下就不知要进洛阳找你多久呢。”
    汪、金二人连连说巧。只有小龙心中暗道:看来这内中还真有玄机,不然为什么早不见晚不见,待自己刚把父皇遗骨敛了,三人便相遇了呢?
    想是归想,小龙却没把巨蟒洞中寄存遗骨那事说出。
    北去归来,小龙向胡清等四人细细说了途中一切,感慨而道:“不知父皇之事前,我是有入仕济民的念想。待那夜知晓了一切,自然便不能为他人当这官了。一夜难寝,满脑子想的是如何举事,鞍马征战,重振李唐江山。虽说是也知真若那般走去,必然艰难险阻,荆棘重重,但仍是一腔热血,情仇涌动。我便想到祭拜父皇,首尽二十年来第一次的人子之孝。岂料,这一路北去,但见群雄争霸,兵灾人祸,满目荒夷,民不聊生,于是反复思忖:小龙该当何去何从?”
    胡清插嘴:“你可想出了个眉目?”
    小龙缓缓点了点头,这才说出了洞内祭拜父皇遗骨之事——
    那日,目送好心老者离开悬崖下了山后,小龙忽见那草径突现,于是,携着坛钵下去,重进了那山洞。
    巨蟒仍然依旧,如老松木般搭桥,横搭在沟壑两端之间。
    小龙本想先与它招呼几句,但一想,父皇乃是人龙,自己携他遗骨,拜它似有不当,便省了这繁缛,径直踏过沟壑进了内洞。
    小龙在洞内壁间,寻了处凸凹,安置下那坛钵,一时也无草节可折权当香烛,便从行囊中取出了那枝随身所带的毛笔,竖在地上,权当高香,跪地祭拜了起来。
    那刻间,小龙想到父皇的凄惨遭遇,椒殿被害驾崩,皇陵野草深埋,墓穴受辱被盗,二十年亲子却从无祭奠。生为人子的小龙,便不禁悲自心生,呜咽抽泣了起来。小龙边祭拜着,边呢喃告白:“父皇——孩儿不孝,几近天谴人咒。愿这迟来的祭拜,多少能予你些许慰藉。乱世多舛,南去颠簸,孩儿不愿扰你安宁,且将你留在这里,由灵蟒相伴,天地长存。孩儿有心重振李唐基业,却不忍摇旗举事在这战火连天之际更令百姓生灵涂炭,故尔一时举棋不定。世人皆谓王者以天下为家,犹如李唐,世代传袭。孩子思量,此为小我;明主之君,当以天下为公,不踞社稷以私有,聚天下之财以养天下之民,爱天下之人情如赤子,方可避盛衰多舛。应天理,顺民心,继尧舜。这般想来,孩儿不孝——不愿为一姓而扰万民,再举事而动天地。孩儿省悟,尧舜之道,在于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本乎人情,出乎礼义,废贪瘠诚,化育万物,便是万民心间至圣的无位之君!孩儿有志,舍小我而顺大公,舍天下而得民心!万望父皇怜儿不孝,在天之灵,佑我身体力行……
    一番告白,几经斟酌,小龙不思重夺帝位,舍小我而取大公,惊天地,泣鬼神,冥冥间便也化解了李唐百代多少情仇。
    众人听罢小龙讲述,不禁一怔!
    胡清嗫嚅:“你这一番告白,只怕有悖当日圣上托孤的旨意。”
    小龙辩解:“父皇遇难,我哥遭鸩杀,李唐被灭,盛世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群藩争霸,血火刀兵,天谴人怨已足以佐证我李唐二十代功存天地,永记民心,得此足矣。何况,日月如矢,世情交替,眼下急需与时俱进,李唐自高祖创基之始,求辅臣、纳谏诤,夙兴夜寐,以安天下,济生之意,故所以昌盛相续,及其后世。晚近至我父兄二帝,则木腐蠹生,衰迹显现。你在宫中应是清楚:竟然放逐忠良,昵近邪辟,或妇人用事,或外戚专政,或宦竖窃命。官爵授于匪人,货财散于无用,兵革疲于不急,荒淫怠慢,厌弃民物。这怎能不令上天震怒,奸雄并起?!治国已是无术,踞位只会殃民,而以我眼下所学,只怕也难更见起色,若要举事,何利于民?”
    众人一时无语。
    小龙慰藉道:“诸位恩公舍生取义,将我小龙抚育成人,为李唐保住了一支谪亲血脉,已是不负圣托,大恩大德,功不可没!”
    胡清虚谦:“为臣之道,理当效命。”
    小龙又说:“洞中祭拜,面对父皇,我已承诺:为报爹爹你为李唐做下这桩功德,认你为父,舍我本姓,改李为胡!”
    胡清大怔!
    胡清慌慌起身欲拜,谢而不受。
    还未待他起身,便被小龙一把按住:“小龙二十年称你为爹,唤她是娘,这本就暗喻你俩当受得起大福。你也别再推辞,更别视我为太子而惶恐。”
    小龙几句,便将胡清想要推脱的理由说了个明白。
    胡清看向汪、金,似乎求助。
    汪永双手一摊:“三哥你别看我俩,太子这事,我俩也不便劝阻。”
    小龙侧向汪、金,笑说:“二位舅舅,但愿太子一说,从今忌口。这段日子我已尝过了被称太子的味道,便就足够了。二位永世是我小龙的舅舅。”
    汪、金二位,笑着搔头。
    小龙又说:“明天还劳二位舅舅过来,简单办办认父礼仪,你俩也好当个见证。还有,我这小龙名字,需再改改,改个何名,这事需得爹爹想想。免得一喊小龙,大家便想到了我乃是龙种凤胚。”
    小龙此刻身份有二,一为知书达礼的进士,二为李唐皇家太子,于理于贵,众人也都不便反驳,于是,这事便就算定了。
    这夜,胡清枕畔对文娥私语:“呵,想不到入宫为宦一直忧虑的无后,小龙一语定了乾坤,我胡清有了后人!”
    文娥不安地说:“你我就真这么受了?”
    胡清说:“该说的他都说了,也是道理。”
    文娥说:“我总觉得太……”
    胡清抚着她,轻语:“我也想过了,虽然如今乱世他不称雄,那么李唐世代所结下的仇家,得了风声必会欺上门来,倒不如就依了他,改名换姓隐居考川,日后伺机待动!这样于他更为安全。”
    “你这么说,我这心就好歹安了一些……”
    枕边焦虑便换成了情话……
    第二日三家又聚,简单操办了一个认父礼仪。于是小龙舍李姓而从胡,胡清还真给他改了个名字,改成了胡昌翼,字宏远,号眉轩。
    这名,这字,显然寄有寓意。
    胡清揣测不安地问;“这可使得?”
    小龙笑答:“一切全遵爹爹。”
    若说二十年来,这“爹爹”二字一直日夜充耳,但是此刻在胡清听来,已是另番滋味,不禁含泪眼角。
    汪永佯做哄孩子状:“呵,这是大好的喜事,三哥不哭,不哭哦三哥……”
    胡清“噗哧”一笑,以掌抹泪,笑斥汪永:“你可是越活越不正经,没大没小,还不如昌翼。”
    汪永脖子一歪:“那是自然,他是什么人呀?!我是什么人嘛——”
    众人全被他那痞相惹得笑了起来。
    昌翼办妥一切,这才又去见詹珠。
    “你还知道回来?”詹珠头一昂,又现了初识的那矜持状。
    昌翼陪笑:“是我一时走得匆忙,忘了吱唔一声。”
    詹珠嘴角一撇:“这句话说得倒轻松。你可知道,你这一走,差点出了条人命。”
    昌翼一惊,急问;“谁?是谁差点送了条命?”
    詹珠一指自己:“当然是我。除了我,还会有谁为你赔上条命?!”
    昌翼一时不解,疑惑地看向詹珠。
    詹珠这才满腹哀怨一泄而出:“你可想过,我在家中筹划婚事,你却不胫而走,旁人会怎样看待这事?好事者必会认定你嫌弃我,这才在即要入仕之际弃我而去,未婚而休,首当其冲想的便是不贞。这要是一般女子,如何受得它了。”
    原来,汪永来寻小龙,被人撞见,一时间詹家乡邻揣测颇多,于是再看詹珠,目光与平常往日便多了份不同的内容。
    幸亏詹珠是个奇女,生生在这难熬的冷眼中熬了过来。
    昌翼这才后悔不叠。
    “你凡事善为他人着想,可这回怎么就不为我想想?”詹珠怨气,仍有未消。
    昌翼小心问道:“你又凭什么能够苦等?”
    “凭什么?凭本姑娘把你看了个透!你几斤骨头几两肠本姑娘都能估摸得个八九不离十!”
    “看透?!看透了什么?该不会真就几斤骨头几两肠吧!?!”
    詹珠“噗哧”一笑,这才点着他鼻子柔声说道:“当然不是啦。我是看透了你不是那种人,看透了你的这颗心,心里有个我。”
    昌翼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昌翼正色地说:“有些事,怕是你也没能看透。”
    便把自己决意不再入仕之事,说了出来。
    “这为什么?”詹珠惊诧。
    “内中自有实情,只是……”
    “你不便这时说出,就不要说吧。”
    昌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说:“还有一事,你要斟酌。我非旦注定了一世为民,不图前程,而且还会是生存之路也满是危情,你要三思啊。”
    詹珠一怔。
    詹珠思忖了片刻,看定昌翼,郑重其辞:“小龙,你这些日子,经历了些什么事情,我不过问。我詹珠看中的是你的人,并非是些什么仕途、前程!你还是回去告诉你爹,早做准备,把我娶回你胡家家门。”
    昌翼、詹珠喜结良缘,自然是要摆喜宴。
    来的客人不多,除了左右名为三村实为三家的大大小小,便是平日在这带走动的串乡货郎、行走郎中,连同詹家来的伴娘、随行。
    几桌酒席虽说场面不大,但来的这些贺客个个是真情实意,似友如亲,气氛自是热闹十分。
    婚仪办过,新人夫妇正轮桌斟酒相敬之际,席间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竟是余三石!
    昌翼、詹珠不禁一愣。
    这婚仪由汪永操办,收礼记数自然是他。汪永便离席起身笑迎。
    余三石竟也递了礼包,只是在桌上放下包银的同时,从袖中取出了个海碗大的野花花环,置于包银之上。
    汪永一怔!
    昌翼、詹珠俩人见汪永神色顿变,不禁细看向那花环——
    竟是野花山菊编织而成!
    乡间习俗,婚仪之色主大红大绿,丧葬之仪则主黄白,更主黄菊。
    这般举动,分明是盼他俩这桩姻缘早亡!
    余三石放罢这些,拱手对新人贺道:“不请自来,实是冒昧。恭喜恭喜。”
    席间众人,齐看向昌翼,那汪永早已起身,暗中攥拳立在三石身后,准备一旦昌翼脸变,随时便将他拿下!
    詹珠一时也有了些慌神,不知所措的看向昌翼。
    一切都在瞬间,昌翼立马镇静了下来,换了笑脸,朗声说道:“同喜同喜,同窗如友,未及相请,是我不周。”
    说罢上前,携着三石的手,邀他入席。
    余三石一怔!
    他没料到,昌翼非恼不怒,瞬间便将这意在挑衅、羞辱的尴尬场面,以一笑一邀便化解为了乌有!
    一时间,三石反倒显得尴尬、狼狈。
    余三石羞红着脸,了无中气地说:“这酒,我就不喝了吧,意思到了就行。”
    昌翼一笑:“学兄即来,哪有不喝之理?!”
    余三石目光怯怯地看了众人一眼,稍稍一思,近了桌前,端杯把盏,倒了三杯,一口气连连仰脖灌下!
    喝罢,他将唇角一抹,拱手而道:“谢了——小龙!”
    说罢,强做潇洒之状,负手迈着方步而去。
    余三石走后,汪永急问:“昌翼,就这么……让他走了?”
    昌翼一笑:“他许是另有急事,让他去吧。”
    金传胜凑近,一指那花环,低声说道:“他那玩艺可另有意思。”
    昌翼轻声交代:“你俩切莫大声。这三石家与珠珠他爹乃是世交,詹家今天有这多人在场,别让他们听了,大家难尴。”
    随即,携了珠珠,又轮桌斟起酒来,相敬众人……
    洞房之夜,因有了余三石这一搅和,昌翼、詹珠俩人的心里便都有了个结。
    昌翼想丢开这些,换个气氛,便主动亲热。
    詹珠轻轻推开了他,说:“你有话想说,还是先说了吧。”
    昌翼一笑:“就数你敏感。好,我说。我是想问问你……”
    “问我与他的事?”
    “不,我是想问你,白天这事,我没追究于他,你不会看成我懦弱吧?”
    “这种事情,他意在羞辱,这是明摆着的。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星江水中你夺了我,他自然是恼羞不过,一时便有了这冲动之举,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无血耻可言,你这般处置,最是恰当。”
    詹珠这番话说出,令昌翼大为感叹:“想不到你也能这般宽容、大度。当时我便暗逼自己往好处想:许是他一路走来,见了那野菊,爱不舍手,便纺织了这花环,想像着你们儿时过家家,戴在了新娘头上……在席间他又禁不住拿了出来。只能说他是在不恰当的时辰,不恰当的场合,表错了情。但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他心里有着你我。这么想来,我就谢过了他。”
    “你知道爹爹怎么看这件事吗?”詹珠突然问。
    昌翼摇头。
    詹珠一笑:“他也夸你机灵聪慧,应对得当,胸怀极度坦荡!”
    昌翼笑了。
    “看你美的……”詹珠笑着一头扎进了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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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17-11-12
二十二、怜子因父义悬梁
    新婚过罢,詹珠便开始帮衬文娥操持家务,昌翼则随胡清做些农活熟悉耕作。
    詹珠笑昌翼:“你随爹爹去做农活,真不知要添出多少乱来。”
    昌翼说:“你也太小看我了,不就是做农活嘛。”
    詹珠说:“别看你读书行,偏就因了这个,你们读书人读得就迂腐了。”
    昌翼听出了话音,问:“我们读书人?!这么说就不单是指我了,是不是你想起了三石?”
    詹珠一笑,点了点头,说起了件三石的“迂”事。
    一年春耕,余夫人买了些酒菜,让三石送到詹家算是帮忙春插。
    顽性十足的三石见詹珠去田间送茶,也跟了去。
    佃农正催牛耕田,犁头过处,翻起了条二尺长的黄鳝。
    那佃农见这大的黄鳝,停了犁,便去捉,忙了一阵,那黄鳝钻进了泥底。佃农笑笑,停了手,又催起牛来。
    三石一直守着他在捉那黄鳝,见他知难而止,皱起了眉头。便让詹珠把左右帮工的几个佃农全召了过,围住那角田,一寸一寸用锄去挖,终发现了那鳝鱼钻的洞。三石接过了锄头顺洞深挖,挖了四尺见深,终把那条大黄鳝捉住了。
    几人围在田角,为挖这条鳝鱼,忙了半响,竟挖出了这大的坑,耽误了很多时辰。
    “于是,你就把这当成了读书人的迂?!”昌翼问。
    詹珠点头:“那是我爹说的。我倒是觉得三石是性子使然,楔而不舍。”
    昌翼听了,当时便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过了几天,詹珠问昌翼:“这几天你一直似有心事,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昌翼就说了:原来他听了三石挖鳝的故事,联想到三石一直以来与自己为难,就知了自己遇上了个难缠的角色了。
    詹珠倒不以为然:“婚宴那日,他那般挑衅,你都以德报怨,我想他该有所收敛了吧。”
    昌翼摇头:“我是学易的,这里涉及到了个‘转圆’一说。天地无极,人事无穷,转圆者,或转而吉,或转而凶。明者远见于未萌,智者避免于未形。我既然知道了他那顽性,必得想法化解,免些麻烦。”
    胡清在旁听了,插嘴说:“近君子而远小人,你不去理他,就该没事了。”
    昌翼一笑:“若那样就能化解,余三石就不是余三石了。”
    这么一说,余三石就似块乌云般,遮在了众人的心头,挥之不去,拂之不散,令人十分郁闷。
    詹珠成婚后,有些女友玩伴,也就时常进了考川来看詹珠。女人见了女人,总有说不完的话,有的吃顿饭才走,有的甚至留宿,彻夜低语长谈。
    遇上这样的情形,昌翼就得让铺,卷起个小被褥,独自到书房去睡。
    这天,詹珠送走了留宿一夜的一个女友后,兴奋地告诉昌翼,她为余三石物色了一个女友。
    “谁?”
    “就是刚刚送走的那个芸芸。”
    昌翼便努力回忆那个叫芸芸的容貌。平日詹珠那些女友来玩,他都只是礼节性的虚以应付,点点头或笑笑,然后便去忙自己的事,连她们谁是谁,叫什么名字都没听清记清。
    昌翼就记起了芸芸那瓜子脸、长睫毛,看人说话都透着丝冷的那芸芸,就摇头。
    “怎么,不行?”
    “她不适合嫁三石。”
    “为什么?”
    “三石自小没个爹,与娘厮守二十年,他习惯了他娘的那爱怜,娶个妻能如他娘那般才行。你那个芸芸,太冷。”
    詹珠嘴角一撇:“这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偏就还有别于他娘的性格,他才觉得新鲜,才更迷恋。不信你等着瞧。”
    “那,你就试试吧。”昌翼只好这么说了。
    詹珠嗔怨:“也就是你,才有这菩萨心肠,整日思忖以德报怨,还扯上我也为你想法子,让人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你我。”
    昌翼摇头:“不会的,老子曾说过: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你我以德行事,被人误解也只会是一时,人心都是肉长的,最终还是能理解你我的苦心,哪还会笑话?!”
    詹珠就回了一趟娘家,让爹约了三石,在詹家与那芸芸见了一面。
    还果真如詹珠所言,余三石一见钟情!本对詹珠有了些怨意的余三石,也顾不上斗气斗性了,只是悄悄央求詹珠要设法成全这桩好事。
    詹珠不忘乘这时为昌翼美言几句,便说:“依我性子你也知道,才不会管你这破事呢。倒是小龙劝我,为你另寻个好女子,这才把芸芸约来见你。”
    余三石一时尴尬,又不宜认输,悻悻地说:“算那小子还明事理,便宜他了。”
    这言下之意,自然是想表明,自己偃旗息鼓,不再与昌翼作对为敌。
    詹珠戏弄:“听你的话,你俩解了个结,我却没一点功劳了。”
    余三石涎笑:“你我两家改了交往称谓,如今我也算是他个小舅子了,你夫妇为我费点心思,还计较个什么功劳苦劳,说我小器,你也不见得大方到哪。”
    许是因了有詹珠成婚在先的刺激,三石与芸芸之事,没拖多久,也就成了婚。
    弦高城内余家办喜事那天,詹家全家出动去帮忙,詹珠带昌翼也去了。
    余三石再见昌翼,释了前嫌,潇洒多了,把接客记礼簿交托给了昌翼。
    这一记簿,昌翼心中甚是惊诧。余家交往的人等,果然了得,真可谓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全然是弦高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昌翼这才暗暗反省自己平日的孤陋寡闻,从人家手中夺了所爱,却点滴不知人家的底细。
    昌翼思忖:若当初余夫人执意不放手詹珠,自家哪是她的对手?
    于是,又有了疑惑:余夫人为什么能不惜丢了余家面子,成全珠珠与自己?
    心中存疑,目光自有关注。昌翼便时时把目光投向了忙里忙外的余夫人。
    而每当余夫人目光与他接触那刻,他察觉到,她仅是虚以应对,浅浅一笑,便慌慌将她那目光移向了别处,不敢相对,且有丝畏惧。
    昌翼心中带着重重疑惑离开余家,走在回考川的路上,他恍恍惚惚,几乎忆不起了自己是怎样与新人交杯的?怎样把那礼簿与余家交割的?
    隐约间,他有了个心念:这余家与自己一定另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牵连!
    那会是什么呢?显然旁人不知,也无从可问。
    昌翼只得将这疑团深藏心底,以待日后慢慢破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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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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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17-11-12
二十三、信奉黄老辞官路
    心中存疑,无从着手破解。
    昌翼便想从岳父身上做些文章。岳父能与三石他爹成了世交,自是也有深浅!
    佯装无意间,昌翼便向詹珠打探起她家的根底。
    詹珠也不十分清楚,只是说,偶而听得爹爹说起,詹家原本世居德兴利丰,爹爹在那为官,后结下了冤家,躲避至婺源弦高。
    昌翼心中暗道:这便对了,难怪岳父能与余家成为世家。由此推论,余家定也是官场人家。
    昌翼没敢再深问,只怕詹珠生疑。便说:“我看余夫人,对我不怎么热情。”
    詹珠笑说:“你把人家媳妇抢了,还想让她对你感恩戴德?!”
    “这不失为也算是一个解释。”昌翼笑着点头。
    詹珠帮衬文娥操持家务,养鸡喂鸭,栏豢猪牛,从早到晚忙个不停。
    昌翼随胡清秋收冬种,砍柴打猎,也没闲时。
    这天冬雪初降,汪永、金传胜二人扛着猎铳,不约而来。
    汪永说:“三哥,难得头一场雪,依了往年,今天上山打猎!”
    昌翼这才知道,每年头一场雪下来,他们都会去上山围猎,去猎野猪。
    考川野猎极多,稻谷灌穗,苞谷结粒,它们便成群地夜夜窜下田、地,糟踏庄稼,眼见得辛苦耕作的农物受损,防不胜防。
    这野猪生性还凶猛,猎它十分不易,一旦围住,只能一铳将它放倒。如是这一铳没击中它要害,它便猪野性大发,顺着铳火药那烟味来处直冲而来,穷追不舍,非要复仇不可。有的猎手被追得无奈,吓得爬上树去,它便会用那如斧如锯的锋利獠牙,猛啃那树,三啃两啃,小桶粗的树干便被它啃断,非得生生咬死跌下树的猎手不可。
    对付这样凶猛的野猪,也只有冬猎季节能行。野猪是群行散居,到了冬天,它们散居在各山洞内,一旦寻得它行踪居处,烟薰火燎地将它赶到洞外,满目白皑皑的雪地,耀得它双眼一阵目眩,一时不知了东西南北,这时开铳猎杀,就容易得多了。
    围猎,虽说危险,却更有趣。
    昌翼要随他们上山。
    胡清犹豫起来。
    又是汪永,偏袒于他:“让他去吧,一个男儿,长长这见识也好。别真成了百无一用的书生。”
    四人扛着火铳,携着火药铁丸,连同火镰,上了后山。满山寻觅起野猎匿藏的山洞。
    昌翼心细,寻得一洞,闻得有奇臊气息,低头一看,洞口雪地果然留有野猪出外寻水喝走过的蹄印,便忙喊来了大家。
    众人一阵兴奋,于是四处雪中寻来干柴,堆在洞口,划着火镰,点燃了那柴火,生火烟起之际,众人之衫为扇,猛挥不止,将这烟火尽朝洞中灌去。
    不一会工夫,便听见了洞中传出响动。
    胡清低喊了一声:“出来了!”急忙招呼大家闪开,避在山洞两旁。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低吼,一只三百余斤重的野猪从洞中猛窜了出来,冲过火堆,踏得柴堆四处飞散。
    就这刻间,那畜牲似被施了魔法,倏然止步不前了,呆呆的立在洞口,满地白雪耀花了它眼,它一时无法适应。
    这时的汪永,照着这巨兽,猛地勾动了早瞄准向它的那火铳板机!
    一声轰响,满铳火药带着铁丸、铁条,全轰进了那野猪的脖颈处。
    那野猪一声凄厉哀嚎,猛一转头,凶狠地看向了仇人汪永,只一瞬间,它强忍剧痛,掉头便向汪永`这厢直冲而来!
    汪永一时慌了,他倒并非是为自己,而是惟恐与他在一处的昌翼会有个不测,慌慌拽起昌翼便往洞口的山坡爬去。
    待他俩离了原地,胡清、金传胜这左边,已朝着那野猪双铳齐发!顿时将它那头颅轰了个面目全非。
    初猎便有收获,众人也是高兴。
    只是,都没太喜形于色。各个心里,都留下了刚才昌翼那惊魂一刻的阴影……
    宰了野猪,三家各分过了一份,便在胡清这聚了一餐。
    吃喝间,汪永提起了话头:“三哥,你看这昌翼……”
    胡清看向汪永:“你想说什么?”
    “嘿,昌翼就这么跟着你我务农,怕总归不是个法子吧。就说今天在山上……”汪永`没再说下去,不想让詹珠、文娥为昌翼担心。
    胡清沉吟了片刻,转对昌翼:“你舅说的没错,这成家立业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昌翼想了片刻,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仪。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我想,这开私塾辟乡学,该是我要干的事业。”
    汪永即应和:“这倒真是,这样一来,学有所用。传胜,我俩快生儿育女,送昌翼教化。”
    众人便笑了起来。
    原本想就在考川开家私塾,又一想,眼下三村尚无蒙童,于是就在詹珠那村租了厅堂,收了些学童。
    昌翼每日早起,吃过饭后去那村讲课,午间在岳父家打个尖,日暮散学,又走回考川。
    这一来,一办就是三年。
    这期间,天成己丑十二月十五,生了长子延政。当落笔记下他生辰八字时,昌翼便用了后唐明宗的正朔天成年号记载年月。
    生了延政,家中便多了很多杂事。这时的昌翼,执教小有了名气,几人一合计,就在考川设了私塾。远近十村的蒙童,改投了考川启蒙。
    又过了三年,明宗长兴壬辰十一月初七,生了次子延宾。
    这期间,后唐朝廷,权力之争十分微妙。
    唐明宗李嗣源(李亶)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是他的儿子李从珂,一个是他的女婿、河东节度使石敬瑭。
    石敬瑭是沙陀人,他父亲是当年李克用和李存勖手下的一员大将。石敬瑭年幼时喜习兵法,勇猛好斗,武艺高强,枪法箭法都极精通。李存勖在位时就很欣赏他,封他做了亲兵将领,李嗣源更加器重他,把女儿嫁他,他成了乘龙快婿。有一次李存勖与梁军作战时,李嗣源带着石敬瑭去偷袭梁军的营盘。突然一支梁军骑兵从营盘中杀了出来,冲向李嗣源,刀口几乎就要砍到了李嗣源的背脊。石敬瑭一跃上前,挥舞长戟,硬是挡住了那柄大刀,把李嗣源从刀下救了出来。
    当李存勖玩物丧志,惹得后唐将士哗变,要拥李嗣源称帝时,李嗣源还举棋不定。石敬瑭劝岳父下了决心,果然取得了帝位。因而,明宗李嗣源即位后,石敬瑭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李嗣源称帝时已六十多岁。他有着一帮儿子、养子和伶人。这些人帮他夺位时,可以说齐心协力立了大功。而这一成功,他们就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三呼万岁那是哄明宗的,人岂有不死之理?众人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皇位。
    身为乘龙快婿,又手握重权的石敬搪,岂肯甘于寂寞,也在想着明宗去世后的大事。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权力之争的激烈,日见白刃化,或多或少地也传进了昌翼的耳朵。
    捧着哇哇啼哭的延宾,昌翼笑对詹珠说:“看来你我还需上心下力。”
    詹珠笑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昌翼诞笑:“乘着后唐尚在,快些把儿子们都生出来。”
    詹珠一笑:“这生儿育女,哪是你想何时生就能生得出的?!再说,这与朝廷又有什么关系?!”
    昌翼便说:“这你就不知了吧。我昌翼生子,记他八字生辰,要用正朔,要用唐朝的年号。若要是又改朝换代,我就不再生他。”
    詹珠十分惊诧,细问原因。
    昌翼这才把自己本是李唐太子的实情,一一说了出来。
    詹珠十分震惊:“怪不得你当初矢志不入仕途。”
    昌翼说:“这也是我当初让你三思的原因,我早说过,不知多少人在掂着我这藏匿民间太子的事,生存路上,危机四伏。”
    詹珠说:“那我倒不怕他。”随即沉下了脸,生起了气,“我只是气你,这天大的事竟瞒了我这多年,你哪把我当成了你家的人?!”
    昌翼苦笑:“这全怨我,是我小心。不过,你比我毕竟还是好些,我自己都被他们整整瞒了二十年呢。”
    詹珠就不再好使性子。一时间,夫妻俩感慨起造化弄人……
    有了昌翼这一说,从那后,夫妻同房,便还真上起心来。
    也真是造化弄人,詹珠那肚子却稳如铁打的营盘,就是不见动静。
    这时,朝廷那边却动静不断。
    李嗣源的长子早死,次子按例成为太子。
    这太子见两个兄弟还有堂兄弟、妹婿等一个个窥视着皇位,就担起心来,迫不及待地举事,抢班夺权,结果弄巧成拙,皇位没轮上坐,反遭杀害。
    李嗣源也为此伤透了心,不久就驾崩了。
    长兴四年(934年),皇位传给了李嗣源的另一个儿子李从厚,为闵帝,改正朔应顺元年。
    昌翼吐了口气,安慰詹珠:“我只当他女婿石敬瑭会夺了皇位,如今看来,唐还是唐,李还是李,你这腹中没动静就没动静吧,听天由命,让它去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
    闵帝李从厚,深知自己皇位不稳,其中最贪婪的觊觎者就是父皇的养子李从珂,于是,登了皇位,就想下手剥夺李从珂的兵权。
    谁知他正谋划,李从珂已抢先下手,从凤翔发兵攻打洛阳。
    李从厚便召石敬瑭救驾。
    石敬瑭的“救驾”,却是反将李从厚抓起来送给李从珂!公元934年,李从珂做了皇帝,为唐末帝,正朔清泰元年。李从厚那闵帝章的皇位没坐到一年就垮了台。
    应顺应顺,实则是不顺。一年里,从传位、继位到夺位,三帝轮番唱出了台天下的闹剧。
    偏偏也就在这年九月,昌翼生下了第三子延臻。又用上了正朔记载生辰:后唐清泰元年(甲午)九月十五!
    昌翼感慨:“十年内连生三子,莫不真正应了越王十年生息十年养育之卧薪尝胆?!”
    昌翼感叹世事无常,人人争当真命天子,谁个又能受福得起?!可怜天下苍生,受这牵连,生灵涂炭。
    纵横天下,成就大事,须审时度势,化身事外,这才是大智慧的高人。
    昌翼心中思忖:古之有训,三十而立。自己应做番值得一做的事业了。
    昌翼认定,智慧之源有二:一为《易经》,二为老庄之说。《易经》宏论万物本源和变化之理;老庄学说乃修身养性,静已化外之道。两者既有高屋建瓴之长,又具远离世事之蔽,实在是最适宜自己钻研一番的事业。
    昌翼期冀自己有生之年,能在这上面有所造诣,著书立说,有番成就。
    这时节,他便想到了该北去临汝,拜祭父皇。
    便把这念头说与了几位长者。
    胡清说:“也是该向圣上知会一声,你已生有三子,李唐血脉,后继有人了。”
    汪永执意要跟随护卫。
    昌翼争执:“十年前我一少不更事的后生,都能孤身北去,今天已成人父,该不会有大碍的。”
    汪永一笑:“别提十年前的旧事,那回可害苦了大家。”
    詹珠也插话:“幸亏我命大,不然那回稍有差池,没想得开,就悬梁寻了短见。”
    昌翼告饶,而后才说:“有些事儿,还是我只身一人前去,更好处置。”
    胡清看出了他另有隐情,便也不再勉强,嘱咐文娥詹珠,为他打理行装。
    这夜,不舍的詹珠泣道:“前次你经了那么多风险,这次又一个人去,叫我哪能放心得下。”
    昌翼一笑:“我治黄老学问,自是知晓万事万物在特定的时刻都有定论,是福是祸皆非人力所逮,你无需担心。”
    话虽是这么说,实则是安慰安慰詹珠。此去前路,又会遇上些怎样的险阻,昌翼心中也是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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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楼 发表于: 2017-11-12
二十四、恩师灵蟒助孝郎
    昌翼重踏北去旧路,心中思忖:十年间换过了四个皇帝,依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规律,天下该稍有歇息的机会了吧,但愿不再似当年兵灾人祸接连而至。
    然而,一过大江,他便失望了。
    石敬瑭捉了闵帝李从厚,送与李从珂,等于送了他这一爿江山,但李从珂并不领情,他认定石敬瑭才是日后与自己夺江山的对手,便开始了不断地发兵征讨踞守晋阳的石敬瑭。
    虽说战事北移,这边没再打伏,可那征丁、苛税、催粮,仍似虎狼虐行。
    昌翼便想起《老子》有曰: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难道那些群雄就一点也不知这个道理吗?
    还是贪欲毁人!
    这一天,昌翼寻到了紫云山庄,拜会了庄主郑重。
    昌翼拜道:“庄主不认识我了吧?”
    郑重笑说:“十年难得一见的贵客,老夫哪会忘记。”
    昌翼微愣;“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变化?”
    郑重一笑:“虽说人近中年,可你这不凡的相貌却变不了。”
    于是便吩咐庄丁款待。
    一阵客套忙过,昌翼从背囊中取出了两筒茶叶,奉予庄主:“这是晚生特意带来的江南名茶,婺源绿,请前辈品尝。”
    郑重不禁看向昌翼:“这倒真是有心,这远的路程,背它跋涉,真情可见!这真应了: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
    昌翼则说:“前辈几番救助,晚生没齿难忘,总想登门感恩,无奈杂事缠身,迟来了,迟来了。”
    于是便问了些家长,于是便答了些已事。
    当听得昌翼已生三子,庄主连连恭贺,即刻唤人置上酒席,举杯相庆。
    昌翼略感惊诧,看向庄主。
    庄主一笑:“你是奇怪老夫为何这般为你高兴?”
    昌翼笑笑,点了点头。
    庄主说:“你可别忘了,老夫乃是为你记下了你爹的忌日之人。”
    昌翼一怔!暗想:他果然有心,想来当初自己的忧虑并不为过。
    当下却佯装不解,问向庄主:“这与我生子有何干系?”
    庄主回应:“八月十一壬寅夜为忌日忌时的,这天下可不多,屈指可数!”
    话已点到这里,也就剩下一层薄纸遮拦,但昌翼仍不便挑明,只装不懂,不再言语。
    庄主一笑:“实话说了吧,当初我便猜到了你是谁?为何来?这才有了百里暗随、护你左右、恶吏手中将你劫回的那事。”
    “我是何人?”昌翼笑问。
    “你该是天祐元月三月初一所生的那人,你哇哇坠地,本当普天同庆!”
    昌翼大怔!
    昌翼当下起身告罪:“晚生确有隐情,望前辈见谅。”
    庄主急拦:“点到为止,点到为止。你只当我是懂些道法之人,也就不奇怪了,别往它处多想。”
    一句最紧要的话,就这么化解过去,谁也可不去提了。于是欢饮。几杯过后,昌翼说:“大恩不言谢。但我是有幸被你紫云山庄植种过伤芽的人中的一个,晚生想拜你为师,不知允否?”
    庄主一想,一笑:“你还记得那伤芽一说。也好,算是老夫有缘,更是有福,且就收你为徒!”
    昌翼笑他:“这酒的确是好东西,几杯喝下,你也不客套了,大有好为人师之意。”
    庄主则笑说:“这是你央我的。何况,太子也非生而知之,还需少师、少傅辅学。我就当个有名无实的少傅吧。”
    耍笑过后,庄主又说:“乱世之际,我这山庄简陋,就免了繁缛,你敬我三杯,权当拜师酒吧。”
    昌翼依了,恭恭敬敬的敬了三杯。
    往下则便是要跪拜认师。
    庄主这下就不肯了,生生拽住昌翼,连说:“你莫使这套,莫折了我阳寿。”
    昌翼则说:“一日之师,终身之父,受得受得。”
    庄主一笑:“既然如此,师命你也不可不从。”
    于是,这番推让也就过了去。
    昌翼被留在紫云山庄住了三日。
    庄主郑重便教了他些轻功、内功密诀,让他得空自己多练。
    教着教着,庄主忽问:“这内功你曾学过?”
    昌翼便把胡清教过些许,说了出来。
    庄主点头:“这就对了,我说怎么会是同门功夫呢。”便又多点了几句紧要的口诀。
    昌翼猜测,这郑重怕也是从宫中出来的人,不但功同胡清一脉,当年他还一眼就看出了汪永所教的拳脚是宫中的紫金拳。
    这三日间,庄主带昌翼细细看了遍山庄房街,对他细细讲解了番托依阵法。笑说:“你弄懂它,回去或许有用。”
    拜过了郑重为师,离了紫云山庄,昌翼便直奔临汝。
    穿镇而过时,他起了心念,买了三只烧鹅。
    昌翼寻路上了那悬崖,进了那山洞。
    进得洞后,他吃了一惊:竟然没见到那条巨蟒!
    父皇遗骨,遥望可见,只是他无法越过那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心中暗暗祈祷:灵蟒啊灵蟒,有劳你十年苦苦守卫父皇遗骨,今日想来聊表谢意,你却又去了哪里?该不会有何闪失,废了你千年所修之道吧?灵蟒啊灵蟒,望你怜我十年一次的拜祭,快快回来,渡我过去……
    昌翼祈祷过后,苦守等待。
    不知觉间,他竟扑在石桌上瞌睡了起来。
    天色近正午,昌翼才猛然醒来。他睁眼一看,巨蟒已回,头朝里尾朝外的,悄然为他搭起了那“独木桥”。
    昌翼欣喜万分,朗声说道:“你回来了?!我这就过去。”边说边踏着巨蟒过了那沟壑。
    到了对岸内洞,昌翼从背囊中取出了那三只烧鹅,摆在了巨蟒的面前,笑说:“十年辛苦,点滴回报,笑纳,笑纳。”
    那巨蟒本昂起的头,这时便探向了那烧鹅,左一瞧右一看的,端祥过后,垂头闭了几闭双目,竟缓缓缩回了头,可见目光却斜视向洞壁那厢,不睬昌翼。
    昌翼思忖了片刻,无语地点了点头。随即,他把那烧鹅权当供品,移在了洞壁父皇遗骨坛钵下方,先拜祭起了父皇。
    昌翼似倾诉,似自语,呢喃絮叨,把这十年自己的历练及已生三子诸等大小事情,一一禀告了父皇。
    当午骄阳,从洞顶那隙,射入洞中,如帘如瀑,光帘之中,一钵遗骨、一条巨蟒、一个昌翼,寂然厮守。崖下江涛,崖顶松声,隐约传至,无丝惊扰,让人不禁联想到人、神、魔三界通灵,此刻似乎入定,更宛如一幅壁画。
    直待昌翼絮叨过后,松声涛响,方顿时大作,传入洞中,似在回应。
    昌翼祭拜已毕,便将那烧鹅又移在了巨蟒面前。
    巨蟒似彬彬君子,并不急嗜,放平头、脖、看向昌翼。
    昌翼明白,于是踏它而过。到了前洞。
    待昌翼回头再看,巨蟒已抽身去了内洞,将那三只烧鹅,盘在自身圈中,悠悠品尝这人间佳肴。
    昌翼一笑,暗思:此事若是说了出去,世人谁个会信?便朝着内洞那遗骨、灵蟒,拜了三拜,这才走出那山洞。
    出了洞口,仰看崖松,小风拂过,微微拂动;垂望江水,微波荡漾,也似平常。刚才那洞中的松声涛响,似幻似梦……
    自那以后,昌翼每年一次,独身北涉,祭拜一次父皇,会唔一次师父。
    胡清等人劝他不必年年都去,毕竟千里迢迢,一路辛苦。
    昌翼辩说:“一年所习,存疑甚多,需得见次师父,破疑解难。”
    汪永笑道:“你也别哄小儿,是你那报恩心念作崇。”
    昌翼一笑:“舅舅果然是舅舅,就是厉害。古语说,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何况师父待我岂止滴水之恩?!困顿之中,危难之际,他未卖我,反倒舍身相护,这恩这情,世间最真,我自当走动勤实。”
    众人见劝他不动,便要他把这北涉时辰安排在清明前后,以祭拜为尊。
    昌翼不肯,只说那种春种大忙时节,不忍爹娘辛苦,而自己云游。便仍是安在了每年夏月,私塾长假之时。
    昌翼拜师后,功力果然见长。
    为习内功,他借每日提笔习练运气。这天他提笔叙怀,正写一首七律,写到尾联两句时,笔枯无墨了。这才想起刚才兴起,没来得及研墨就写了起来。
    笔枯就笔枯!诗泉涌至,只怕错失,眼下急着记下,哪怕有点笔痕也行。于是昌翼便暗下运气行笔,急于记下这两句。
    吟罢记罢,便来研墨。
    小风拂过,那诗稿被拂于地。昌翼惟恐走失了那笔痕,急欲去拾,就在这俯身去拾之际,目光低至桌面,无意地扫了一眼,这一扫视,令他大惊!
    那桌面上竟有凹凸,隐现着刚才那两句尾联诗句!
    因了运气行笔,竟力透纸背,入木毫厘!
    昌翼又惊又喜,也不张扬,只是更加勤实练习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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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5楼 发表于: 2017-11-12
二十五、刀丛暗箭危机露
    末帝李从珂不断发兵,征讨驻在晋阳的石敬瑭,石敬瑭抵挡不住了。
    亲信桑淮翰提议向契丹借兵。
    这时耶律阿保机已死,他的儿子耶律德光当了国王。
    石敬瑭便应允了,让桑淮翰起草一封信,向耶律德光求救。
    “想当年李克用想与耶律阿保机联盟抗朱,结为过兄弟,也没联成。这番求救,怕是得做点赔本生意。”石敬瑭踱步思忖。桑淮翰看向他,等那下文。
    石敬瑭为了搞定这桩买卖,决定拜耶律德光为父,并答应打退唐军之后,将雁门关以北的燕云十六州(今河北、山西两省北部)土地献给契丹!
    石敬瑭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令部将们都大为吃惊。
    大将刘知远曾在一次大战中救过石敬瑭,仗着这点,他挺身劝道:“自古以来,请求援兵,称臣已够恭敬,怎能称儿?再者,酬谢可多赠金银财宝,怎能割让这偌大的一块疆土。”
    石敬瑭振振有辞:“唐军若是把我灭了,这些疆土就成了他的,让予契丹,我等却能自保。反正这都是李从珂的,割就割了,我为他守什么疆土!”
    依了这荒谬的逻辑,他派桑淮翰去见耶律德光。
    耶律德光本就想向南扩张,见石敬瑭如此丰厚条件,自是高兴,立即派出五万精锐骑兵去救晋阳。
    见援兵已到,石敬瑭即从晋阳出击,两路夹击,将唐军打得大败。
    石敬瑭大开城门,迎进耶律德光,伏首称这比自己小十岁的耶律德光为父。
    耶律德光说:“我奔走三千里救你,总算有了个结果。我看你有如此度量,够得上称中原之主,就封你做皇帝吧!”
    堂堂的中原国主,居然要受封就位,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公元936年,石敬瑭称帝,改国号为晋,自为晋高祖,年号天福元年。他当了这儿皇帝后,立即便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
    石敬瑭当了这儿皇帝,自知天下人会耻笑,羞辱在心,便拿着李从珂狠狠出气,他仗着有契丹的支撑,连连带兵攻打洛阳。
    李从珂也不争气,打了几次败仗后,就意志消沉了,成天边喝酒边哭泣,坐以待毙。石敬瑭的军队还未到达洛阳,他就在宫中烧起了一堆大火,带着一家老小投火自尽了。
    后唐历经四代,问政十三年,就此了结。
    石敬瑭并不罢休,对后唐的遗老遗少也不放过,大肆捕杀……
    但凡改朝换代,统而言之,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场震荡极大。
    歙州刺吏徐城这只猎犬,嗅觉极为灵敏,他情知石敬瑭称帝后,必将对原有旧臣来番大清洗、大撤换。
    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徐城焦急地思忖着讨好后敬瑭的良策。
    就这么着,他记起了一桩旧案,朱全忠当政时下过一纸密令:追查大唐昭宗李晔之后十太子行踪!
    犹如身隐泥渊,灭顶之灾之际捞到了根稻草,徐城即刻就此大做起了文章:若能查获得这十太子,献与晋高祖石敬瑭,让高祖尽出怨气,自己的官位自然保得!
    事过已有三十二年,知这旧事的没有几人,若要查得,实在是难。
    但也正是因了这个,没人想到,没人敢想,自己抢功才更有望。
    徐城记起了一个人,这人原来曾是昭宗时的宫中内侍!
    徐城即刻秘密的召来了这个隐于大市的内侍……
    弦高城内,这几日突然多了个又脏又懒的疯汉——狗儿。
    他傻傻地立在婺源知县的衙门外,呆望着进出人等。
    他呆呆地立在典当铺外,眯眼细瞅,似在沉思。
    好心人端来碗平常饭菜,他哇哇乱叫,似受了奇耻大辱,把饭泼了,把碗砸了,追着要打那好心的人。
    没几天,人们便也就习惯了,便也就懒得再关照他了。
    这一日,疯汉竟在余夫人门外街过面立了半日,傻傻的,呆呆的。
    余三石见了,有丝恶心,走去给了角碎银:“大伯,求你老站到别处去行不行啊。这没遮没挡的,大日头晒人。”
    岂料,那疯汉接过碎银后却不再似平日,失神的两眼顿时有了光亮,一转,呢喃:“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你一句话,我不要银子,我不是要饭的……”
    余三石大骇!
    就在这时,一个算命先生走来,见状便拽着那疯汉又说又劝:“……对,对,你不是要饭的,我俩过那边去说行不?!别在这晒毒日头行不?!”
    余三石惊诧,心中思忖:这算命先生中,也有如自己一般迂腐的人?!对个疯子,还好言相劝?!
    余三石并不知道那后边的事。
    算命先生把疯汉拉到了一处僻静之处,竟然还真为这疯汉算起了命来。
    算命先生柔声而道:“你说你叫狗儿?”
    疯汉点头:“狗儿,狗儿。”
    “好名字啊!”先生感叹,“只是生不逢时,才落得今日这结局。”
    疯汉的眼睛又一亮:“真的?”
    算命先生一笑:“我云游天下,哪会诓你?!不信我先算你从前。”
    疯汉又点头。
    算命先生便说:“你曾辉煌腾达,担当大任,侍天子,面重臣!”
    疯汉一怔!看定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一笑:‘我算得可准?”
    疯汉的目光中便有了迟疑,又有了怀疑,再往下就有了一丝凶恶歹毒……
    算命先生毫无畏惧,只笑,且说:“你先别动邪念,只说准不准?要不要我给你算过了以前再算日后?”
    疯汉目光中缓缓收了那歹毒,又在迟疑,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算命先生正色低语:“你见过兴衰荣辱,本该处变不惊,你当守恪执忠,隐于大市,千不该万不该几近暮年,还贪俗念,受他人所用,损自家的阴德阳寿!”
    疯汉大惊!
    疯汉厉色低语:“你别吓我!”
    算命先生笑而摇头:“在下岂是那一种人?!我只劝你,赶快离开这弦高是非之地,否则……”
    “否则怎的?”
    “唉,只怕大祸临头,暴毙街头也无人收尸!”
    疯汉微微一震。随即歹毒地看向算命先生:“你还是为自己先算一算,指不定谁个先死!”
    算命先生坦然一笑:“你富有也贫穷过,面对新的诱惑,还是放弃得好。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内中利害,你自掂量!”
    说罢,算命先生撑着招幌,扬长而去。
    疯汉一阵犹豫,而后恨恨自语:“我就不信会无功而返!”
    余三石离了那疯汉,回了自家,过了片刻,又想起刚才一幕,心中便活络起来。
    一个疯汉,为何立在自家门前望了半日。
    算命先生,怎的就横中插来,将他拽去?
    这些日子,换朝换代的大事纷杂而至,搅得自己一时不知了该向何处去找前程。
    偏又遇了这等怪事。
    摇着摇头,他猛然停了下来:且慢!这疯汉并非真个疯了!
    他那目光分明闪亮。
    他那话中必有玄机!
    “我不要你银子,我只要你一句话……”余三石细细品嚼起疯汉的这句话来。
    想了半个时辰,也未得要领。
    就在这时,职官王清走进门来。听娘说他是爹生前幕僚好友,于是三石急唤娘出来招呼客人。
    寒喧过罢,王清说:“嫂子,我来是与三石说几句话,你别见责,我与他去书房里说。”
    余三石便引王清进了书房。
    两人坐定,王清便开了口:“听说今日那个疯汉,在你们前呆立了半日,可有这事?”
    余三石如实说了。
    王清叹道:“唉,世道正乱,正邪难辩,越是这种境地,越得心有主见,不可受他人所惑,行不可为之为。”
    余三石辩解:“那疯汉的话,我都尚未想出个明白,怎么受他诱惑。”
    王清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只怕你少不更事,这才前来知会一声。”
    王清走后,余夫人问起,三石也没告知,只是想这事甚是蹊跷,怎么疯汉在门前这么一站,这多事情就发生了?还惊动了王清?
    看来,这疯汉果然不疯,且是个大有来头之人。
    余三石想:你们总把我当成孩子,今日我偏要证实给你们看上一看。
    余三石便想到要去再见见那疯汉,把这内中蹊跷、玄机弄个明白!
    余三石满城寻了一下午,也没见那疯汉的影子。
    莫不是寻了哪个凉处睡白日觉去了?余三石抹着满头热汗,抬头望着毒辣的日头心想。
    匆匆吃过晚饭,余三石又出去寻找。
    他寻遍了往日乞丐们歇脚的地方,仍是未能寻得那疯汉。
    这就怪了?!
    余三石离了城隍庙,悻悻向回走去。
    在大街一拐角处,那疯汉突然从横里闪了出来。
    余三石一阵惊喜。
    疯汉问道:“你在找我?”
    余三石连连点头:“对,对。”
    疯汉看向三石:“想问事情?”
    余三石又是点头:“你说想要我一句话儿,这是什么意思?”
    那疯汉略沉思了片刻,问道:“你爹之死,你可知道多少?”
    余三石摇头:“那已是早年的事了,听我娘说,他乃是得病暴死。”
    疯汉摇头:“只怕你娘诓你。”
    余三石争辩:“这些年我爹的那些朋友,常与我家有些走动,他们也是这般说的。”
    疯汉狞笑自语:“怪不得弦高城内这般安定,原来是些他们结党营私,按下了事情。”便将三石爹爹的死,告诉了三石。
    原来,余三石之父便是当年的婺源县令余守义。
    余守义悬梁自尽之后,官府依例规发放了安置他母子的银两,将他母子送回了故里。
    没承想,余夫人心中始终有一个结,难以解开,在故里小住了半月,便又悄悄回到了弦高。
    余夫人寻到了丈夫生前挚友,詹珠的父亲,细说了心中所虑,要求仍住弦高。
    詹珠之父便与几好友商议,将她母子安顿了下来。
    此番余夫人以詹家亲戚住了下来,加之原在衙中也是少有上街走动,于是,平常人根本就没想到,她就是原县令余守义的夫人。
    大隐隐于市。
    孩子渐大,她便给他改名为了三石,三石相叠,仍是个磊字。当年余三石的名字就是余磊。
    这疯汉只是探知了三石乃是余守义之子,对他母子如何仍安顿在弦高倒是一无所知。就为这点,也是他在余守义故里辛苦了多日才探了个明白,这才追踪至弦高。
    疯汉原以来对石头说了,三石会是惊诧无比,哪承想三石听过,却是镇静,反倒沉思了起来。
    疯汉看向三石:“我甚是奇怪,告知了你这些,你怎会无动于衷?”
    三石却持疑:“你说这些,为的什么?”
    疯汉便直言相告:“我想知道你是否想为你爹报仇?”
    “为何报仇?怎个报法?”
    疯汉便将当年弦高城内龙珠现身,捕快追查,余守义闻讯自尽这些事儿串在一起说了出来。“你爹死得蹊跷,我要你细想想,这些年来你娘可有向你漏露出了一二?说过什么有关太子的话没有?按说,你爹临死之际,会对她交代一二,不然你娘也不会重新回到这弦高。”
    余三石便认真细细地想。想了一阵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
    这时三石便起了歪念,不照实说了,只是搪塞:“这么一说,似乎有点印象。”
    疯汉大喜:“快说,快说清楚!”
    三石便问:“你是何人?为何对这十有兴趣?”
    疯汉说:“这你就不需多问。我是来助你为爹报仇之人。”
    三石冷笑:“这真是天上掉下了个馅饼。三十多年过去,竟钻出了个如此仗义的好汉。实说了吧,真想知道,终归于我该有些实在好处。”
    疯汉一想,便说:“这也可以。你若想起那有关太子的点滴,我自有银两打赏。”
    余三石一笑:“莫言打赏,看你这身行头也不像能打赏之人。”
    疯汉冷笑:“我若真是乞丐,就不会来管这等闲事了,你该清楚!”
    这话不假。当下余三石便没吭声,过了片刻才说:“我信你的。只是,我也记不太清,还得设法再从我娘嘴里讨个一二。”
    俩人约好了明日见处,这才离去。
    这夜余三石一夜难眠。
    疯汉所言,实在离奇,诸多疑惑,令他从恶梦中惊醒。
    共枕的芸芸不安地问:“你刚才梦中在呼叫谁?”
    三石慌慌地问:“我说梦话了吗?说了什么?”
    芸芸不悦地白了他一眼:“我是在问你,你不说就罢了,反倒问我。”
    说罢,芸芸扭头转身,背对三石,独自睡觉。
    昨夜的事。芸芸终归放心不下。
    又不便向婆婆说。
    于是,吃了早饭,芸芸进了考川,去找詹珠。
    “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可是真的?”芸芸问詹珠。
    “你想问个什么?”
    “这男女同房,是不是男人心中也会另有他想?你是过来人,可得告诉我实话。”
    一头雾水的詹珠只得应付:“是吧。你还是告诉我吧,是不是三石心中另有了女人?”
    芸芸摇头:“唉,那倒也不尽然。不过,他一夜心不在焉,梦中惊醒,说着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詹珠一笑:“他说了什么,叫了什么女人的名字?”
    芸芸嗔怨地白了她一眼:“你幸灾乐祸了吧。”
    “我哪会呢。”
    “我谅你也不敢,他可是你说给我的,所以有事,我才会来找你。”
    “好好好。你说,你照实说,他在梦中喊了谁了,我俩一起想个明白。对了,他该不会叫的就是我吧?!”
    芸芸摇头:“他喊叫的是个什么太子,搞得我莫名其妙。醒了问他,他神情慌张就是不说。”
    詹珠闻言一惊!
    詹珠机灵,立马醒过神来,好言相劝正哀怨的芸芸,别住岔里乱猜,而后打发走了她,这才急急把事告诉了昌翼、胡清连同文娥。
    众人也是一惊。
    胡清从灶里取出根燃柴,走向院里,将一堆垃圾倾刻点燃。
    一股浓烟,顿时腾起。
    这也是胡清与汪、金约定了的,考川一旦有何不测,点燃烟火做为信号,汪、金见后立即赶来。若是正常的焚烧垃圾,则是晚饭时辰,除此之外,无论白天黑夜,必是有事。
    果然,不一会功夫,汪永、金传胜执械赶到了考川。
    汪永机警地四望后,急问:“三哥,出了什么大事?”
    胡清便将芸芸走漏的口风,说了出来。
    一个平常的三石,怎么突然言及太子?且醒后神色慌张?
    众人好一番揣测。
    昌翼倒还镇静:“或许也是偶然,或许是芸芸听差了音,我想,大可不必草木皆兵。”
    胡清白了他一眼:“若是照你这般大意,这三十年来,我们几个倒省心,还说什么护卫你这太子!”
    汪永嚷着:“三哥别跟他白费口舌,我们只管议我们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是,若真是虚惊一场,岂不是反倒欲盖弥彰?
    随遇而安,听天由命?待真有人带兵来犯再与抗争,避难上山?这样干倒是也可。只是,刀枪相对之后,这考川就不能居住下去了,连同左右坳,三家全得举家徒迁。
    金传胜说:“事已至此,实在无法可想,我便去搬兵。”
    胡清问道:“何处去搬?”
    金传胜说:“去找刘津!”
    原来,年前南唐镇将刘津来县疏通,将他所率的那些不能回原籍的关西军弟兄,近一千五百余人,尽数安置在了婺源县内垦荒屯田,以耕为业。武溪香田、思溪大田、杨田、梅田、罗田、冲田、仰田等,但凡以田字为名之村,皆系刘津兵卒垦荒屯田之所。
    金传胜说:“多少我们都沾了个唐字。”
    胡清摇头:“刘将军遣散旧部垦荒屯田,为的是想让他们求个安身之处,我们拖他们下水,岂不是害了他们不得安生?!不行不行。”
    汪永说了一个主意:“我去庐州(今安徽合肥)向胜德节度使周本借兵!”
    这时的歙州左近,局势十分微妙。左有占踞杭州的吴越国,右有踞今安徽、江苏、江西三境部分属地的吴国,国都名在扬州,实为金陵。吴王名为杨溥,大权却在大丞相徐知浩手中。
    而徐知浩,正在谋划夺取杨溥的王位。
    这庐州胜德节度使周本,便是徐知浩的两位得力带兵将领中的一位。
    汪永与周本原就是朋友。当初护卫太子到了婺源,汪永就想过,如有危难,便向周本借兵。
    这主意一说,众人齐声叫好。
    真有来犯,由天降的吴国兵士抗击,事毕撤兵,不知内情的自然认定,与考川这三家平常百姓无关。
    于是,汪永即刻起程,奔赴庐州。
    婺源县衙门的司兵突然接到歙州司兵参军快马传递的命令:备足兵马,等待特使调动!
    司兵即向县令禀告了这一件事。
    司令皱眉:“这么说,特使已到弦高?!他为何事而来?你可知这兵马要做何用?”
    司兵摇头:“毫无点滴消息。”
    县令便有了担忧:“弦高城内怕是要出大事啰。”
    司兵便说:“如此神秘,怕是动静不会太小。我办还是不办。”
    县令浅浅一笑:“军令如山,你能不从?你还是看着办了吧。”
    司兵还想再说,想了想,又忍了,只说:“那,我就办了。”
    送走司兵,县令即命人找来王清。
    县令神情凝重地将这事告知了王清,而后则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我这县令迟早会走,你是这方天的遗老,这事该当如何处置,你多费些心思。这事动静不大则罢,一旦大了,只怕还会殃及四方百姓。”
    王清一怔!
    随即王清便说:“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这就去找人商议,查明实情。”
    县令有意吐了句怨言:“什么特使不特使的,来了也不知会一声,谁知他是阿猫阿狗?!要用人手这才来找我们,哼,他若真有个闪失,也怨不得我。”
    王清听了一笑,顿了顿,说:“那是,如今很多事情都没了方圆,狗仗人势的事也太多了,狐假虎威。”
    周本果然是够朋友,选了百兵精兵强将,换了各式打扮,随着汪永分散地进了考川。
    汪永、胡清在后山找了个僻静处,安顿妥了他们。
    汪永对那率队的军将说:“辛苦诸位了,真有个动静,还望诸位拼死相救。”
    那军将信誓旦旦:“我等已得明示,一旦动起手来,自会以血肉之躯筑垒相救,若想伤及贵人,除非从我等身上踏过!”
    晚炊之烟,依旧在考川飘散。
    饭菜端上了桌,几人都没了胃口。
    昌翼感叹:“唉,真不愿为了个我,如此兴师动众,更别说是弄不好还得血染兵刃。”
    汪永说:“天要下雨,娘要……”他瞥了一眼文娥,没把后句话说全。“这事不在于你,谁也把握不住!是他们挑起的事端,如有死伤,也是他们自找!”
    胡清说:“事到如今,还说这些空口白话有什么用?!我们也准备准备,指不定今夜还真又有一场血战!”
    生死存亡,皆在今夜……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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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楼 发表于: 2017-11-13
二十六、弦高子民不负唐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余三石脚步匆匆,赶到了城隍庙外。
    疯汉从暗处闪了出来:“你果然守约。”
    余三石冷冷地说了句:“还是为了银子。”
    疯汉点头:“少不了你的。说吧,探明白了吗?”
    余三石没立即回应,似乎仍在犹豫。
    疯汉便有些急了:“说呀,你倒是说呀。”
    其实,余三石自家心中最是清楚:自己根本就没去娘那打探。他深知娘的为人:守口如瓶。他要借这疯汉的手,整治一下小龙!
    不过,他还真的不知,爹爹就是婺源县的县令!
    更没听说过爹的死,是与个太子突然出现有关。
    于是,便想起了从来未与小龙谋面的娘,问及小龙是谁人的儿子时,自己说了胡清二字,娘的神情顿变的那件事,自此,娘便胳膊肘向外拐,竟然偏袒起了小龙。
    如今看来,县令夫人为何竟会敬畏一个平常百姓胡清,事有蹊跷。
    小龙在书院从来就是个皎皎者,事事盖过自己一头,所以,自己常出于嫉妒,为难为难这个小龙。
    没料到偏就是这小龙,到了后来竟夺去子詹珠!
    肆扰婚宴,意在羞辱,却被那小龙轻易化解,反令自己陷入了狼狈。
    自那起,自己就有了点心机:不可与小龙明地里斗。
    上天有眼,送上了今日这良机,不知从哪钻出了个疯汉!
    用疯汉手整治小龙,实是上上之策!
    便诓疯汉,自己再去打探清楚。
    实则是自己一夜都在反复斟酌:我这么做,是不是损人过甚?
    于是,恶梦连连。
    尽管如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句话,实在挣脱不了,于是便下了决心,来寻疯汉。
    见疯汉着急,余三石迅速理了遍头绪,这才开口:“探明白了。”
    “是谁?在哪?”
    “他叫小龙,现住考川,天祐元年九月来的弦高!”
    爹是那年九月死的,依疯汉的话说,爹死与太子突现有关,三石就报了这个年份。
    疯汉大喜:“着!就是他了!”
    当下,疯汉掏出了一纸银票交与三石:“这先给你三百两,今夜擒得了人,明日再给你五百两银子!”
    疯汉大步流星地直奔司兵行营。
    营盘门前,守卫的兵士拦住了他。
    疯汉高喊:“速去通报司兵,特使来见!”
    一兵士喝斥:“司兵有令,今夜概不见客!”
    疯汉急了:“公务在身,误了砍谁脑袋?”
    就在这时,司兵走了过来,站在门内,扫了疯汉一眼:“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在此喧哗?”
    疯汉忙道:“我乃歙州遗派来的特使,要见司兵。”
    司兵冷冷地说:“什么时候来了特使?我怎么会不知道?哼,阿猫阿狗自称特使?!给我把他赶走!”
    说罢,司兵拂袖而去。
    疯汉大喊:“你敢怠慢?误了公务砍你脑袋……”
    司兵充耳不闻。
    俩守卫兵士便驱赶疯汉。
    疯汉跺脚,恨恨叫道:“我这就去知会县令,这事你我没完!”
    疯汉气恼地离开了营盘,转身便向县衙奔去。
    上了大街,经一暗处,街侧巷口突然窜出了三四条蒙面汉子,围住了那疯汉便是一阵乱棍打来。
    疯汉初始还欲挣扎,没过片刻,便连叫喊求饶也没了声音。
    一个蒙面汉子俯身试过他鼻息,对其他人说:“死了。”
    “千真万确?”领头的问。
    “神仙来了也救不得他还阳。”
    领头的收棍,手一挥,众人瞬间撤了个无影无踪。
    歙州刺吏徐城命司兵参军传令婺源备足兵马,供他派出的那当年宫中内侍狗儿调用,单等狗儿能擒得太子。
    左等右等,竟没了消息。
    便着人赶赴婺源查问。
    婺源官府上下,没一人见过特使。
    最终,在敛房乱尸中验证了那被殴至死的疯汉就是歙州特使。
    疯汉双目未闭,满脸惊恐万状。
    很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这样全被他带走了,永不示人!
    狗儿死得不明不白,徐城十分震怒。
    徐城决意追查婺源县令、司兵的责任!
    幕僚从旁劝阻:“此事也只是我们一时念起,圣上并不知情,事没办成,也就无需谈起交代。这一追一查,反倒把事张扬了出来,如仍是没个结果,岂不是自找苦吃?!”
    徐城仍在犹豫。
    幕僚又说:“这事一旦张扬,上面知了,责令歙州查找太子,狗儿这一死,谁人能办得了?到时谁人能顶这罪?”
    徐城使只好作罢了,只是仍在惋惜:“唉,失去了一大好机会啊。天不助我徐城!”
    疯汉一死,一场危机随之化解。
    初始,考川那边并不知道弦高城内的这一切变故。
    疯汉死后的第二日,汪永在胡清小院竹门上发现了飞镖插着的一张字条。
    汪永急唤来众人,展开一看,二行小字:危机化解,偃旗息鼓。
    于是,汪永送走了百名精兵强将。
    直到这时,众人才坐下思忖:怎么会雷鸣电闪,骤雨忽至之际,瞬间却又风云散尽,一天晴空?
    这张字条,又是从何而来?
    直到这时,众人才想起了昨日下午来寻昌翼的张师。
    胡清一拍大腿:“就是他了!许是他留下的。”
    瘦骨嶙峋的一个老先生,竟与闪亮飞镖、神秘字条联在了一处,再想起昨日接待张师,众人怕他知了山后藏有重兵,百般佯做常态,虚以应付的那尴尬,便都不禁哑然失笑。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怎的一场大难,一夜化为了乌有?
    昌翼分析:“如今政局动荡,城头幻变大王旗旌,怕是生事者举棋不定,终又收回了成命,这才让我过了一劫。”
    胡清摇头:“哪有这等便宜的好事,让我们轮上。许是另有内情,你我无从知晓。”
    昌翼仍往好处里想:“要么便是杯弓蛇影,我们自疑。芸芸说的那事,纯属听差了音。”
    汪永先就不信,指着手中字条说道:“若真是那样,这字条又做何解释?只怕是弦高城内另有好人在暗中相助。”
    这么一说,众人更觉玄而又玄。
    胡清这时便说:“想也无用,这折腾的一夜没敢入睡,昌翼,你还是早歇息了吧。”
    昌翼见单点了自己的名,情知他们几人有话还要商议,便与詹珠起身,回了房中。几个孩子这时早已睡去。
    见昌翼夫妇离去,胡清才又对汪永等三人说了:“既然要在考川安居,这弦高城区的深浅就不能不去摸清。日后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也好知道向谁求助。明日我便进趟弦高。这两日你俩还得走动走动,大意不得。”
    进弦高探实情,也是有着风险。汪永便又想争。刚要开口,被胡清止住:“这事你和传胜都干不得。我是本乡本土的人,弦高城内外还有我胡姓的族人,我去打探才更适宜。”
    这么一说,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胡清去了趟弦高,暗下打探。胡姓在弦高本也是一大姓,高低贵践各行各业也都有人,这便隐隐摸清了那夜确是有险。营盘兵马差点被人调动了。
    歙州府为个死在弦高的疯汉,兴师动众查了几回。那疯汉便是死在那夜。
    只是,要拿太子的歙州府那边,是不是知道了太子就在考川?无从得知。再便是那余三石,是否确与此事有所牵连,也难知晓。
    胡清便带了这些消息,回了考川,又与汪永、金传胜及文娥商议起来。
    汪永便说:“看来那死了的疯汉大有文章,那夜确实是危在旦夕。这余三石只怕也插了一脚,这才有营盘欲调兵马一说。”
    金传胜愁道:“这就棘手了些。莫非这三石还真知道了点什么?”
    胡清不信:“一户平常人家,怎会知晓这天大的秘密?我早说过,婺源只有当年的余守义大体会知晓一二。”
    汪永诘问:“这余三石家,可与那余守义也有关联。”
    胡清摇头:“依了惯例,守义死后,遗属恩受抚恤,送回了故里,怎会与三石家又生干系。”
    汪永仍是嘴硬不肯服软:“你也不识他那遗属母子,说不定这个余夫人就是那个余守义夫人呢。”
    昌翼说是去睡,实则此时正在书房批阅蒙童习的临贴,听了争议,起身走了出来,边走边听,大体明白了他们在争什么就想起了那三石婚宴一事,自己为他当过记簿。心想:这余夫人看来确不是平常人家。座中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刚要扬声说出,猛地一想,又把这话咽回了肚。且也停了脚步,只是站在书房门外的巷廊、侧耳去听。
    汪永把胡清问住了。胡清嘟哝:“依了你,这事怎么个处置?”
    汪永一想,狠了狠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为得长治久安,只怕不能仁慈!”
    胡清看向汪永:“难道你想……”
    汪永点了点头:“不是我想,是迫不得已。”
    胡清便说:“要下这狠心,我也下不得。不过,真如汪永说的,那不想做掉他也得做了!”
    金传胜也说:“他三石搅了进来,这实在太险,怕是别无择抉了。”
    三人便看向文娥。
    就在这时,昌翼走了出来:“这事万不可做!”
    胡清转头看向昌翼:“你还没睡?”
    昌翼只是继续在说:“你们刚才议的那事,我全听见了,这个念头可得打消。”
    昌翼这时心中暗道:幸亏我刚才没出来,没说出余家交往多是名贵人家一事,不然,反倒更让他们有了把柄怀疑余家,触动杀机。
    汪永看向昌翼,冷冷地说:“这不关你事,做与不做,交由我们来议。”
    昌翼争辩:“事是因我而起,怎能说不关我事。”
    汪永一时不知该怎样回应。
    胡清也冷冷地说:“你不赞成,也该给我们个理由。不然,哼,怕是依不得你!”
    胡清少有这般情形,众人齐看向昌翼,想知道他那理由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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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7楼 发表于: 2017-11-13
二十七、惊察祸心妻恨夫
    众人齐看向昌翼,都想知道他会用个什么理由说服大家。
    昌翼便说:“刚才大家议的,我也想过,就单凭道听途说动了杀机,于情于理于法于度都实在说不过去。余家与我无冤无仇,怎会加害于我?三石是否牵连此事,无凭无证,怎能生生要了他的性命?我知道大家全是为了我的安危,但这般个为法,这般个草菅人命血溅钢刀,上天定会谴我!”
    众人一时无话可答。
    昌翼又说:“你们怀疑三石之父便是当年这婺源县令余守义,担心他知道了一二,于我不利。既便如此,也怨不得他。他爹平白无故而死,联想到当日发生的事,他迁怒于那太子,欲报父仇,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报父仇谁予他报?他不报父仇岂不枉为人子?”
    汪永讥道:“依你意思,你就坐等挨刀?那我们藏匿考川,不能护你,还有何意义?”
    昌翼便说:“他为父报仇没错,只是他误会了我们,以为他爹的死与我有关。余守义为何而死,至今是个未解之谜,我们若是能探清楚,对他便有了个交代,要想护我平安,只怕这才是桩要紧的事。”
    众人这才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从没在这事上做点文章,白白浪费了时日。
    于是,要除去三石的念头,暂且被按了住。众人思忖起如何破解余守义枉死之谜……
    想了一阵,也没头绪,胡清便说:“这事就依了昌翼,从今天起,大家多费心些心机,查清余守义死因,给三石个交代,也给我们个清白。”
    昌翼回房,见孩子们早睡熟了,便轻手轻脚也上了床。
    詹珠问他:“刚才厅堂里争争吵吵,为的什么?”
    昌翼便把这事对她说了。
    詹珠一惊。
    詹珠说:“我怕这事,三石还真是插了一手,迟早会败露出来。只怕你有心救他也救不得。”
    昌翼便说:“不管怎的,总得先弄清楚再做定夺。眼下我是按得住一时就算一时。”
    詹珠想了一想,说:“明天我带延臻回趟娘家,你照料点两个大的。”
    昌翼一笑:“不用嘱咐,我自会小心照料。”
    夫妻本是同命鸟,危难之际总相思。詹珠得知众人已把查清余守义之死当了首要的大事在办,心里便一动:为了昌翼的长久平安,她得想法查实三石那次是否插手涉足了加害昌翼?
    詹珠借着回娘家,捎了口信,让芸芸出城到詹家与她相会。
    两位女友相聚,先免不了拉拉家常,快三岁的延臻绕膝相嬉,便有了话题。
    詹珠摇着孩子,笑问芸芸:“对我实说,你与三石可也有了?”
    芸芸羞红着脸,点了点头:“听说女人要过这关最是痛苦?!”
    詹珠笑笑:“痛苦不假,却更快乐。不然,家家为何总有那么多孩子?!”
    芸芸说:“我真担忧怎么生他,怎么养育?”
    詹珠又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至桥头自然直。你有个好婆婆,莫愁无人帮衬。对了,三石待你可还体贴?”
    芸芸点头:“算还可以吧,反正,一时毛病倒挑不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那脾性,喜怒无常,让我这心总不踏实。”
    “他这人从小就顽性十足,也别上心当真。”
    芸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只得认了。噢对了,昌翼对你该是不错的吧。”
    詹珠一笑,而后短叹:“唉,错是不错,只是叫我更为他操心。”
    芸芸便问:“还得要你为他操心,你算老几?”
    詹珠乘机问:“你不知道,我还不是因了三石,才为他操心。”
    “三石?难道说昌翼还在追究旧日你与三石的交往?”
    詹珠摇头。
    “哪为什么?”
    詹珠就说:“我爱上昌翼后,三石心中一直小有怨恨,倒不是与我有什么割不断的瓜葛,主要是因他太顾脸面,于是,隔三差五,总想法子与昌翼斗气争个输赢。”
    “该不会吧。我与三石成亲,还请昌翼记了礼簿。”
    詹珠苦笑:“这就是男人,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桌上交杯把盏谈笑风生,桌下暗使心计踢腿使绊子。你就一点也没出?”
    芸芸摇头。
    詹珠想了想,便把当年余三石携黄菊花环欲搅婚宴那事说给了芸芸听。
    芸芸一怔!
    芸芸感叹:“真想不到,他俩竟还有这一出闹剧演过。”
    詹珠便说:“我一直没闹明白,三石这是为了什么?”
    芸芸取笑:“还不是放不下你。”
    詹珠一笑:“你真该打,我大儿子都十岁了,还取笑我,你我姐妹没得做了。”
    芸芸便告饶。
    詹珠说:“长此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我总想让他俩合好,化解三石心中的那恩怨。”詹珠看向芸芸,“芸芸,你费点心帮我探探三石,他为何会与昌翼总过不去?”
    芸芸便说:“这事就交给我,可别让这俩男人斗着心劲,搅得你我姐妹都不好做。”
    “你打探三石,得长个心眼,别让他看出又生出事来。”詹珠嘱咐。
    芸芸嫁进了余家,总觉是不习惯。
    因了家境不同,教养各异,言谈举止便各有差异。芸芸总得小心翼翼地去适应。
    细细思量,又不是婆婆难以相处。
    问题倒底在哪?芸芸想了很久才算想明白了:婆婆太讲礼数,对她这媳妇也相敬如宾,客客气气。
    幸亏三石还没被教成那样,只要不在他娘面前,便顽性大发,言谈没遮没掩,三十岁的人了还似孩子。总能让她感到刺激,欢心,只是……只是她还真是从没与他深谈过几次,真还不知他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
    芸芸不想失去三石,为了这,她应诺了詹珠,要与詹珠一道,化解去这俩男人之间那莫名的恩怨。
    这天晚饭,余夫人吃过,放下了碗:“我今天觉得犯困,你们慢吃,我去洗洗就先睡了。”
    没有长辈在眼前,三石与芸芸俩人顿时如解了枷锁。
    芸芸眼睛一转:“我去端些酒来,趁现在还能喝,陪你喝上几盅。”
    便端来了酒坛,便各自斟上。
    举杯相碰,同饮过后,三石放下了杯,边夹菜边问:“你刚才说趁现在能喝,这是什么意识?谁说了以后不准你喝酒?”
    芸芸羞涩而告:“我……已经有了。”
    “有了?有了什么?”
    芸芸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你真够傻。”
    正往嘴中送菜的三石,顿时懵了!叭的一声,连筷子带菜掉在了桌上。
    随即,他欣喜若狂,一拍桌子,端起杯又斟酒:“哈,我余三石有后啦!喝,今晚我要喝它个够!”
    连连几杯,先先就下了肚。
    于是芸芸再陪,又是几杯后,谈兴大发。
    三石笑看芸芸:“我只说自己,目透人生,奋斗无什么意思,便整日嬉戏,欲学顽童。没想到娶妻生子,倒叫我反省思过了。我三石不再是娘边的子,我三石也是为人之父了!我要勤奋上进,我要出人头地,为你,为这孩子争个好的往后。”
    三石看似酒醉,却豪气大发。
    芸芸便笑:“你知道就好,从今努力,还是不迟。”
    三石短叹:“唉,其实我余家不需吃苦,我余家也曾有过辉煌腾达,有些事情没对你说。”三石瞟了眼余夫人睡房那厢,悄声说:“我爹生前当过县令!”
    芸芸一怔!
    三石得意地笑:“怎么,吓着你了吧。嘿嘿,我爹若是没死,我哪会是今天这般寒酸。”
    “咱家也算富裕户了,没少吃少穿。”芸芸添了一句。
    三石摇头:“这你不懂,不单是吃穿的事。官宦人家子弟,品的是那感觉、气质。人前说话底气恁硬,不似今日,人前只觉自己没挣出个前程,先先就自觉比人矮了三分。”
    “看你成天那神气劲,你也会自卑?”
    “实话告诉你吧,自卑感越重,自尊心便越强,人前便越是昂首孤傲。其实不然。就说詹珠的那个男人小龙,哦,现如今改了个名字叫昌翼,我原与他同窗共谈过的,在他面前,我就自愧不如。我曾常常挑衅于他,总想奚落一番来争强好胜。”
    “少年时节,谁都一样。我看你不比他差到哪去。”
    “这你有所不知。与他相比,我还真是差得远了。所以,嫉妒如蛇,常常嘶咬得我心痛。”
    “你既是这样看他,怎又会请他帮衬你我的婚礼?”
    “詹家大小全来了,他是詹家女婿,相随而来,不便另待,就让他记了礼簿,一者遮人耳目,二者也算支派了一个帮工的伙计。能让他当伙计,这老板该是天下之最了。”余三石咂着嘴唇,回忆当年,仍是在得意。
    芸芸不解:“人家帮衬一下,就把你美成了这样,你也真没出息。”
    三石一听,急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的说。”
    “那又该怎样说?”
    “你可知道,那小龙是个什么样人?”
    芸芸摇头。
    三石刚想接着往下说话,想了一想,又忍住了。
    芸芸看定三石:“你倒是说呀。”
    三石一咬牙,终还是说了:“好,说就说,你可千万别往外乱传。”
    “什么机密,这般郑重。”芸芸不屑的嘴角一撇。
    三石低声相告:“那小龙,依我猜测,不是平常俗人。他……他该是前朝李唐的太子!”
    芸芸一怔!
    随即,芸芸苦笑:“你喝醉了。”
    三石争强:“我可没醉。你想,能将他当成伙计使唤,我这老板也够可以的了吧。”
    芸芸便说:“你没喝醉?怎会把个山里人家的孩子猜成是太子?”
    三石急了:“好好好,索兴我把一切都说了吧。”
    于是便把往昔与昌翼有关的一切,全说了出来,连同娘一听胡清名字神色大变,逼他让出詹珠,连同那疯汉所说的点滴。
    芸芸本想借酒探清三石究竟为何与昌翼结怨,没料到这一探,竟探出了这天大的秘密,顿时也被吓怕了!
    芸芸急说:“你既然这般猜测,那为何还敢与他结怨,常欺负他。”
    “刚才我已说了,我怀疑我爹的死,与他有关。父仇怎能不报?!”
    芸芸抚胸连叹:“唉,唉,他如真是太子,你,你怎么能与他斗?!”
    三石鼻子一耸,挤出了丝冷笑:“哼,龙卧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蠢猪充大象,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就不信治他不了。再说了,我若不行,自然还有他人!”
    芸芸担忧:“我真怕你依着性子乱来。他人?!你可别乱张扬,反倒招惹来歹徒,连累了自家。”
    三石则说:“你真妇道之见,能与太子做对的,怎会是平常歹徒?那只能是当朝君臣,能调兵遗将的角色。就说那日吧,一个疯汉站在我们家对面一站就是半日……”。于是,便把疯汉之事说了,连同自己欲借疯汉之手教训教训昌翼的经过一齐说了出来,而后叹道,“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助我,这才没个结果。”
    芸芸内心已是大乱,她没料到三石竟搅出了这多恶行。可叹自己已怀有他子,离他不得。于是,便苦苦哀求三石收起邪念,莫再妄为。
    最终,三石只得应了:“没错,如今我们已有了孩子,有些事儿怕是一时也顾不得去做了。我答应你,不再与他惹事生非。”
    芸芸又进了考川。
    她将那一切,全对詹珠、昌翼说了。
    詹珠、昌翼当下心中暗暗一惊!
    但是,他们佯装无事一般,一笑带过。
    詹珠笑说:“那全是三石一厢猜测,我家昌翼哪有那富贵命。若是真的……”
    昌翼笑着接嘴:“若是真的,我哪还用得着苦教蒙童糊口为生。”
    芸芸自有主见,只是央求:“三石已应承下来,他自会悔过,望二位看在我芸芸腹中之子的份上,别再追究,放过他吧。也是放过我芸芸和这尚未出世的孩子。”
    芸芸泣语,字字血泪。
    詹珠一把搂住了她:“芸芸你别再说下去了,别说这事子虚乌有,就当是真的,你我姐妹一场,我们也不会深究。”
    送走了芸芸,昌翼便问:“她今日是怎么了?竟跑来说这些事。”
    詹珠便将自己托芸芸打探三石之事说了,而后叹道:“唉,真没想到三石心地仍是污浊,竟然邪念横生。”
    昌翼沉吟了片刻,说:“让他去吧,万般恩怨只交予岁月化解,日后总会见个分晓。”续而叮嘱,“这事你我知了就是,万万不可让他们知晓,他们知了,不仅为我担忧,只怕为了息事,不利三石。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叮嘱。”
    詹珠点头:“我会小心。”
    胡清前次进弦高打探,回后由汪永起念欲做了三石,却被昌翼闯出拦住,众人依了。转而思忖查清余守义之死疑团。
    其实,那夜有一件事,胡清没说出:胡清在弦高城内,无意间看见了张师。
    张师一身算命先生打扮,撑着招幌,正四处走动。
    胡清当时便起了疑心。他无法将一个能与昌翼彻夜长谈的老先生与一个卜卦算命的联系在一人身上。
    打探余守义之死,胡清立即想到了张师。
    若那日竹门上飞镖留下的字条,是张师所为,那张师自是可信。纵然不是,张师器重昌翼,又江湖行走,也能张口。
    胡清在街头找到了张师,只笑不语。
    张师一愣,极为尴尬。
    片刻,胡清大笑:“哈哈,先生竟也会拿这套唬人。”
    张师窘迫万状:“见笑,见笑。”
    胡清则说:“只怕你这也是在遮人耳目。”
    张师一怔。
    胡清又说:“你别紧张,我绝无恶意,来,你我兄弟找个静处叙谈。”
    岂料,这一谈,谈出了又一桩惊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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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考川山水八卦庄
    张师引胡清到了城墙脚下一处静地:“这个地方阴凉,我们坐坐细说。”
    胡清一笑:“你那日进考川,可是忘了一样东西?”
    张师看向胡清:“东西?还南北呢。兄弟这般问话,叫人怎么回答?!哈哈哈哈……”
    胡清便说:“是一字条,上有两行小字。”
    猛然,张师住了笑声,看定胡清,一阵,这才接嘴:“进你考川的人屈指可数,我推脱也是枉然。实话就说了吧,那南北是我特留下的。”
    “兄弟在这谢过你了。”胡清拱手而道。
    张师一叹:“唉,三十多年了,不容易啊。”于是,便说出了些胡清全然不知的内情。
    原来,弦高城内,早有一批李唐遗老遗少。朱全忠称帝之后,他们暗中联络,旨在复正。余守义死后,几个知己幕僚也加入了进来,其中就有王清。一直以来,他们在暗中护着胡家,护着太子,弦高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将它扼制于萌发之初,这才有了考川的平静。
    从张师口中,胡清得知了余夫人就是当年县令余守义之妻,三石则是其子余磊。
    连同三石曾与疯汉有过接触。
    一切说过,俩人一阵缄默。
    小风拂柳,蝉噪枝头,市声似乎也已隐去。
    好一阵,胡清才说:“我胡清只以为自己是在为李唐奉献,岂知还有众多的人,惭愧。兄弟,这以后我们就可以常来常往了。”
    张师一笑:“以后?!以后你要见我,怕是得去金陵了。”
    胡清不解:“怎么,你要离开弦高。”
    张师点头:“石敬瑭气焰正盛,这李唐的女婿夺了唐的江山,实在令人失望致极。吴国眼下正乱,已呈衰败气象,徐知浩正谋逆称帝,他已承诺,一旦得了江山,便恢复原来的李姓,建国称唐,江南我等盟友决意去扶佐他,即去金陵。”
    胡清一笑:“这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世道纷争,城旗幻变。也好,虽说太子不想入世,能见李唐旗号尚存,毕竟令人心宽。指不定何时,我们也去金陵走走。”
    因了江南盟友的协力,太子临危,得以化解,胡清一次畅谈,也摸清了许多消息。
    胡清回了考川,便把这些,告诉了众人。
    詹珠苦笑对向昌翼,低语:“世间的事,纵便你我不说,还是有人漏风。”
    昌翼便着急起来,惟恐众人又动杀机。
    果然,汪永又嚷了起来,担心三石还会坏事。
    这回胡清倒冷静得很,他说:“既然那夜我们依了昌翼,就要依下去,暂且按下这事。眼下要弄清的,仍是余守义真正的死因。我听来了这多消息,偏就他为何而死,没有点滴。”
    见胡清能有这么一说,昌翼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胡清又说:“这次我与张师会面,还说了件要紧的事。”
    众人齐看向胡清,汪永更是说:“三哥成了走乡卖桂花糖的,小凿子一点一点地敲,那糖一点一点地添。有什么就不能一下全说了出来?”
    胡清看向大家,顿了顿才又说:“我答应了下来,这次他们投奔金陵,有些人家室不好安置的,都安置进考川!”
    众人一愣。
    金传胜说:“这可不在少数。”
    胡清一笑:“多少不论,重要的是他们效忠李唐,数十年矢志不改,都是能信得过的。”
    昌翼也说:“考川三村,就是因了担忧人家杂乱,人心难齐,这些年来才力拒欲迁进的人家。这下好了,既都是自己的人,又不再孤单。爹这着棋走得极妙。”
    胡清看向汪、金:“他们若是真迁了过来,我们的肩头,担了可就更重了些。”
    不言而喻,这些人的家眷,等同于交托给了这几人照料。
    汪永便说:“这倒没什么大碍,了不得多去庐州走动几趟借兵,多蹭周本几顿饭吃。”
    金传胜则说:“人家多了也是好事,挑出些人来操练操练,遇上不大不小的事,也能聊以自卫自保。”
    于是,众人议起了这安置一事,决定尽数安顿在考川。左右山坳只是稍添几户,以便真有事来,好向考川聚集。
    接下来的日子,考川热闹了起来。
    王清那边疏通了县衙,打点了上下,办妥了山林荒地契约诸事,江南同盟拿出了笔银子,四乡请来了匠人,圈定地基,辟地盖房,大兴起土木。
    这些日子昌翼则依着郑重所教,将整个考川村落,依托阵法阵势,画出了草图,分出了前中后三街,以御首尾呼应,一条排泄雨水的村沟,蛇形隐于地下,穿村而过,沟深且宽,犹似溪河。
    汪永看到这沟时,有了不解。
    胡清一笑:“我倒看出了些眉目。”
    金传胜便问:“什么眉目?”
    胡清便说:“依我揣测,一为暴雨降临,能尽快排泄,二为旱季蓄水,以备火灾,一旦火起,掀开沟盖,就地便可取水,这才弄得如同蛇走,不是直线,力图绕遍全村。”
    昌翼点头:“这内中还有三、四,三是这村沟走势讲究了风水。这四,所以深且又宽,是为着一旦有了祸事,要动兵刃,这地沟下面便能走兵运卒!”
    因了这第四个用场,房屋盖过之后,他们便遗散了众匠人,让江南盟友,专在别处募召了批壮丁,聚在考川,暗修村沟。
    当新的乡邻迁入考川那日,众人这才知了何为人气。
    考川从此人丁兴旺了起来。
    看着眼前情景,昌翼感慨万分:这一年仍是三百六十五天,翻天覆地,却有了这么大的变迁,三帝轮流坐庄,却坐出了个崭新的考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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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天赐良机不称帝
    考川人丁忽增,蒙学之外,昌翼又在凤形山下,后街的集义堂侧,开设了个书院,以教化青年。
    给这书院命名,一时几人有了各异。
    依惯例,这书院是昌翼所开,自然叫做昌翼书院。只是昌翼坚持不用自己名字命名。争来议去,改成了明经书院。
    胡清说:“想当年你以明经入弟,是我阻你,才令你未入仕途,就用这名字号做个纪念也罢。”
    这样说来,昌翼也不好再多推辞。
    遥想当年,旗旌飞舞,鼓乐齐鸣,大队人马进考川送达喜报,众人同贺那轰动四乡的场景,昌翼自是感慨颇多。
    昌翼说:“用这明经,倒也妥当,我虽不能为官,那是另有它因,但愿日后从这书院读出的后生,个个都能及弟入仕。”
    为助村中孩童受教成才,昌翼主张,众人附合,胡氏宗祠祠规中,也有了一些十分“特别”的内容。比如同族之中如有打爷骂娘的、侵犯田产、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发生,轻者由族长、房长等批评教诲,责令其泡茶赔礼,改过自新;重则开祠堂门,把“不孝子孙”捆进祠堂,由族长“打扁担”;再重者则被革出祠堂,永远逐出本姓子孙。
    祠规中更加添了关于重教奖学的规定:每隔四年,村中召集所有读书子弟,在祠堂进行文会会考,由祠堂免费提供伙食,考卷由宗祠请人统一批改。会考时,发现有夹带书籍以图作弊者,罚银2钱;当日没交卷者,罚银1两。族中子弟考取功名者,视等级不同给予奖励,如考取禀生,奖励银子1两;考取贡生,奖银子5两;中举者,奖励银子50两,并在祠中为其竖旗匾;中进士者,再加3倍奖励。族中子弟无钱参加省试、会试的,祠堂给予路费补助。
    自此,考川及邻近,学风大盛,书院蜂起。后人皆有重教崇儒之风,累代赞缨,科第接踵。宋有“胡伸汪藻,江南二宝”的胡伸,元有“七哲名家”的七贤等,历代中进士者二十人。现代著名大学者胡适、徽商江南巨富胡贯三、书墨世家胡开文、中药企业家近代红项商人胡雪岩等的祖籍都在考水,这又是后话。
    这一日,江南同盟派了几人,连同在考川有家小的前来慰问众人家眷。张师也进了考川。
    昌翼惊诧:“据我所知,你可是个忙人,又没家小在这,怎么也跟来了?”
    张师郑重其事:“眼下金陵那边,就要举事,我是特意来向你知会一声。”
    昌翼一笑:“你们干的是家事国事天下事,我这里却只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向我知会个什么。”
    张师便说:“徐知浩乃是打着李唐的旗号,正谋划逼杨溥下诏让位于他。我们这些内中主事的便暗中商议,若论真命天了,你才算是,与其让位予他,何不将你天复!故尔派我过来商议。”
    昌翼收了笑容,正色道:“前辈是知我根底的人,我已矢志黄老,不问政事,只想治学著书。”
    张师说道:“你是否担心举事要使巨资?这你不用担心,盟内数十年筹集,早有准备。”
    昌翼仍是摇头:“劳你代我谢过诸位。我昌翼不想再掀杆树帜,引天下纷争。”
    张师则说:“徐知浩称帝,自然也免不了些许刀刃血火,总归要经一次,又不是单单为你。”
    昌翼执意不从:“人贵有自知之明,以我所学,还不足以治天下、救苍生。”
    “你乃是李唐嫡亲血脉。”
    “天下非李家天下,天下者万民百姓之天下。这与嫡不嫡亲无大干系。”
    “吴国必灭,这乃是天数命定,灭吴复唐,自然也是天数所定。”
    昌翼一笑:“真要这么地说,我这脉嫡系拥天下乃是天定,那么,就歇息个百年千年又有何妨?!百年千年之后,我李家再登大殿试他一试,能否善理天下,国强民富!”
    连哄带劝,全不济事,昌翼只是嬉笑回应,坚辞不受。
    张师苦笑:“那只有便宜了徐知浩了,拥他称帝。”
    昌翼问:“大体会在何时?”
    张师答道:“怕就是眼下的事,没多少日子了。”
    昌翼一笑,说:“快些也好,举事若成,你就可功成之后,退隐归来,授我黄老学问。”
    张师摇头:“拿我耍笑。这些年来,我早荒废,倒是你学有大成了。”
    昌翼便笑:“托你吉言。来来来,你我喝上几杯,说些这事我才爱听。”
    便唤来詹珠,置上了酒菜,就着摇曳烛火,俩人对饮起来。
    谈到兴起,昌翼便吟了首小诗,借以述怀:
    家住乡庄深僻处,就中幽景胜他人。
    村园满目犹堪玩,丘亩当门渐觉新。
    绎思斋中寻古义,畅情池上钓金鳞。
    人生但得长如此,任是湖边属汉秦。
    张师便笑:“说你学有大成,果然全然相忘世事江湖。”
    昌翼也笑:“世事也好,江湖也罢,汉秦相争,兴亡常事。这人世间全是个贪字误事,多少人因它而误一生。到得头来,临终一想,悔恨无穷。”
    张师有意抬杠:“贪也有贪的好处。贪得虚名得一时荣耀,贪得钱财享一时富贵,贪得美色养心悦目春宵一夜欲欲犹仙。人到死时,能想起的,只怕偏就是这个。”
    昌翼摇头笑责:“你有意气我?!”
    张师嬉戏:“微臣不敢。”
    昌翼则短叹:“唉,人到死时,才会明白,生生死死一世为人,其实所需无几。生,有五尺之处安放睡榻死有三分薄土安放灵柩足矣。人到双目犹闭,想的最多,当是一生交往,难舍真情。”
    于是,随口又吟了一首:
    投簪搁笔厌文场,拂袖归来创小堂,
    但向湖中消日月,岂知世上有兴亡。
    醉乡往往眠芳草,归路时时送夕阳,
    倘若异时咸得志,林泉惟愿莫相忘。”
    张师举杯,猛然与昌翼一碰:“好,就为了你这句林泉父老,至爱亲朋,永不相忘,干了!”
    俩人大笑,仰脖灌下……
    徐知浩步步紧逼杨薄禅让出吴国的皇位,杨薄百般拖延。
    徐知浩便让镇南节度使、府治洪州(今江西南昌)的李德诚和胜德节度使、府治庐州(今安徽合肥)的周本出面,演出劝进的戏。
    李德诚见风使舵,同意劝进。
    但周本却不愿意。他想自己身为杨家老臣,怎能干这对不起杨家的事。
    周本的小儿子弘祚认为父亲是“迂腐之见”,他认为吴国是杨家天下徐家权,改朝换代是早晚之事,主动劝进才是“识时务”,反对徐家也改变不了局势,弄不好到时还会招来灭门之灾。于是就代替周本,在“劝进表”上签下了字。
    周本一面大骂“逆子误我!”一面“识时务”地与李德诚一起演起了劝徐知浩为帝的这一出戏。俩人一会到杨州劝杨溥退位,一会到金陵劝徐知浩称帝,颇费心机力气。众大臣都是些随风使舵的,自然也就跟从。
    戏不够,鬼神凑。徐知溥暗让杨溥宫中的侍从们,晚上装鬼哭,作狐叫,搅得杨溥坐卧不安,心神不宁,简直就要精神崩溃了。
    杨溥心虚起来:“莫非真是鬼神显灵,吴国国运快尽了?”
    杨溥的左右早都成了徐知浩的密探,见杨溥这般情形,便从旁鼓励。有的说:“鬼神之惑来自天意,非人为所能挽回。”有的说:“吴国国运已尽,陛下应顺势而为。”
    公元937年,杨溥只得下诏,让位给了徐知浩。
    徐知浩接受了禅让出的帝位后,便将杨溥软禁在了扬州。
    杨溥万念俱灰,整天在囚处诵经拜佛,了度岁月。
    徐知浩举事,劝进的戏由李德诚、周本那些吴国老臣在演,暗地里举事仗的是张师这些江南同盟李唐旧僚。这一日,徐知浩暗下对张师说:“朕虽接受了禅让,只是,杨溥一日尚在,杨氏宗室和他那些旧时老臣便一日难割怀旧情怀,总还会是个祸根。”
    张师一笑:“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徐知浩便苦笑摇头:“你这可算得是功高震主啦。朕的意思已吐露,本该由你说出。”
    张师则说:“这我自然懂事。只是,毕竟是弑一旧帝,青史终有墨滴。”
    徐知浩无奈:“朕怎么偏就碰上了你这么个太懂事的?!好吧,就算是朕的旨意,交由你做这总行吧?切记,莫惹出太大的动静。”
    这日杨溥在囚处厅内打坐诵经,闭目拜佛,忽然间察觉到一阵浊风袭来,香烛青烟摇曳不定,心中暗暗一惊!
    杨溥当下呢喃自语:“该来的终需要来,我杨某不再会因贪生而妄动了。”
    说罢,使起身整衣,稽首于佛前,这稽首乃是九拜之一,拜中最重。稽是稽留之义,与顿首不同,也就是礼拜之际,以头触地时要使头在地上停留一段较长的时间。
    杨溥磕头于地,滞留未抬之际,刺客便闯了进来,挥刀便砍!
    杨溥虽说早有准备受死,且佛前说过了不再贪生妄动,可事到临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情急之下,他俗念顿泛,急挥手抓起了案前的铜香炉,朝着刺客便扑面掷去。
    刺客一愣,也是训练有素,头即一侧,躲闪过打来的香炉,抬臂接着砍下了第二刀。
    顿时,杨溥头颅落地,倒在佛案之前。
    徐知浩除了杨溥,果然依约与徐家脱离关系,恢复了原来的李姓,改名李昇。他本是杨行密称王时,吴王府中举足轻重的兵马使徐温的义子。徐知浩此时便自称为唐氏宗室,建国号为唐,即后来史称的南唐,他自称为先主。
    吴国被灭,南唐创建,经历了这番改朝换代,歙州邻近,自然也受这动静的影响,便将追查李唐后裔的这太子一事,按了下来。再加上有江南同盟的往来,考川危情暂缓,昌翼便稍得了些许安宁。
    昌翼便撒开手脚地开馆育才,培养人杰。
    因了他的这突起,一时间婺源境内,倡学成风,书院叠起,婺源成了书香胜地,贤才云集。
    谁能料到,此后在婺源这境内,竟还出了旷世奇才朱熹!
    昌翼名声四播,他见时机已近成熟,便张榜招收学生女童。
    一时间,议论纷至。
    汪永也说:“你治学黄老也罢,便应当成一生事业。无需再在这开馆办学中标新立异,惹些事端。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这一教化,日后谁还管得住各自的老婆?”
    昌翼一笑:“世人总喜好以古已有之规范行止。其实不然。由今做起,考川先行,待得后世,人便可说这女童入读也是古已有之了。”
    汪永苦笑:“斗嘴我不如你,你读得书多。”
    昌翼又说:“李唐在这利民之事上,倒也有过敢开天下之先。天授、神龙年间,武后则天便自创过了今天在用的天、地、日、月等数十个新字,连她那名字武曌的曌字也是她自创而得。这女童入读比起她来,又算得什么。”
    事贵坚持。昌翼说服了众人,开了一代先风,随之四乡也就认了这女童入读新风。
    四乡女童入读,过往村前溪河,便添了诸多不便。
    长子延政这时已十一岁,每逢雨降河水突漫,便主动邀了一帮村童,赶往河畔,接送女童,背负涉水而过。
    孩童们河畔击水嬉戏,尖叫声,欢笑声,热闹非凡。
    这便让昌翼想起了当年星江畔救詹珠的旧事。
    昌翼问延政:“你怎么想起了这个主意?”
    延政憨笑:“爹爹说过,做人需得仁为首,义当先。私塾是爹开的,爹爱这些学童,我当然也要帮爹管些事啰。”
    孩子的表述有些疙瘩,但那意思是明白的:要学爹样,爱学童,想学童之所想,急学童之所急。
    昌翼笑了,轻抚延政的嫩肩:“延政的心真好。”
    一旁的延宾见夸哥哥,生了嫉意。平常每遇到这种事,因他年幼不能下河,只有站在岸边干看着的份子,只能羡慕不已。这时便嘴角一撇,小大人似的点评起来:“哥哥的力气没有柄根的大!”
    詹珠便对昌翼说:“延政这小年纪,就有仁爱之心,日后能成就些大事。”
    仍在一旁诋毁延政的延宾,就更急了,尖细的童音嚷着:“我也能,我也能。”
    詹珠搂住延宾:“延宾也能!对!延宾,你长大些,也能象哥哥一样。”
    延宾嘴一嘟:“我才不学他呢。”
    “那你学什么?”
    “我要造座好大的桥,让萍萍姐姐她们都能过河!过过来,过过去!”
    詹珠一愣。
    昌翼便笑:“看来,延政出息,毕竟有限。若说入仕,延政充其量治州治县,日后的延宾,多少也能是个京官。”
    詹珠缓过了神来,扫了昌翼一眼:“看你说的,自家孩子,也分个高低。”
    昌翼便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因人施教,此乃是我本行。”
    詹珠却说:“我是为孩子们惋惜。只怕命中注定,日后你也会拦阻他们的前程。”
    昌翼摇头:“这你就说错了。我不入仕,不单是为不做他人之官,更是明了大公,才舍了小我,而且那时离父皇大唐被灭,相距年月毕竟太近。江山代出,星转斗移,到得他们这代,自会另当别论。不然,我开私塾,设书院,又为什么?”
    詹珠这才松了一口气:“恩怨情仇,我真怕你总记心间,贻误牵连乃至他们。”
    说到这恩恩怨怨,昌翼便想起了余三石。
    昌翼对詹珠说:“有日子没去三石那走动了,明日你去看看?我这有两纸最宜孩子临摹的字贴,你带去给他大龙。”
    詹珠便点头。
    第二日,没待詹珠动身进弦高,詹父便着人来唤詹珠。
    詹珠一惊:“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
    “那倒不是。是余夫人驾鹤西去了。大家都去帮忙张啰。”
    昌翼听了,急安顿了请来的先生照料蒙童、学子,跟上詹珠向余家赶去。
    没过村河,胡清也追了上来。
    “爹,你就别去了吧。丧事繁缛,没轻没重,你这大的年纪,累了不好。”昌翼劝道。
    胡清黯然:“我与余夫人从未谋面,我与她余家却有牵连。人将入土,说什么我也得去看上一眼,凭吊一番。”
    进了弦高,他们寻了处福寿店,买了炮仗纸钱连同长香白烛,这才直奔余家……
    余三石哪经历过这等大事,诸事不懂,也不宜插手,只是充当个孝子,见客便答礼叩首。
    诸多事宜,全套丧礼,全由了余守义当年的朋友、幕僚操办,连同买东买西要用银子,也没去惊动他这孝子。
    家中积蓄本就不多。三石自知难以应付这天降的大祸,本就心慌。见叔伯们自行其事,也不向他讨银子置办诸物,便索兴百事全不过问。
    芸芸也披麻戴孝,跪在三石一侧,低声哭泣,有轻没重。
    白日里这俩夫妇少不得露面,到了夜间守灵,众人待他们象征性地守了半个时辰,便会送他们回房去歇息,众人代为操劳。
    胡清是一头一尾到的灵堂。那天先与昌翼他们同去拜祭了一番;待到出殡那日,又随着送葬队伍上了坟山。
    诸事终于办过,帮忙帮闲的留了几人,与三石交割礼薄与善后。
    王清待诸事交割完毕,取出了两千两银子堆在桌上,对三石说:“这些银子,是你爹老友一起凑的,你且收下,以备后用。”
    交割时三石就留意到了,笔笔礼金祭品一清二楚。而买东买西他们垫出的银子,却没上帐。三石情知,白喜事不似红喜事,白喜事依例情意在那祭品,而银资很薄,入不敷出。他们却让他只进不出,他那心中早存感激。眼下,又赠予两千两白银,顿令他惶恐不安。
    三石便要推辞。
    王清苦笑:“你家家底,我们都知,日后大小三口总还得要吃要穿,先用着它吧。”
    只一句平常的话,倒让三石泪如泉涌。
    正慰藉着芸芸的詹珠,见状扫了三石一眼,轻叹了一声。
    回考川的路上,詹珠又是一声短叹。
    昌翼听了,便问:“你可是有话想说?”
    詹珠点头:“唉。这三石,游戏人生半辈子,今日也被真情所动了。”
    昌翼则说:“这样最好。人最怕的是铁石心肠,不食人间烟火,但凡沾上这种人,诸事难缠。只是……
    “只是什么?”詹珠见他欲言又止,追问了一句。
    “只是,这两日我见芸芸似乎少了些许真情。”
    “听说她与婆婆本就感情不深,难动真情也是常理。”
    昌翼便叹:“唉,这两日办事,要真少了那些江南盟友,只他冷清三人守那灵堂,还真过不了这个坎了。我便想到了平日他家的情形,定也是冷冷清清。”
    “你是怨我当初不该把芸芸说给余家?其实,他那家所以冷清,全是因少了一当家主事的男人,少了个他爹。”
    “这倒也是,虽说三石也已人到中年,可那个家,仍似罩在旧日孤儿寡母的阴影下。”
    詹珠便看了昌翼一眼:“所以说,你得小心身子,要会养息。爹爹先走迟早的事,你可不能没了,丢下我与孩子们,只怕日后也落得个似他那家。”
    昌翼便笑:“我听你的就是。不说了,不说了。帮人家办了丧事,怎的我们自己反倒也说了些丧气的话。”
    詹珠却说:“不说了?我还没问你,王清给你的这个包裹,究竟是些什么?”
    昌翼晃了晃手中携的那布包:“我也还没弄明白。他只说这是余夫人托他保存之物,留待日后交给三石。”
    “交他保存,他怎么倒给了你。”
    “他日常往来金陵弦高之间,时有风险,他怕有了个闪失,有负她托。奇怪的倒不是交托给我,而是他那交代的话。”
    “他交代了什么?”
    昌翼沉思了片刻,才说:“他让我闲暇看看这包里的东西,内中有些书写内容,让我斟酌,而后再决定哪些能给三石?何时再给他?哪些无需给他。”
    “好是蹊跷。”
    “我也在奇怪。这种取舍,我个旁人哪能做主?王清却说这也是余夫人的意思。”
    “连这余夫人都交代过了?!”詹珠一惊,“那走快些,快回去看个仔细。”
    詹珠风风火火,扯步就疾走。
    昌翼尽力相跟,小追而去……
    回了考川,安顿好诸多杂事,昌翼进书房解开了那包裹。
    内中竟是余守义当年留下的一些小札,记下的尽是些大小他觉得要记的事,文笔一般,似流水帐。
    昌翼便觉奇怪:这种内容,王清连带余夫人为何会想到让我浏览?
    便认真仔细再看,一册册看。
    这一看进去,不由令昌翼大吃一惊……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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