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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子胡昌翼传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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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2
作者:巫猛

    江西婺源,这片神奇的土地,曾孕育出众多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那些人物不仅在历史上产生过重要的影响,而且依然在惠及今人。
    李唐后裔、明经胡始祖胡昌翼就是这样一个极具代表性的传奇人物。
    在此,我将向世人揭开历史尘封的一角,讲述胡氏宗族中有这么一脉--系李姓改为胡姓,这脉李改胡的起因,全因了大唐最后一位太子传奇的经历……
楔子
    江西婺源,中国最美的乡村。
    紫阳镇考水村,更是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地方。
    公元一九九二年,一座距今千年多的古墓,在这里重新呈现在了世人面前!
    古墓位于考水村外的黄杜坞。
    顺着山坡上的墓道拾级而上,九十六级台阶向世人示意出墓主是位九十六岁的长寿者。
    小路尽头,千年古墓赫然而立。
    与众多古墓不同的是,这座古墓的墓顶,是一幅“太级图”,阴阳太级,仰天相对。
    墓周的八面,分别用纹饰花砖和刻有“乾、坤、坎、离、震、艮、翼、兑”的后天八卦符号的古砖砌成墓基,每方嵌有一卦爻。
    墓身上为龙鳞状青砖铺盖,下为龙爪和云状图案砖环绕,显见意为龙腾九天。
    墓碑上刻着八个大字:始祖明经胡公之墓
    无论是墓顶、墓身、墓基以及墓碑,均千年无损,堪称奇观,可谓天下第一墓。
    古墓在世纪末出现,向人昭示着什么?
    古往今来,帝王将相,墓陵众多,何曾见有此墓?
    墓顶为什么用阴阳太极图?
    墓基为什么要做成八卦图案?
    八卦,是一种符号、象征,它以具大的信息容纳着世间万物。
    墓中的主人,莫不是想向世人暗示出:
    八卦型的墓体里,装着的是一颗博大的心!
    墓顶画上的“太极图”,证明着墓主人对人生的大彻大悟!
    这座神秘的古墓,被当地人称为“太子墓”。建于公元999年,距今已有1007年
    剥开岁月的风尘,古墓为世人也剥开了一段千古之谜——唐太子胡昌翼传奇……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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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7-11-12
一、昭宗危难接帝位
    光启四年(888年)三月初三,亚龙抬头之日,唐僖宗李儇突得“暴疾”。
    长安宫武德殿内,僖宗卧在病塌,百感交织。
    三年前,黄巢兵败,正月僖宗自川中启程,三月重返长安。
    岂料,数年避难的惊魂未定,便又遭遇了新的动荡。
    事件起因,皆因宦官骄横。僖宗宠信的宦官田令孜,因企图从河中度使王重荣手中夺得池盐之利,而与之交恶。田令孜便联合邻宁节度使朱玫和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向王重荣开战。王重荣则求救于太原李克用,二人联手大败朱玫和李昌符,进逼长安。
    神策军溃散,田令孜无奈再次挟持僖宗于十二月逃亡到凤翔。
    黄巢占领长安时,宫廷建筑保存完好,而这次诸路兵马进入长安,烧杀抢掠,宫室坊里被纵火焚烧者十有六七,一时间,宫阙萧条,鞠为茂草。
    此时,各地节度使对宦官田令孜的专权不满到了极点,纷纷将打击的矛头对准了田令孜。
    朱玫本想劫持僖宗,因田令孜挟持僖宗从大散关逃到兴元(今汉中)而没成功,便将因病没能逃离的襄王媪挟持到长安立为傀儡皇帝,改元“建贞”。僖宗则被尊为“太上元皇圣帝”,实际上就是架空了的太上皇了,时在光启二年(886年)十月。这一变故,导致了各节度使与朝廷关系的新变化。僖宗乘机以正统为号召,拉拢了王重荣和李克用反攻朱玫,同时密诏朱玫的爱将王行瑜,令他率众立返长安,伺机对付朱玫。
    光启二年(886年)十二月,王行瑜将朱玫及其党羽数百人斩杀,又纵兵大掠。这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城内九衢积雪,一直未见融化。王行瑜率兵入城当夜,寒冽尤剧,长安城遭受抢掠浩劫后,僵冻而死的百姓横尸蔽地,惨不忍睹。一些官员簇拥着襄王媪逃奔河中,王重荣假装迎奉,将襄王媪抓住杀死,并把他的首级寄送至僖宗所在的兴元。
    长安襄王媪事变平息后,不少官员因事二主遭到杀戮,田令孜被贬斥,僖宗也打算重返京师了。
    光启三年(887年)三月,返京的队伍刚到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就以等待长安宫修缮完工为名,强行将僖宗滞留。
    到了六月,天威军与李昌符发生火拼,李昌符进攻僖宗行宫,兵败出逃陇州。僖宗命扈驾都将李茂贞追击。七月,李昌符被斩。
    经过这般几番折腾,僖宗的身体也垮了。光启四年(888年)二月,病中的僖宗终于又一次回到长安。
    为消灾祈福,僖宗不惜病体,拜谒太庙,举行大赦,改元“文德”,连番忙碌,终倒在病榻……
    春寒夜深,烛影摇曳。病中的僖宗此时更是焦虑万分。
    他自知自己即将油枯灯灭。
    但他却不知,谁将接任他的帝位?
    李唐以来,拥立新帝,向来依的是宦官自行废立的惯例。
    眼下最有利于接任帝位的,诸王中不外是吉王李保和寿王李杰。
    此刻,朝廷宫内,围绕着这二人,正争论不休。
    朝廷群臣中看中的是吉王李保,理由是吉王李保在诸王中最有贤名,年龄又长于寿王。
    而支持寿王李杰的,却是掌握军权的宦官杨复恭等人。杨复恭之所以拥立寿王,仍然是靠得宦官自行废立的规矩,除此之外,另有的理由也多过吉王:一是李杰与僖宗李儇是同母所生,关系最为密切;再是他在僖宗多年避难流亡途中,始终随侍左右,而且从中表现出了一定的军事才能。更不便言说的是,寿王与杨复恭关系相处得也算和谐,比较能被杨复恭等人接受。
    更漏将尽,近侍胡清引杨复恭匆匆进了武德殿。
    焦虑等候音讯的僖宗,将目光转向了杨复恭。
    杨复恭跪地禀奏:“启禀圣上,圣上龙体欠安,群臣焦虑,现已定下皇太弟李杰监国。”
    僖宗闻言,眼睛一亮,缓缓点头:“宣……”
    李杰随即被引进武德殿。
    僖宗看着胡清、杨复恭。
    胡清明白了僖宗意思,遂退至杨复恭身边,低语:“圣上要与寿王说几句话儿,您看……”
    杨复恭微微一笑,随胡清退出了大殿。
    李杰见僖宗这般安排,不禁有些担心的看着僖宗:“圣上……”
    僖宗苦笑,低语:“你我本是兄弟。”
    “皇兄……”
    僖宗轻叹一声:“唉,朕已到了这般境遇,你就不能再叫亲近点的?”
    李杰一怔,心中不禁一热,颤声轻唤:“五哥——”
    僖宗一笑,紧抓住李杰的手,回应道:“七弟。”
    李杰迫不及待地提醒着:“五哥,你不该调开他们。”
    僖宗一时没有做答,沉吟了片刻,一字一句地吐出:“朕早受够了他们的挟持!事至今日,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李杰一时无语。五哥说得没错,这些年来,五哥名义上是李唐皇帝,实则近乎傀偶,各地强藩,内宫宦官,只要稍有私念,谁都敢挟持着他做点天下的大文章,自己随在五哥身边四处流亡,看得实在太多了。
    也正因此,李杰在内心对宦官们也生出了惧畏,这才提醒着五哥。
    一僖宗勾动了一下手指,李杰附耳过去。
    “七弟,这个摊子交给你了。”
    李杰坚毅地点头承诺。
    “重啊,担子。你是单枪匹马,与他们斗。”
    “他们?!”
    僖宗苦苦一笑:“你不要以为今日他们拥你监国就可信赖,不,万万不可轻信他们。”
    李杰一时还没悟透这话的意思。
    僖宗又说:“强藩分廷抗礼,宦官专权涉政,你千万小心,谁也信他不得。为兄落得今日惨状,就是深受其害。唉,李唐兴盛,就靠你了。”
    僖宗言辞中透出的无奈,分明是回天无术的悲哀,内中的真诚,更让李杰心头一热。
    李杰轻抚五哥瘦骨嶙峋的手背,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五哥,内宫在议为我改名。”
    “皇太弟监国,改名立号,以示庄重。由他们去吧。改来改去,你仍是李氏的姓。他们要改个什么名字?”
    “李敏。”
    僖宗稍稍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
    “五哥保重。七弟监国只不过是依例走个过场,待你病愈,国政自当交还。”
    僖宗摇头:“五哥只怕没这个福份了,你暂居监国,不日只怕还得接位啰。”
    话到此际,显见得五哥已是英雄气短,李杰不禁鼻子一酸,泪上眼角。
    僖宗见状,低语斥道:“从今往后,你不可再似从前,仁义难舍,儿女情长”
    李杰想说:一国之君非得薄情寡义,铁石心肠?话到嘴边,终还是忍了一忍,没说出来。
    僖宗似乎洞悉他的心思,随即又说:“你一旦君临天下之时,便知晓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了。为着江山社稷,你必须是铁血,是冰心!”
    李杰不禁一怔!
    五哥把话说得过于绝断了些吧?!
    “你不需怀疑,非此恢复不了祖宗基业,实现不了你重振朝纲的大计!”
    僖宗不容他喘息,句句如重锤砸来,字字铿锵!
    全然不似重病在身之人。
    空有雄心不已,无奈气数已尽,这怕就是五哥之所以把话挑明到了极至之处所在吧?!李杰心中思忖。
    强藩割踞,宦官专权,国势已是积重难返。受命于危难之际,李杰已感到不日即将压在自己肩头那担子的份量了。
    武德殿外,负手伫立廊前的杨复恭,心神有些不定。屏息聆听,殿内几声细语,听不到一句言辞。碍于胡清就在身边,又不便近门前倾耳窃听。杨复恭想了想,李杰系自己鼎力拥立为皇太弟监国,平日往来也不见外心,大体不会说出些不利自己的话语吧。只是,僖宗一辈子受制于人,临到今夜,竟将自己摒弃在殿外,不允在场,这举措,实在让人难尴。
    这么想来,杨复恭又想推门去催促一番了。
    杨复恭返身向殿门走去。
    胡清见状,一惊,急低声提醒:“爷。这……”
    杨复恭白了他一眼,抬手便去推门。
    就在这时,殿门哑然被由外向里拉开,李杰走了出来。
    杨复恭一怔,低语:“圣上他……”
    “话已说了,我们回吧。”李杰同样低声回应了一句,说罢,率先离去。
    杨复恭见胡清匆匆迈进了大殿,这才转身尾追李杰而去。一路疾行,杨复恭心中在想:有什么法子探得今夜武德殿内,这皇兄皇弟的一番话语实情呢?
    此后的事情被僖宗不幸言中。
    光启四年(888年)三月六日,僖宗驾崩于武德殿。
    李杰被立为皇太弟监国,改名李敏。


    光启四年(888年)三月八日即位,又改名李晔。
    唐昭宗李晔即位这年二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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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剪宦削藩振朝纲


    昭宗第一次坐在龙椅上时,便明白了五哥那句话的真谛:高处不胜寒。
    宽阔的大殿里,面对着满朝跪拜的群臣,在三呼万岁的颂声中,他有了君临天下的感觉,同时,也感觉到了大殿里暗中涌动的股股寒气。
    是的,这满朝文武,该信谁?该用谁?
    问题在昭宗心中涌现,而又注定了没有答案的。因为,密不可言,无法向谁请教。
    尽管如此,重整山河,振兴祖宗基业的雄心壮志,仍在胸中涌动。
    每日下朝后,昭宗便在内书房内认真苦读,遍览儒书,企图寻找出治国平天下的途径。
    殿内殿外,昭宗礼尊众臣,不显亲疏。
    昭宗的意气风发,神气雄俊,给满朝文武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朝野纷纷赞誉他“有会昌之遗风”。
    会昌遗风?!是啊,自825年至840年,敬宗、文宗、武宗这同父异母的三兄弟,一共在位二十余年,在唐皇朝创造了一个奇迹,那就是兄弟三个相继为君,他们勤勉听政,革除奢靡,博览群书,勇担责任,使得三朝君臣在那内忧外患交织的时刻,能够沉着应对,度过难关。所以后人提及,便以武宗即位的年号会昌命之为“会昌遗风”。
    昭宗面对着一片赞颂之声,不动声色。
    他审时度势,已认定了天下大治的基本方略:一要削藩,二要平宦,惟其才能由乱为治,君臣有秩,朝纲重振,国泰民安。
    这日退朝后,昭宗留下了新任的宰相崔胤。
    内书房内,昭宗开诚布公,先问了一句:“朕重卿,卿有何德何能?”
    崔胤一愣,随即起身应诺:“微臣无德无能,有负圣意。”
    昭宗抬臂,向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又跟进了一句:“看来卿尚有自知之明。”
    崔胤重欲起身,一想,又没站起,端坐回应:“微臣自知才疏学浅,只仗有着一颗忠君之心。”
    昭宗笑了,点了点头,便问:“忠君乃非空言,卿身为重臣,可有良策?”
    崔胤看着昭宗,沉稳答道:“国有其势,朝有其纲,舍此天下必乱。当务之急压制强藩分廷抗礼,箝制宦官专权涉政。”
    昭宗一时不语。
    崔胤又说:“恕微臣直言,此言一旦传出,必定激起各帮各派权势的共怒,微臣不得善终。”
    崔胤矛头所指之处,是连皇帝也心秫的势力,真苦隔墙有耳,别说崔胤,只怕昭宗也难坐稳这帝位了。
    昭宗觉得该壮壮崔胤的胆子,笑道:“卿本就是反宦的一系首领,还有何所惧?!”
    崔胤苦笑:“微臣势单力薄,只怕独木难撑千钧。”
    昭宗便问:“可有援手?”
    崔胤应道:“已在藩镇中寻得一人。”
    “此人是谁?”
    “朱全忠。”
    “汴州宣武节度使朱全忠?!他可是黄巢降将。”
    “正因这个,微臣才选中了他。各藩节度使为保权位,千方百计要与宦官拉上关系,勾通一气。而他不同,一则他是新任节度使,原本就与宫内宦官权贵没有关系;二是他也曾想讨好内宫,但众宦权贵因他是个‘降贼’,不愿答理他。眼下也只有他浊流独清了。”
    昭宗沉吟了片刻,嗫嚅道:“他能昨日背叛黄巢,明日难保他不叛唐。”
    崔胤轻叹了一声:“唉,依这般计,前朝圣上也就不该封他节度使了。”
    昭宗仍不免有些担忧:“只是此举干系重大,大意不得啊。”
    崔胤应道:“微臣自当小心行事。”
    昭宗又交代说:“此事绝等机密,万万不可泄露风声。”
    崔胤点头承诺。
    昭宗仍觉不妥,踱了几步,站定突对崔胤说:“朕欲招募十万大军,卿意如何?”
    崔胤不解:“微臣不才,难揣圣上之意。”
    昭宗说:“压制强藩,迟早之事,朕需有自己的强兵,威服天下!同时,招兵募将显见是针对强藩,这正可掩人耳目,给卿些时日谋划平宦!”
    崔胤稍一思忖,诘问:“双箭齐发,只恐弩弓不力。”
    昭宗点头道:“是啊,重整河山,时不待我,也只能如此了。”
    昭宗即位,刚刚听政就皇榜遍贴天下,一口气召募了十万大军,此举之意显而易见。
    一时间,各地强藩,齐将目光盯向了昭宗。
    多年来,强藩势力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他们与朝廷百官、内廷宦官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地的节度使们想不明白,昭宗凭什么敢走这步险棋?
    只有一个解释:年轻气盛的昭宗,想要毕全功于一役,以示自己有能力整治江山社稷。朝野各种议论,接踵而来。一时间,充溢着满朝轻君之意:质疑、冷笑、摇头,乃至对昭宗此举不屑一顾的蔑视。
    每日临朝,接受着众臣的叩拜,三呼万岁声不绝耳;而背着自己,这些个人又是另番嘴脸,另种言辞非议。昭宗真有些坐不住了。
    太原节度使李克用,原是西北境内游牧部族西突厥的一支——沙陀族的首领。本姓朱邪,李是大唐赐给他的姓。他是个剽悍横暴的封建贵族,天生一眼细小,一眼极大,很不对称,人们便给他取了个“独眼龙”的绰号。他手下的沙陀兵,是一支屡次平乱农民叛军的武装力量。这些士兵全部穿一色黑衣服,像不吉祥的乌鸦一样令人讨厌,所以被称为“鸦军”。“独眼龙”带领“鸦军”成了平乱黄巢的主力,因功大受封为晋王、河东节度使,并赐予他李姓的皇室宗族的身份。
    就是这么一个依仗武力,忽而威逼皇帝,忽而拥护朝廷,一会儿勾结这个去打那个,一会儿又倒过来拉过那个来打这个的武夫,也鹦鹉学舌地加入了非议昭宗的行列。
    一直对昭宗放心不下的杨复恭,接到这个消息,琢磨了起来。
    昭宗起用反宦势力的崔胤,令杨复恭始料不及;崔胤则在朝廷上鼎立支持昭宗召募十万大军,意在削藩。这君臣俩到底在唱那出戏?杨复恭一直难以捉摸透。
    杨复恭决定利用这个刚愎自用的“独眼龙”李克用,做点文章探个虚实。
    杨复恭将信息捅给了昭宗。
    显而易见,昭宗内心十分震怒。这不仅仅是因为李克用肆无忌惮的讥讽,更是因为他本是一降将,如今公然非议圣举,如此胆大妄为!
    “爱卿,你如何看待此事?”昭宗转问崔胤。
    崔胤一门心思考虑的是如何不负圣托,从速平宦,只把昭宗进行的“削藩”看成一张做幌子的牌打打而已,哪会细细思量,再加上杨复恭在眼前,为将“削藩”这出戏唱成真戏,便顺架子爬藤说道:“这事能小能大。”
    昭宗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责难之言,诸藩皆议,并非李克用一人,圣上何必为他而动怒?此为小也。如往大说,李克用本乃一降臣,屡受皇恩所宠幸,此际却公然非议圣举,这就不是一件可以小看的偶发事件了,而是隐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罪恶动机!”崔胤说完,看了杨复恭一眼。
    杨复恭微微点头。
    昭宗思讨了片刻,方说:“朕可不咎。只是他一介武夫,不善心机,此时跳出,恐怕是受了他人利用挑唆,此风决不可长。”
    崔胤应道:“圣上英明。眼下朝野鸦噪扰耳,已形成舆论。百乱起际,舆论在先,倒真不可小视。这种时候,倒可一用李克用,杀一儆百!”
    昭宗问:“李克用只是鹦鹉学舌,出师得需另有其名。”
    崔胤一笑:“圣上为何动怒?”
    昭宗悻悻道:“一个降臣,知恩不思图报。”
    崔胤即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便是他的罪了。”
    昭宗气归气,真要此时动真个的,反倒有了些迟疑。
    崔胤问:“圣上可是另有犹豫之因?”
    昭宗说:“真要动手,便要用兵。”
    此话一出,崔胤没了声响,他身为宰相,却并未拥有兵权。崔胤不声,却也不去看杨复恭,他不想让杨复恭以为自己在逼他表态。
    杨复恭当然知道崔胤的用意,这时便躬身近前,进了一言:“官家无须犹豫,不就一个李克用嘛。”
    杨复恭掌握军权,他这一句话,无疑便是应允发兵了。
    虽说仓促,但是昭宗为了免除邪说动摇自己根基之虑,实在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于是便立即下诏削藩,削夺太原李克用的官爵和赐予他的皇家宗室的身份。
    按说,群藩争雄,见有人倒台,必群而攻之。
    岂料,各地藩镇为求自保,对此却是消极观望,并无人请缨收复封地。
    昭宗心中有了些慌乱。显然各地藩镇冷眼相望,是想看他下一步有什么棋可走?
    回到寝宫,昭宗仍在思忖发兵之事。
    见皇上如此忧愁,何皇后洞悉皇上和强藩、宦官之间的纠葛,深知昭宗重整朝纲必得削藩平宦。但是,她更担扰的是,在准备尚欠充分的情形下,贸然削藩有无实效?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失败,将会引发一场更大的政治危机。
    何皇后为人贤淑,众妃献媚邀宠,她以己度人,认为是女子常情,一笑处之。因而,昭宗已有九子十一女,何皇后却尚无身孕。
    昭宗有时内疚,也会说句:“朕薄待了你。”
    何皇后含羞一笑:“只要皇上高兴,妾便也就知足了。”
    何皇后从此更刻意照顾昭宗冷暖,平日暗中为他操劳朝中诸事。
    何皇后想:皇上有雄心壮志,自是国家幸事,但此举干系重大,仓促不得。前日由于崔胤、杨复恭的捣鼓,一怒之下便下诏削藩,本就有些意气用事,眼下情形,更使皇上陷入了尴尬。此时,自己若再不说话,只怕后果更为严重。
    于是,何皇后便谏劝:“皇上,能否暂且抛开兵字,另思良策?”
    昭宗摇头:“不是不可。只是,他们今日这般蔑视诏书,日后就可以蔑视朕了,怎能开此先例?”
    “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说来听听。”
    “皇上即位,本就是宦官依惯例自行废立所致,未依长次之分,未究贤才之能……”
    昭宗脸色微变。
    “皇上心烦妾这句话了?妾的意思并非是说皇上无能,而是此际大可借他们这话做点文章。”
    昭宗脸色缓了过来。
    “立是他们立的,皇上则大可不必事事站在赢处,偶尔出个差错也在所难免,毕竟皇上是刚刚问政嘛。”
    “你的意思是……”
    “收回成命,再等时机。”
    “岂不是让朕向群臣示弱?”
    “皇上既向天下昭示了博大胸怀,更能收服天下民心!”
    “倒也言之有理,只是……”
    “只是皇上一时难以接受吧?”
    昭宗苦笑。
    何皇后苦劝无果。次日早朝,崔胤便上了折子,得杨复恭应允派出了八千官兵往河东执行削藩,收缴城池封地。
    昭宗下朝后,何皇后得知此事,大惊!
    昭宗问:“真有不妥,他们为何不谏劝,反倒怂恿?”
    何皇后长叹:“唉,天下是李唐的天下,社稷是皇上的社稷,闪失来了,他们大可再行拥立新帝,照旧做他们的官,掌他们的权。”
    八千官兵刚到河东,便几乎全军覆没。
    迎接他们的不是跪地接旨,不是例行交割,不是李克用的负荆进京请罪,却是兵刃相见,两军对垒。
    神策军原本就没这个心理准备,一下就懵了,还没缓过神来,就已溃不成军。
    李克用公然抗旨!
    有人偷笑:圣上这次找错下手的人了,碰上了刺头。“独眼龙”本就是游牧部族,占地为王惯了,他哪会理你什么这个皇那个帝的。
    昭宗陷入了极度的尴尬。
    杨复恭却在这时候发难了,逼着昭宗要追究崔胤的责任。
    昭宗为难地说:“此事怎能追究崔胤?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何况他一文臣。”
    杨复恭只是横蛮纠缠:“八千禁军是他从卑职手中要去,卑职自然要向他讨个说法。”
    昭宗不悦了,说:“若说起这个‘要’字,倒是朕要的了。”
    杨复恭这时才说:“官家,这事您可别揽上身。”
    “为什么?”
    “卑职貌似为着八千禁军向他讨个说法,实则是为官家在清君侧!”
    昭宗一怔!
    杨复恭说:“崔胤一味怂恿官家贸然削藩,却并未选准时机,弄得个李克用公然谋反,背叛李唐。这无端祸事,在群藩中树起了何等榜样?再不追究,江山社稷难以保全。”
    昭宗想说:当初你也在场,你何尝不也怂恿了我?不然怎会允诺出动禁军?但是,碍于他的权势,又是拥立自己的首领,这话便咽了回去。只是看着杨复恭问:“这只怕是你过虑了吧?”
    杨复恭骄横地说:“卑职一人如何看待此事倒不重要,这层意思却是节度使们提出的了。山南西道节度使公然提出,不罢免崔胤,难息众怒。”
    “众怒?”
    “当初他们被晋爵封地,乃是先皇论功行赏所致,今日恐其势力扩张,又要想出名目削藩,有崔胤在,则人人自危,迟早要被列入另册,迟早要被定罪谋反,所以……”
    “所以迟反还不如早反,眼下便来要挟朕了?!”
    “官家不能这么说他们,他们此举毕竟是为李唐社稷安危着想。官家,八千禁军全军覆没,终需有人担当责任。”
    “要说责任,首当其冲的便是朕了。”
    “官家乃九五之尊,何能有错?!错在崔胤!罢免其相,担责有人,又能令群藩安心。官家还是就这么办了吧!”
    昭宗仍是不忍心定崔胤罪:“容朕再思忖一番。”
    杨复恭却步步紧逼:“李克用谋反,山南西道节度使正赶来京城护驾了。”
    昭宗沉下了脸色:“这岂不是逼宫!”
    杨复恭说:“卑职自当劝其驻兵城外,不可贸然进城。但这需官家给个说法。”
    昭宗这时才领教了杨复恭的厉害:联合强藩,寻了这个借口除去支持自己的宰相崔胤,貌似为自己担当责任,实则是为他杨复恭除去了崔胤这个力主平宦的心头大患。
    兵临城下,明白也是迟了。
    昭宗被逼,只得下诏,忍痛罢免了崔胤的宰相之职。
    眼看着昭宗忧郁寡欢,何皇后实在不忍再往重处去说他,一反常态,绝口不言朝政。
    昭宗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苦笑道:“果然被你不幸言中。朕对不起崔胤了。”
    何皇后不语。
    昭宗又问:“事已至此,该说的你还是说出来吧,没你几句责备,朕的心中反倒忐忑难安。”
    何皇后沉吟了许久,方叹了一声:“唉,皇上这事办得是急了点。”
    昭宗辨解:“兵临城下,无奈而为之。”
    “兵临城下又能如何?难不成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进城逼宫?”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只意在要挟?”
    “他敢逼宫,自然众藩便有出头之人!皇下这一退让,只怕反倒会惹出更多事端了。”
    昭宗一愣。
    的确如何皇后所料,面对着这场政治突变,各帮各派莫不虎视眈眈,都想从中渔利。
    杨复恭联合山南西道节度使要挟朝廷,便给伺机而动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提供了口实。内宫宦官专权干政,一直让众藩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李茂贞迅速地联合了关中其他几个藩镇,打出了“讨逆”之旗,极快地便打败了杨复恭,替代了山南西节度使,将兵驻在了京城外“护驾”。
    瞬间是雷,瞬间是雨,昭宗面对瞬息万变的政局,一时目瞪口呆。
    想拥就拥,想废就废,不仅内宫宦官如此,强藩也敢这般!
    操得胜卷的李茂贞,更是骄横霸气,公然指责昭宗只看强弱,不计是非!
    难以忍受李茂贞骄横的昭宗,这时又想仿效宪宗削藩而对他用兵!
    替代崔胤的宰相杜让能急急苦谏:“李茂贞屯兵就在京城外,万一有个闪失,后果难以收拾,万望圣上谨慎从事。”
    昭宗心中憋气,暗思:这个皇帝不当也罢,实在是受不了他的鸟气!哪还会听得进杜让能的劝谏。
    结果,三万禁军还没有进入凤翔就被打败。
    李茂贞随即兵逼朝廷,要寻“祸首”!
    允诺出动禁军的宦官亲信与宰相杜让能,便成了冤死刀下的替罪羊,李茂贞才算罢休。
    从此,李茂贞占据关中十五州,成为了京畿地区最强大的藩镇。他以朝廷元勋自居,干预朝政,遂有问鼎之势。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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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迁都洛阳狐假虎


    李茂贞得势,自恃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就会有人不服这口气。
    乾宁三年(896)九月,占据汴州的朱全忠,河南尹张全义与关东诸候纷纷上表,称说关中地区有灾,请移驾迁都洛阳。
    治洛阳的张全义并说已经着手修缮洛阳宫室。
    昭宗暗想,这或许也是个挣脱李茂贞纠缠的机会。
    借着这说法,昭宗召来了知枢密使刘季述,征询的口吻说道:“内宫自杨复恭后,一直以来难攥成拳,你典掌神策军虽说已见起色,毕竟护卫京师责任重大,难以应付。近来又有风闻关中有灾,此说既起必将人心浮动,为保皇室安全,朕想任用宗室诸王为你分担护卫京师大事,你意如何?”
    刘季述一愣,一时无言以对。
    昭宗一笑:“可有疑虑?”
    刘季述迟疑地说:“任用宗室掌管军队,大唐从未有之,官家此举,卑职只怕会被诸藩误会,又拿来做些文章。”
    昭宗佯做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你能认可便是,诸藩干涉,未免就管得太宽了吧?”
    刘季述情知昭宗在逼自己表态,只得说:“官家要卑职如何,卑职照做便是了。”
    昭宗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护卫京师仍由你统领神策军。暂将宫中侍卫,分摊给几个能办点事的亲王担任。”
    刘季述问:“可是又要招募新军?”
    昭宗问政之初,为削藩平宦,曾就招募了十万大军,只是拨来调去,百般受阻,终未能被自己所掌握,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这时见问,尴尬一笑:“那就不必了吧,就由神策军中拨出两万人手便是了。”
    大唐自设内枢密使以来,一直是由宦官充任,先是管承受章奏等一般朝事。自德宗后,内枢密使职权扩大,掌有了兵权。昭宗破例从刘季述旗下拨出了两万人马,拨归宗室诸王典掌,无异于向虎谋皮。
    刘季述一想,也不便另有异议,便只得答应了下来。
    昭宗明地里是说由诸王典掌这两万人马,实际上是想放在宫中由自己控制。于是便将这两万人马组成了支殿后侍卫亲军,表面上做做文章,分由睦王、济王等八王统领。
    没料到的是,这表面文章竟也做出了差池。
    这天,昭宗正在大殿与众臣议政,突然听得殿外一片喧哗。随即宦官来报,睦王率支殿后亲军已将大殿团团围住。
    众人大惊!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没等昭宗派人出去查问,又一支侍卫亲军也赶到了大殿外,来人是济王,将睦王的人马也团团围住了。
    昭宗坐不住了,奔出大殿亲自查问。
    一出大殿,昭宗也大怔:两支人马刀枪相对,严阵以待之状!
    睦王、济王见昭宗亲自出了大殿,双双笑着奔了过来。
    睦王禀奏:“本王得讯,有乱军欲来惊驾,特率军前来护驾!”
    济王禀奏:“本王探得贼党逼宫,护驾来迟,求圣上恕罪!”兄弟在玩护驾的游戏,美其名曰操练殿后侍卫亲军应对突发事件。
    一场虚惊。令昭宗哭笑不得。
    众臣随昭宗重返大殿后,有人指责刘季述失职,如此一场“惊驾”,怎么不见神策军即时赶赴应对?
    恭立殿前的刘季述,静听斥责,默而不语。
    一人说罢,又有人站出又说。显然,众臣并非只在斥责刘季述了,矛头所指,已是昭宗,在埋怨他不顾祖训,弄出了这么支什么侍卫亲军。
    昭宗心中明白,只得说话了:“此事不干刘季述事,如要追究,责任在朕。”
    众人这才住了嘴。
    一场“护驾闹剧”,即不径而走,随即传出了宫……
    昭宗在何皇后面前复述了朝上之事,言及到睦王、济“两军对垒”时,苦笑摇头:“这两王弟,顽性难改。还只当儿时在玩官兵捉强盗呢?”
    何皇后即说:“圣上该宣他俩来,加以训斥才是。”
    昭宗苦笑:“朕掌天下,王弟们才掌侍卫亲军,纵使玩过了头一些,朕也不便就专为此事训斥他们吧?!”
    何皇后说:“圣上重振朝纲,讲究的就是先得君臣有秩。别人犯了规矩,斥责与否,倒要斟酌,谨慎从事。而今是他俩犯了,自家兄弟,反倒省了这番斟酌,当罚则罚,正好借以儆示众臣。”
    昭宗仍有犹豫,这时见贴身侍卫胡清在一旁笑,便问:“三公公,你是如何看侍此事?”
    胡清只笑不语。
    何皇后白了一眼昭宗:“圣上莫拖三公公为你开脱,让他为难。就是拖了,还是圣上的错。”
    “哦!果真?”
    何皇后说:“三公公是服侍过五哥的人,见多识广,该如何处置这事,他心中有数得很。”
    昭宗一笑:“这倒也是,如此说来,朕还真想让三公公说一句了。”
    何皇后嗔怒地说:“说就说,三公公今天就不做抗圣上旨意的‘恶人’!”
    胡清见何皇后嗔怒的瞪了皇上一眼后,笑着看向了自己,情知今天有些话非说不可了,便掀袍欲跪回禀。
    昭宗忙说:“公公无需这多繁缛,此为后宫,又非在人前。”
    胡清一想,便也省了这手脚,笑问:“官家真想听?”
    昭宗说:“确是真心。”
    胡清想了想,便说:“侍卫亲军今天犯下的可是大忌!”
    昭宗一怔!
    何皇后也一愣。
    昭宗沉默了一会,问:“从何言起?”
    胡清说:“任谁功高权贵,都不允佩械入宫,为的便是个安宁二字。一是为群臣安全,二是朝上议事事事关系江上社稷,宁静致远,容不得喧哗干扰。神策军也好,侍卫亲军也罢,都得尊礼而行。”
    昭宗一想,又说:“这么说来,他们这规矩犯大了些!”
    胡清说:“不仅仅是个规矩的事,而确实是犯下了大忌!宫中调动一兵一卒,都得层层递本上奏,直至圣上。今天二王竟动了四千人马,突如其来围住了大殿,官家可曾想到,群臣如何看待这事?”
    昭宗问:“会是如何?”
    胡清一字一吐地回应:“试想,官家若想诛杀群臣,岂不是易如翻掌,连个理由、诏书也无需了?人人——自危呀!”
    昭宗大怔!
    胡清又说:“这还仅仅是群臣的心头之患,还有诸藩,当是更有其担忧了。”
    昭宗一时无语。
    胡清继续说:“官家,眼下当想的是,官家当初为何要组建这支侍卫亲军?”
    昭宗看向胡清。
    胡清顾自说着:“官家可是不敢信赖他人?”
    昭宗移开看向胡清的目光。
    胡清苦笑:“官家大可不必将卑职考虑在内,为宦两朝,毕竟卑职是官家的人了。官家不敢信赖内宫宦臣,才出此策的吧?只是,冒昧一句:此乃舍本求末,并非良策。”
    昭宗问:“以你之意,当如何做?”
    “内宫宦官,权贵如何?并非铁板一块!”
    “你的意思是……”
    “既然官家已有主意,何不以宦治宦!”
    “只怕又会出个杨复恭。”
    “那也未必。”
    何皇后看向胡清:“公公两朝伺奉官家,圣上自是信你,你定是有了人选,能否说出来听听?”
    胡清稍思而答:“禁军将领中,孙得昭可用!”
    昭宗沉思:“孙得昭?”
    何皇后则说:“公公见识得多,该不会走眼。”
    胡清一笑:“恕卑职多嘴了。”
    昭宗说:“这事当办!这事就有烦你了。”
    胡清跪地而应:“卑职领旨!”
    乾宁四年(897年),昭宗出巡华州。
    昭宗此次出巡,诸王相随,护驾的又是自家统领的殿后侍卫亲军,真可谓:十里旗旌遮天日,皇威浩荡乘东风。
    昭宗目睹着这壮观情景,不禁感叹:“他日若真需迁都洛阳,只怕也就是这个场面了。”
    这夜,昭宗宿于行宫。
    八王各统自家门下的亲军,布置防务,有板有眼,煞有其事。
    偏就疏忽了行宫中的昭宗。
    华州节度使韩建见状,不禁冷笑:“皇家弟子,如此掌典军队,怕只会祸及社稷了!”
    深夜,韩建带兵闯入行宫,晋见昭宗。
    一日鞍马劳累的昭宗,不悦地整装召见。
    “爱卿夜深不睡,前来见朕,可是有要紧事?”
    韩建话中带刺地说:“微臣不敢入眠!”
    “这是为何?”
    韩建一指寝宫内外:“圣上身边毫无防备,万一有个闪失,微臣担待不起!”
    昭宗这才意识到情况的危险,不禁一惊!
    “这实乃诸王失职!微臣恳请圣上降旨问罪!”
    “问罪?”
    “对!问八王之罪!”
    “这、这……”
    韩建厉声低语:“睦王、济王‘护驾闹剧’,微臣只是耳闻,今日之误,却是眼见。宫内若有闪失,与微臣干系不大,也就算了。圣上今日是在华州,若真有个闪失,韩某如何谢罪天下?今夜,八王必须问下个罪名才是!”
    昭宗一怔!
    昭宗用眼巡视了一下左右,尽是韩建带进来的人手,情知这是在逼宫了,却无言可辨。
    昭宗无奈,吩咐胡清:“下诏……”
    口谕刚刚言罢,便有韩建的亲将们先后进来禀报,八王已先后被囚禁了起来。
    显然,韩建无旨已先行事,讨旨只是为了个名正言顺。
    昭宗看向韩建:“爱卿行事,可谓快捷啊。”
    韩建毫不隐讳:“理该让诸王长点见识。”
    昭宗不悦:“爱卿便与朕做了这个主了?”
    韩建骄横地说:“八王统领亲军,本就有背祖宗惯例,且无半点作用,这样的亲军,不如尽数遣散了吧!”
    “看来,爱卿是在讨旨?”
    韩建跪地而拜:“恳请圣上恩准!”
    事已至此,昭宗情知抗衡不过,只得忍痛下诏遣散了这支殿后侍卫亲军。
    韩建却得寸进尺:“今夜之事,初露险像,内宫禁军,并不牢靠,圣上是否该为江山社稷所想,尽早册封皇太子呢?”
    昭宗没料到他步步进逼,看来是早有了预谋,便只得问:“册封谁人,爱卿可有人选?”
    韩建毫不顾忌:“现当册封德王裕为皇太子。”
    于是,又一无奈之中,昭宗下诏册封了德王裕为皇太子,且为日后的政变埋下了隐患。
    诸事做罢,韩建意犹未尽,又说:“罪臣今夜之举,理当诛斩之罪!”
    昭宗忙说:“何罪之有,何罪之有。”
    “圣上这么一说,罪臣这心,便也就放了下来,无罪便好,便是有功了。”
    昭宗一愣,随即只好顺台阶下:“爱卿明察秋毫,防患于未然,朕且封你为昌黎郡王,赐号‘资忠靖国功臣’!”
    “护驾闹剧”惹得八王被囚之祸,好不容易拉起的亲军又尽数被遣散,昭宗出巡,只得匆匆收场。
    这年八月的一天,韩建气冲冲地来到知枢密刘季述的宅第。
    “郡王神色有些不对呀。”刘季述笑着抠了他一下痛处。
    韩建气恼地说:“还不是为了你收编神策军,让我出头得罪下人。”
    “又得罪谁了?”
    “那个济王呗。被囚禁了段日子,出来后尽找我茬子。”
    “呵,你就忍着吧。只怕找你茬子的不止济王一人了。你可是把八王全给得罪了。”
    韩建一怔!是啊,这还真没认真想过。
    “眼下你还是烧高香求老天保佑吧,保佑圣上万寿无疆。”
    “此话怎讲?”
    “你可想过,圣上一旦先去了,八王中随便哪个即位,你都没好果子吃?”
    韩建大怔!
    “你是说……”
    “老兄,你早把自己的脖子搁在断头台上了!只是个早晚而已。”
    韩建有了点慌神,忙央求:“枢密使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刘季述只是摇头。
    韩建急了:“我可都是因了你,才结下的这恶果。”
    刘季述说:“让我如何帮你?你犯下的是大忌,你和八王之间像是有一个坑,谁先掉下,谁必得先死。”刘季述回顾左右,而后低语:“你说,我能把八王一个一个往坑里推吗?为你除此大患?”
    话说到这份上,韩建的目光已渐见了凶杀之气!
    “郡王,你这目光好凶啊。”刘季述有意火上浇油。
    韩建杀气腾腾地说:“只要你别把老兄我卖了,我再凶也不会坏你的事!”
    睦王济王,祸及众王被囚,既内心负疚,更窝火心头,一直在寻机欲雪此耻。
    于是,时不时的,诸王便与韩建有了些冲突。
    何皇后甚是担扰,谏劝昭宗约束诸王。
    “韩建只当皇室可欺,让他尝尝这滋味也未尝不是好事。”
    昭宗自己都窝着一肚子火,自然偏袒诸王。
    八月中秋即近,诸王筹划齐聚宫内,摆席设宴,酒后共同赏月。
    公公胡清提醒:十几位王齐聚宫内,举动太大了,只怕难以防护。不如仍依旧例,诸王打点一些贡品,表示一下心意也就罢了。
    通王、覃王对胡清所言,不屑一顾,坚持要聚。
    昭宗思忖后说:“公公所言,当占在理,动静还是不要闹大了的好。”
    覃王讥讽:“七弟这皇帝干的可是日见谨慎了。可是真的畏惧郡王韩建?”
    昭宗尴尬作答:“这与他无干系。”
    覃王愤愤而说:“干不干系我等不论。他若真要干涉,哼——”
    昭宗喝斥:“你想怎的?休得惹事生非!”
    覃王说:“我想怎的?!哼,八位王所蒙华州耻辱时,我尚不在,他们忍了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此番怕是由不得他那般嚣张拔扈了!他胆敢试试,看我等怎么收拾了他!”
    昭宗怒斥:“大胆!你等太不懂事了,还不快给我退下!”
    覃王、通王,见昭宗真动了怒,只得悻悻而退。
    出了内书房,覃王仍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大着嗓门边走边嚷:“也就七弟惧他韩建。哼,韩建有种,便来惹惹我看,我定借机将他除了!”
    覃王的这番愤愤之言,说在了个不该说的场合,由此酿成了大祸。
    宫内韩建的爪牙,终将这话传给了韩建。
    八月十三,月已渐圆。
    韩建备下了份昂贵的厚礼,拜访刘季述。
    刘季述一见那礼物,脸色大变。
    韩建嘴角一撇:“知枢密胆子恁小呀,这只不过是份薄礼,就吓成了这样。”
    刘季述则说:“此礼厚薄且不论,于我,却无异是鸩酒钢刀!”
    韩建冷冷一笑:“此话怎讲?”
    “我若收下,这颗脑袋怕得同时交给你了。”
    韩建微微一愣:“知枢密果然厉害。”
    “厉不厉害先别忙说,我只关心它能否退回给郡王你。”
    韩建一笑:“其实,你这脑袋早就与我的这颗栓在了一起了。唇亡齿寒,你又怎的脱得了干系?!”
    “看来你是一定要举事了。”
    韩建点头:“再劝也是无异。覃王等人早已起了诛我的念头。下手迟了只怕我们得先丢了这颗脑袋。”
    刘季述看定韩建:“干系重大啊,你可知后果?”
    “成败就在此举!成者扬眉吐气,若败,便是个灭九族!”
    韩建说这番话时,目光透射出了那冷意,令刘季述不寒而栗!
    果然,韩建来拖刘季述是另有用意。用他的话说是:纵然要死,也得找个垫背的。
    密谋叛逆,已成了不争的事实。刘季述情知只能心甘情愿的供韩建驱使了。
    同时,刘季述也心存侥幸,希冀此举得逞,自己也能重领旧时杨复恭的那风骚!
    覃王此刻正在府中犹豫不决。
    昭宗尽管未允众人团聚,但这个节究竟怎么个过法,也尚无明示。
    依照旧例打点的贡品,早已备好。覃王仍在犹豫该怎么个送法。
    “鸟韩建,算你有种!”覃王气愤不过,骂了句粗话。
    依他禀性,真想再往其它王府走动走动,议出个让韩建头痛的聚会法子来。
    大内禁军营盘,此时早已整装待发!
    刘季述威风凛凛地扫视了众将一眼,厉声说道:“传圣上口谕,中秋佳节,诸王典兵导致舆驾不安,为灭叛逆,现由郡王韩建率汝等围剿通王、覃王以下十一王及其它叛贼宅院共十六处,皆时如何处置叛逆,全凭郡王号令行事!钦此。”
    “护驾闹剧”,禁军早已当成笑谈。此际听得刘季述假传的圣旨,这时方才一惊,各自猜测:原来诸王早有谋反篡位之意!
    容不得再猜测下去,刘季述即将禁军交与了韩建。
    韩建振臂一挥,万余禁军如洪水漫地般涌出了大内营盘……
    当韩建发兵围住诸王的住所以后,宗室诸王惊惧万分,纷纷披发逃命,沿着城大呼:“官家救命——”
    有的还冒险登屋攀树,以图侥幸。
    覃王被擒住之际,怒视韩建,破口大骂。
    韩建冷笑:“不怕你会嘴硬,再硬也硬不过我的钢刀!”
    覃王大笑:“老贼,量你也不敢对我皇室妄动刀枪!你就等着吧,待我他日尚能出头,必手刃你这狗贼!”
    韩建冷冷地击了几下手掌:“好,骂得好。你这般一骂,更坚定了我杀你的信念了。”
    韩建沉下了脸色,随即命令众兵将,将覃王府内人等不分老少统统杀死。
    覃王府首开杀戒。韩建立于熊熊燃烧的火把之下,举目望去,远近火把几近映红了半边皇城左右。
    火炬映天,红似血染。
    韩建暗叹了一声,心中言道:“开弓已无回头箭,圣上,权当罪臣为你平定叛逆了吧!”
    随着韩建一声令下,自通王、覃王以下十一王及其侍卫,连同被韩建视为眼中钉者,十六宅内,无论老少,统遭杀戳,无一幸免。那夜景况之惨痛,令人目不忍睹。
    十六宅府血流成河。
    宫内昭宗,隐隐察觉到了些动静,正待差人出去打探,韩建却披甲执械闯进了寝宫。
    昭宗一惊!
    韩建以剑柱地跪而禀奏:“通王、覃王等十一王及其同党,密谋借中秋之机,叛逆篡位。危情十万火急,罪臣来不及启奏圣上,迫不得已,为李唐社稷之计,只得率兵先将众逆贼剿灭!先斩后奏。罪臣自知罪该万死……”
    昭宗未待他把话说完,一股血便涌上了心,随即恶腥难忍,口即一张——血柱如箭,疾射而出……
    冷月高悬。
    今夕中秋,秋寒攻心。
    韩建亲自率兵紧紧围住了宫城,昭宗一举一动,皆在其监视之下。
    昭宗暗叹:这逆贼简直是多此一举。此际纵然无他监视,朕也无人可商议出什么法子来了。
    韩建则似猫对老鼠一般,日日讨封,竟连接被晋为守太傅、中书令、兴德尹,封颖川郡王,赐铁券。
    昭宗独坐内书房中,信笔而书写下了二字:忠贞。
    昭宗抛笔而叹:“如今天下,谁人真能是朕心中的忠贞之臣啊?”
    就在这时,韩建闯进了内书房。
    韩建见了那两字,赞不绝口:“圣上书法,天下无双!微臣斗胆恳请圣上,将这二字赐予微臣。”
    昭宗一愣。
    随即也只好点头应允了。
    看着韩建捧着那字幅出了内书房,昭宗是既可气又无奈……
    昭宗这时不禁想到了朱全忠。
    这番变故,全是由他而起!上什么表?称什么关中有灾?动什么迁都洛阳的念头?分明是居心颇测,有意生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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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17-11-12
四、宦官兴乱废帝王
    昭宗经过了这番折腾,往日的锐气消失殆尽,终日饮酒麻痹自己,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了。
    这首先便引起了内宫宦官的恐惧。
    昭宗仍在帝位,侍奉便不可少,而他的喜怒无常,便常令宦官们无法揣摸,稍有不周,昭宗便非打即骂,拿他们出气。
    光化元年(898年)十一月的一天,昭宗在禁苑中打猎,大醉而归,
    也不知真醉假醉,只见他拔剑自舞,步履踉跄。
    一侍奉左右的宦官,担心昭宗酒醉难以自制,误伤了自己,上前便去劝阻。
    昭宗大怒,以剑指向那公公:“你也想箝制于朕?”
    那公公一怔,慌慌跪地叩首:“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昭宗冷笑:“今日你也知了不敢?往日却只有朕才有不敢的份!”
    侍女见状,急上前欲接过他手中剑。
    昭宗头也没回,反手一剑便将那侍女刺死,刺罢,仍以剑对向跪地的公公,口中嚷道:“今日谁敢拦截,谁必得死!”
    另一侍女翠儿平日颇得昭宗赏识,这时见状,想从中进斡旋,便说:“官家不得这般……”
    话没说完,昭宗一剑挥去,便把她杀了!
    杀罢了翠儿,昭宗以剑指向那公公:“为了个你,已死了朕两个宫女,你也该知足了吧?”
    那公公早就七魂吓走了三魄,只知使劲叩首求饶。
    昭宗冷笑:“你求也白求,今日你必一死!”
    话一说罢,手起剑落,那公公倒地而亡。
    见这情景,众公公急了,一拥而上,欲去夺剑。
    昭宗被这一激,杀得更是兴起,一连又有两位公公倒地。
    慌乱中有人记起了胡清,急差人将他唤来。
    胡清急步上前,猛然拽住了昭宗握剑的手腕,随即跪地,以那剑对向自己,大声喝道:“官家——醒醒!要杀便杀我吧!”
    这声大喝,令昭宗不禁一怔。
    昭宗晃了晃脑袋,把剑丢了,捂头而说:“朕这头极痛——”
    乘这当儿,众人上前扶的扶,搀的搀,把个昭宗扶上了龙榻……
    昭宗酒醉剑刃宦官、侍女,令整个内宫甚为震惊!
    身为右神策军的中尉王仲先,急急找到了刘季述,求教如何应对。
    刘季述自头年中秋被韩建逼迫着参与了血洗十六宅之后,一直神情不宁。韩建的残忍,时时令他不寒而怵。强藩、宦官,从来就是对头,刘季述明白,韩建既能联合自已,也能随时将自己送上断头台,这其中最大的砝码便是:内宫宦官的权势已不比当年,韩建已控制了昭宗。
    昭宗酒醉失常,令刘季述看见了自己重获新生的希望。当即刘季述便与王仲先找到了重新上任的宰相崔胤。
    崔胤尚不知内宫事态严峻,只是惊诧:“二位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急事?”
    刘季述草草说了个大概。
    崔胤本就是反宦首领,只是当年被杨复恭小使一计,栽了个冤枉跟头。此刻一听,心中便明白了:内宫宦官欲与强藩展开新的一轮争权夺势。
    “二位需崔某做什么事?”
    “立即召集百官上朝议事!”
    “所议何事?”
    “百官联名署状,废昏立明!”
    “这个……”崔胤有意显现出一丝犹豫。
    刘季述冷冷地说:“休得推诿!你若不想涉足,我等自会另找他人!”
    这明显是要挟,令崔胤不得不丢开了掩饰,急急随刘、王二人赶进了宫内。
    大殿上,烛火通明。
    刘、王要挟着崔胤,正逼百官签署文状,即同意内宫宦宫废黜昭宗的决定——废昏立明。
    眼看着大殿被神策军团团围住的境遇,百官谁个也明白,此时稍有异议,自家脑袋便将落地。
    颤颤兢兢的,众人依次在那文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季述、王仲先肆无忌惮的带兵忽然闯入宫中。
    独睡的昭宗,此时刚刚酒醒,猛然见到门外的兵士,惊得坠于床下。
    几番的兵变,已使昭宗心有余悸,这时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挣扎起来,尽快逃脱。
    但是,他已被刘季述、王仲先左右挟持着按在了座位上。
    闻信从侧宫赶来的何皇后,见状一愣,随即周旋说:“禁军长官本是护卫官家的,你们不要吓着他,有事请各位做主就是了。”
    刘季述立即拿出了百官签署的文状,对何皇后说:“圣上厌倦了这个宝位,既然如此,大家的意思是让太子监国,请圣上颐养于东宫!”
    昭宗还欲辩解:“朕昨日与卿等欢饮,不觉过了点,何至于此呢!”
    刘季述凶巴巴地看向昭宗,手腕一使劲,按在了腰刀柄上。
    何皇后暗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禁心头一震,叫苦不叠:该来的,终于来了。心中这么叹罢,她马上阻止了昭宗:“圣上就依他们的意思吧!”
    说完,何皇后就在昭宗面前取出传国宝玺交付刘季述。
    至此,双方这才缓和了些气氛。
    刘季述说:“何皇后,今夜的事你也是在场看到了的,我等并未冒犯他吧。事已妥善了结,你也大可放心了,先去歇息着吧。”
    何皇何那敢离开昭宗,惟恐另生不测,便说:“你们要把圣上怎样?”
    刘季述说:“颐养东宫!”
    “既是如此,我与他一同前往。”
    刘季述一愣,惊诧地问:“你该知道,颐养东宫可不是赏花听鸟、把酒论诗那般惬意。”
    何皇后苦苦一笑:“我本就没有那个打算。纵然囚牢,我也甘愿。”
    “既然如此,悉听尊便吧。”
    当即刘季述便安排下了车辇,将昭宗押了上去。
    何皇后问:“圣上食宿,如何考虑?”
    刘季述稍一思忖,便说:“我自会安排。”
    说罢,刘季述一想,又应允了他们带上平日的侍从十余人同赴东宫。
    一切就诸,刘季述示意何皇后登上侍从们的车轿。
    何皇后急步奔到昭宗车辇前,掀帘即上,口中边说:“我与圣上共乘一辇。”
    刘季述明白,何皇后是放心不下,才执意如此,也只好由了她去。
    昭宗一入东宫即被囚禁了起来。
    刘季述亲自给院门上了大锁,每日从窗口给他送食。
    何皇后随众侍从则在就近安居了下来,侍奉每日昭宗的衣物洗换。
    何皇后每每需借着刘季述为昭亲送食之机,才能在窗口看上昭宗几眼。此时此境,令常人必是心酸泪涕。然而,何皇后不想在刘季述面前露出真情,却是强颜欢笑相对。
    昭宗似乎也明白何皇后这意思,总也是一副安于天命的常态,出现在窗口。
    这一天,刘季述率众宦官迎册封为了太子的德王裕进了大殿,立皇太子监国。
    大殿之上,刘季述假传昭宗之命,宣读口谕:“……朕近日时常欠安,无力料理朝政,为社稷计,现传位太子裕,自居太上皇位颐养天年……”
    一场宦官废黜昭宗,皇太子裕监国的宫廷政变,至此悄然完成。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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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忍痛移驾长安毁
    昭宗一夜间离了帝位,被置于太上皇的地步;皇太子裕稀里糊涂地被拥上了皇帝的位子。
    百官暗叹政坛风云的瞬息万变。
    人人愧思:自己也被逼参与了这场宫廷政变,真个成了哑巴吃黄连,内中滋味难于言表。
    最不服气的当数崔胤。
    这日,崔胤得知汴州节度使朱全忠已到定州行营,便登门拜访。
    两人坐定,崔胤即问:“太上皇被囚东宫,你可知否?”  
    朱全忠点头。
    崔胤长叹了一声:“说来崔某也是惭愧,竟也做了回助纣为虐的恶行,如今想起仍夜夜难寝。”
    朱全忠安慰说:“重兵压境,你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崔胤苦笑:“只怕要遗臭万年了。”
    朱全忠却说:“史无定论,棋尚在走,最终结局还难料算。”
    崔胤眼一亮:“这么说来,你是知道我的来意了。”
    朱全忠一笑:“当年宰相反宦,曾就有意与我结盟,谁知杨复恭抢先下了手,逼昭宗罢免了你,联盟未成而散。今番你定仍是‘贼心不死’吧。”
    崔胤也笑了:“崔某是孤掌难鸣,还得借助节度使你。”
    “你想让我怎样去做?”
    “带兵入京,杀刘季述,为圣上除奸反正!”
    朱全忠随即应允:“论别的不行,论打仗我还能支撑两下子。行!容我回去做做准备。 ”
    “崔胤在这先谢过你了。”
    “也就是你崔宰相看得起我,我自当舍命效力,肝脑涂地!”
    朱全忠定州与崔胤结盟,那般的爽快,是因为他有着自己的野心。乾宁三年,他与张全义结盟,谎称关中有灾,怂恿昭宗迁都洛阳,就是想把昭宗骗出京城,置于自己的势力之下。岂料韩建乱中下手。那事方才未成。眼下,崔胤约自己发兵问罪,迎回昭宗,这大好的机会他岂愿放过?
    于是朱全忠就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谁知朱全忠尚未发兵,崔胤那里又有了新的变化,派人传信,让他暂时不用动武了…
    当初囚禁昭宗时,有些宦官就主张签署了文状后,立即将崔胤及文武百官杀了,以绝后患。
    因为刘季述另有考虑,那个方案才被搁浅。
    手中握着个“听话”的宰相崔胤,刘季述的权势更是大了。
    右神策军中尉王仲先心头便有了个结。同时举事,如今分赃却不均,后宫内部于是发生了倾轧。
    刘季述当然知道王仲先不服自己有了二心。但是他没动声色。只是暗中加紧了扶持另一个宦官首领王彦范,准备由王彦范取而代之王仲先。
    禁军指挥使孙德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宦官专权,动辄便废黜皇帝,还假传圣旨动用禁军参与谋逆,孙德昭早就对此有了反感。
    这一天,连接侍奉两朝圣上的公公胡清找到了孙德昭,两人早有交情,言谈便无顾忌。
    胡清鼓动孙德昭投奔崔胤门下,参与平宦。
    孙德昭一愣:“那个对刘季述唯唯诺诺,事事听从的‘听话’宰相?”
    胡清一笑:“白皮红心的萝卜最甜。这可是桩义举,老弟,三思啊。”
    孙德昭一想,郑重地说:“别人的话我信不过,老兄你的话我听了!”
    由胡清联络,孙德昭投奔到了崔胤门下,他表示愿意举事,负责杀死那些当权的太监。
    这便是崔胤让朱全忠按兵不动的原因。
    如何才能一网打尽,不会打草惊蛇?崔、孙二人颇费了些心机。
    眼见要过年了,崔胤便在这上面打起了主意。他借口内宫宦官们操持朝政倍加辛苦,而宦官年俸却不及同级大臣们,与刘季述商量由国库挤出点银子,乘年节之际给众宦官分送红包节礼。
    刘季述本就贪财,只是自己权重,不便自己开口提出。见崔胤主动提及,只当崔胤“懂事”,自然允准了。
    崔胤借机推荐由自己分送,让禁军指挥使孙德昭随从监护。
    年礼尚未分送,那些当权的宦官们便狂欢了起来,饮酒作乐,纷纷猜度能得到多少银两?
    崔胤、孙德昭乘机分头率领禁军,冲进了刘季述、王彦范等到人的府邸,生擒了刘季述,王彦范等一一处决了!
    崔胤、孙德昭首当其冲要对付的是刘季述这派宦官,这便差点让王仲先成了漏网之鱼。
    王仲先听得了动静,自己先就慌了,择路便逃。他明白,尽管眼下自己处于失利境遇,但是,崔胤等人也不会放过他,单凭他与刘季述等人发动宫廷政变,将昭宗囚禁起来这事,一千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王仲先逃出了府邸,本想一走了之,但一想,这么走绝对难以逃匿,于是便急忙向少阳院跑去,他想劫持昭宗当人质。
    人算不如天算。崔胤完成了自己这边的任务,立马率领军直奔到了少阳院,先将昭宗保护了起来。
    王仲先哪里知道自己是在自投罗网,他还没进少阳院,便被救护昭宗的禁军们杀了!
    正月,昭宗“反正”,接受着群臣的朝贺重新被奉上了帝位。改号为天复元年(901年)。
    皇太子裕被降为德王,改名柘。
    刘季述则被乱棒击死,弃尸于市示众。
    昭宗大赏有功之臣。
    在这场变乱中,朱全忠并没有真正出力,本无寸功,但因他承诺了做崔胤的后盾,所以崔胤竭力保举,昭宗封了他为东平王。
    昭宗感恩孙德昭,将他升为宰相。
    但是,这样一来,禁军的权力也从孙德昭的手中失去了,重新又落入了宦官的手里。昭宗并未痛定思痛,又宠信了批宦官新贵,诸如韩全海、张彦弘等人。
    这些新贵们倒是从杨复恭等人的死上,懂得了要“吃一堑长一智”,他们很快就联络上了长安附近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作他们的后盾。
    崔胤官升司徒。但是,他明白升降眼下倒并不紧要,紧要的是不能重蹈覆辄,不能让宦官们仍旧专权,否则,不知那天,君臣们还会束手待毙。
    于是,崔胤这时要求朱全忠带兵进京!
    朱全忠虽说此次也受了封赏,但实质上他仍没能挤进朝延这个圈内。崔胤要他以兵迎驾,他对崔胤简直是感恩戴德。这明摆着是要他担当了个能抢头功的重任。
    朱全忠亲率七万精兵,向长安进发。
    韩全海等人自然得到了消息,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率领禁军劫持了昭宗及何皇后、嫔妃、太子等一百多人,离开了长安,赶到了凤翔,以求李茂贞的庇护,并以昭宗的诏令,向全国发号施令。
    朱全忠到达长安那天,崔胤率文武百官迎接着他。
    安顿罢一切,私下里,朱全忠问崔胤:“你给了我一次绝好的机会,可惜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只得到了座没了皇帝的京城,这怎么办?”
    崔胤则说:“眼下群藩中,也就你来长安以兵迎驾。我们立即追到凤翔去,这头功还是你的!”
    朱全忠一拍脑门:“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以兵护驾,没见圣上叫什么迎驾?这回不管怎样,我都得把圣上夺回来!”
    朱全忠会合崔胤,当即追向凤翔……
    李茂贞占据关中十五州,号称京城地区最强大的藩镇。也曾以朝廷元勋自居,干预朝政。
    他没想到的是,先是韩建乘昭宗出巡,在华州抢先动手,挟天子,杀诸王,掌控住了昭宗;后是内宫宦官刘季述、王仲先弄出了场废黜昭宗、皇太子裕监国后立为新帝的宫廷政变。
    自己倒真成了个城外的人。
    这次韩全海劫持昭宗来到了凤翔,可算是把天子掌控在自己地盘、手中了!
    所以,当朱全忠、崔胤率兵追到凤翔时,李茂贞抱定一个信念:只守不攻,紧紧掌握住昭宗,谅他朱全忠投鼠忌器也不敢怎样?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决策正中朱全忠下怀。
    朱全忠的兵力不比李茂贞多,但他打仗有一套,并不急于与李茂贞强拼,攻打凤翔,而是要逐步蚕食凤翔的外围,形成合围之势。将李茂贞困在一座孤城之中。
    围绕着争夺昭宗展开的这场激战,这一来可谓是旷日持久的一战了。朱全忠的大军围困凤翔,一围便是一年多。
    最终凤翔孤立无援,缺衣少食。兵士要抗衡城外朱全忠的大军,多少还得挤出点粮食维持,而城中的百姓可就受罪了,饿殍遍地。
    昭宗竟然也不得不在行宫里,与何皇后自磨麦粒,以求生存。
    李茂贞目睹着昭宗竟也似百姓般生存辛苦,还需自己劳作,心中有些后悔不叠。依照当初他的本意,是想乘机在昭宗面前尽尽忠心的,没想到朱全忠这个“泼朱三”,似只蚂蟥一样,竟一口叮上了自己就不放了。他也有些怨恨韩全海那些宦官了,是他们劫持来的昭宗,让自己被连带着背上了日后的骂名。
    李茂贞神情黯然地离开了行宫。
    李茂贞感到,固守孤城只能被困死。
    他决定大举反攻!
    他召集来部将,围着手绘的地图寻找突破口,谋划反攻谋略。
    凤翔城三面都日夜可见被朱全忠的大军严防紧围,只有西北角稍疏防范,常见百姓荷锄肩镐,进出山后劳作。
    “这个泼朱三,也知道得让百姓耕耘才有粮食。”李茂贞恨恨地说,一掌击在地形图上的那处,“我们就从这里下手,打出去,而后向左右扩展,撕开一条口子!”
    金鼓声中,城门大开,喊杀声惊天动地。
    李茂贞差不多倾尽了城内兵力,尽数投入了这场反攻!
    大军突进神速,极快地便直插到了西山那边。
    然而,到达了山后他们才发现上当了!
    山后一条新开的新河横在了他们面前,水流湍急难涉!
    原来朱全忠这一年来,每日让兵士换成百姓衣着,就做了这一件事——在山后开挖新河!
    没待他们醒过神来,左右喊杀声顿起。
    朱全忠在这早设下了埋伏,放李茂贞的军队进了套子后,开始左右包抄上来,要断他们的后路了。
    李茂贞连呼失算!慌慌指挥着将士抗击朱全忠的大军。
    一场撕拼过后,李茂贞大败。
    当李茂贞战败再退守凤翔时,损失过了大半,只剩下了三万人马。
    李茂贞这一惨败,几乎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是夜,李茂贞恼怒地指挥着将士们捕杀宦官韩全海等人。
    韩全海临死还没明白过来,怎么李茂贞竟能翻脸不认人了?
    “你、你会后悔的!”韩全海面对着架在脖子上的钢刀,朝着李茂贞咆哮不已。
    李茂贞冷冷地说:“我已经后悔了,后悔怎么竟接纳下了你们这群叛逆,让我也背上了不忠之名!”
    ……
    李茂贞是见形势不妙,才做出此举的。
    他以杀了这些劫持昭宗的宦官作为条件,与朱全忠讲了和……
    崔胤和朱全忠于是进了凤翔。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除了李茂贞所杀的宦官头领们外,他们将昭宗身边的宦官尽行杀绝!
    迎昭宗还长安后,崔胤和朱全忠又对京城的宦官们进行清洗。
    连退休在家养老的宦官也被斩尽杀绝!
    紧接着,他们又着手,把宫中侍候皇家的平常太监也都杀光了。
    那时,除了胡清和另两个公公加上昭宗是男人外,宫中共余的都是嫔妃、宫女了。
    与此同时,朱全忠下令各地藩镇,将担任监军的宦官也一律格杀勿论!
    李唐晚期掌权多时的宦官集团,终于恶贯满盈,被连根铲除了……
    此时的朱全忠,已形成了强权之势。
    以兵迎驾,昭宗几乎是在朱全忠的押解下返回的长安,昭宗成了朱全忠打败李茂贞后赢得的一件最具有价值的战胜品。
    确是如此,论功行赏之时,昭宗赐封了朱全忠“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晋爵为梁王,并亲解玉带相赐。
    崔胤当初看中朱全忠,是因为他手中握有的军权,才邀他与自己合谋举事。
    如今,崔胤自己也军权在握了,而这时他再目睹着朱全忠的骄横拨扈,心中便很不是滋味了。
    朱全忠对崔胤也不理睬,两人同朝为官,竟然发展到了连招呼都不打了,甚至瞠目相向。
    两人的矛盾逐渐表面化和激烈化。
    崔胤开始琢磨起“收拾”朱全忠的法子。他要对付朱全忠,自知力量恐怕不够,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朱全忠这时向昭宗提出要回归辖地大梁。
    朱全忠此次重返大梁,是在为了篡位去做准备。
    不过,他让自己的儿子朱友伦领军一万留守长安。显然,他要在京城按下一颗钉子,对付崔胤。
    朱全忠此举,让崔胤看到了机会。对付朱全忠,自己力量尚不够,但对于朱友伦这颗“钉子”崔胤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的。
    崔胤便以全国军队统领的名义,招募新军。
    朱全忠得知后,不由一震。但这次他没动声色,而是趁着崔胤招募新军之机,暗暗地派出自己的亲信,打入了新军内部。
    崔胤却混然不知。
    崔胤只是在谋划,如何制服朱友伦,以此胁迫朱全忠。也是活该有事,朱友伦很不争气,在一次打马球时,竟跌落马下,摔破了脑袋死了。
    这下可激怒了朱全忠,他怀疑儿子是被崔胤害死的。在派出另一个儿子朱友谅接替了朱友伦职务的同时,他发誓要找崔胤报仇!
    崔胤对朱全忠自然也不放心,他借口有事前往洛阳,想从中摸摸朱全忠离开长安后究竟在做些什么?
    朱全忠闻讯,飞马传信长安,密令朱友谅寻机对崔胤下手,
    朱友谅不似友伦那般无能,接到了朱全忠的密函后,他立即派出了一队人马,扮作山中的强盗,埋伏在了崔胤出长安赴洛阳的必经之路上。
    这天,崔胤安顿好了京城事务后,终于起程了。
    但是,就在崔胤刚出长安东门后不久,大队“强盗”便把他截在了路上。
    崔胤大为惊讶:光天化日之下,京都长安附近,那来的这么多强盗?
    崔胤钻出了车轿,怒指来人头领喝斥:“大胆贼人!你可知截下的是谁?还不快快缴械受死!”
    那头领冷冷一笑:“哼,今天大爷们要截的就是姓崔名胤的你——”
    崔胤一惊,情知对方是有备而来,顿时慌了神,倒了威,急命手下护卫将士迎战。
    力量是如此悬殊,显然是以卵击石,最终随行人等全都被杀了。
    那头领刀抵崔胤脖颈,冷笑:“哼,眼下,该受死的便是你了!”
    崔胤无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头领却感到惊奇,则问:“你死到临头了,难道就不想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崔胤仍是双目紧闭而答:“无须多问,定是朱全忠派你等前来的,你快取了我这首级去领功吧!”
    那头领一愣!
    多年致力荡平李唐宦官之祸,终于摧毁了恶贯满盈的宦官集团的崔胤,惨遭昔时盟友之害,从容慷慨而死!
    朱全忠重进了长安。
    他利用安插在新军中的亲信,轻而易举的便把崔胤辛苦培植的一支新军,纳为了已有。
    他接受了京都防务,杀死了禁军将领。
    昭宗身边已无人守护,只能任他摆布。
    于是。朱全忠蛮横地旧话重提:“关中有灾,圣上必须迁都洛阳!”
    此时的昭宗,只能听从朱全忠的了,只得下旨迁都。
    朱全忠为了彻底摧毁李唐的根基和老巢,免除曾有过的几个皇帝虽多次出逃但最终还是回到了长安的后患,杜绝李唐王朝故旧对长安的念想,竟令长安百姓也按户籍迁居离开长安,把宫殿、官邸、民居统统都拆毁了。
    仅房屋被拆后,扔在渭河中的木料,顺河漂下都月余不息。
    数百年古都,繁华的长安,夷为一片平地,元气大伤。
    长安城哭声一片,关中百姓在迁徙途中,人人大骂崔胤是“国贼”,斥责他引来了“猪瘟”(朱温)倾覆社稷,连累众生。
    慑于朱全忠的淫威,昭宗忍痛移驾,离开京师,向关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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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太子降世痛流亡
    说是迁都移驾,无异于是被押解流放离开了长安。
    昭宗身边已没有了禁卫亲军。随从他东迁者,只有诸王、小宦官十几个人和打马球的内园小儿共二百余人,貌似浩浩荡荡的队伍,则是朱全忠派出的“护驾”大军。
    日行夜宿,一路拨涉,老老少少,臃臃肿肿的这支队伍,行程艰难而又缓慢。
    更难办的是,何皇后身怀龙种已有十月,众人自然需小心翼翼。
    辚辚车马声,漫漫东迁路。
    面对着春草重发的车辇外美景,昭宗不禁对何皇后表示出了疚愧:“朕悔不当初听你一言啊,若是从事尚能从容些许,稳妥万全,而不是操之过急,何能授他人以把柄,落得个今日这境遇。”
    抚腹而靠歇的何皇后,艰难的一笑:“圣上能有体察,便是万民之福了,事已至此,还是想想这腹中的龙种凤胎吧。”
    昭宗浅浅一笑:“是啊,你终怀上了这孩儿,朕也算了了个心愿了。感觉可还好?”何皇后不事献媚邀宠,致意助他料理朝政,刘季述发动宫廷政变之危难之际,敢于当即立断。交出国玺并随奉东宫,一直让昭宗心存敬意。这次由凤翔返京后,昭宗刻意常与何皇后厮守相伴,终使她有了身孕。
    何皇后笑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不好的,妾身没她们那般娇贵,劳碌惯了,经得起这点车辇辛苦。只是但求官路平坦,少些坎坷就好,免得巅了腹中孩儿。”
    昭宗已无国事可理,自然便将这家事当成了件大事操心,一路吩咐随行人等,小心照料。
    三月初一,大队人马到了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当日近夜,何皇后便觉得阵阵腹痛,便嘱人早做准备,掌灯时分,何皇后屋内,忙碌的宫女们一片欢呼,龙种龙子,哇哇坠世。
    昭宗即命“护驾”的将领,速向朱全忠传报,言明事由,不再前行,暂在陕州驻扎了下来。
    忙到了半夜,众人散去,昭宗才得便捧儿细看,只见婴儿面相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双目炯炯有神,啼声清脆宏亮,果然不同寻常。
    昭宗笑说:“日子这般艰难,你竟没亏了这血肉,生得这般壮实,苦了你了。”
    何皇后产痛已息,也有了心情,笑着回应:“要说我与她们不同之处,大概就是在凤翔城里,与圣上多磨了些粗麦吃吧,怪不得平常百姓人家总说粗麦养人。”
    昭宗乐了:“倘若朕有他日,定在宫中先行倡导节俭,后宫都穿浣濯之衣,日常膳食尽悉从简,只上几道菜便行了,主食便换上这粗麦面饼。”
    何皇后打趣:“圣上不怕百官笑贫?”
    昭宗佯装正色:“大胆!朕苦得是自家,富得则是天下臣民!”
    说罢,俩人不禁放声大笑……
    昭宗等人在陕州一驻便是月余。
    期间朱全忠屡屡催促,昭宗就是不肯动身,到了后来,昭宗亲笔写下了一封信函,由人传送给了朱全忠。信中言辞几近哀求的向朱全忠声明,说中宫刚刚生育,月子里不方便出行,但望允其在陕州养息,十月再入洛阳宫。
    朱全忠恼得将信一抛,吐出了句没人性的话:“不就养了个娃子嘛,与添了只猪崽狗娃有什么不同?!歇个三两日就足够了,他都住那一个多月了,还寻出这个理由推诿。”
    手下人一旁善言:“圣上毕竟不同百姓,宫中养育,多有讲究吧。”
    朱全忠恼怒的喝斥:“你们哪也这么不懂事?单单是个生儿育女,多歇些时日倒也罢了。我担心的是他身边的那些随行诸王、官员,不知他们又会给他出什么主意了。只怕其中有诈,有意拖延,以伺待变!”
    众人一时不敢再说什么了。
    朱全忠转对牙将寇彦卿,恶狠狠地说:“你马上到陕州去,立即督促官家动身!”
    寇颜卿问:“如果圣上仍推诿,我该怎么办?”
    朱全忠说:“我会写一密函由你带去,到了那里,你有难处,拆开一看,依我密函中所示去办!”
    朱全忠当即写下一纸字行,密封后,交予了寇彦卿,即令他上路……
    寇颜卿到了陕州,与“护驾”的自家将领见过,细问了些情况,得知昭宗的确是为何皇后母子安危考虑,想暂缓些时日上路。于是,便去晋见昭宗。
    昭宗果然仍是推诿。
    寇彦卿便面有了难色。
    昭宗问:“你可是另有难处?”
    寇彦卿如实禀告:“卑将临来之际,梁王交予卑将一密函,说明如果圣上仍旧推诿不肯动身,卑将便需依密函所示而办。”
    昭宗问:“你可看过?”
    寇彦卿摇头:“一旦拆封,我就必得依令而行了。此令是什么,卑将还不得而知。”
    昭宗一怔。
    寇颜卿劝道:“卑将望圣上三思,还是早日动身吧。”
    昭宗不悦地说:“朕已向他声明过了的,十月再入洛阳,他仍催促,是何道理?!”
    寇彦卿黯然而说:“卑将好是为难,卑将不想就拆开那密函……”
    俩人心中都明白,那密函中决非好事。
    昭宗只好点了点头:“容朕再想想吧。”
    昭宗进了何皇后房中,逗了逗孩子,禁不住又轻叹了一声。
    “圣上又遇上难事了?”善于察言观色的何皇后问。
    “唉。朱全忠派了个牙将寇彦卿,专程赶来陕州,催促朕入洛阳。”
    “你……”
    “朕实不忍心让你母子受苦,哪肯轻易应允?!”
    “那圣上还叹什么气呢?”
    “那姓朱的,临行交给了寇彦卿一封密函,言明朕若推诿,便打开那密函,依令而行。”
    何皇后一听,脸色大变!
    昭宗见状,安慰说:“不必惊慌,想他朱全忠,不过也就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既是这样,他一时倒不敢加害于朕。”
    何皇后摇头:“朱全忠明知妾身不适车马之劳,竟一再催促圣上启程,实在毫无人性可言。以此论之,他若要逼圣上动身,必是毒计。”
    昭宗仍然不信:“再毒又能毒到哪去?由他去吧。”
    何皇后急了:“圣上怎么一时竟也这样糊涂了?!他不能加害于你,难道就不能加害他人?妾只怕他会重覆韩建之辙呀。”
    昭宗一惊:“他敢如此惨无人道?”
    何皇后叹气:“唉,人性伤尽,何言人道。”
    “这,这如何是好?”
    何皇后说:“圣上就答应了他吧,这就动身,免得被他找到个借口,于众人不利。”
    天色大明,一夜也是辗转难眠的寇彦卿情知,再问昭宗,仍是不得要领,犹豫之后,终把那封密函拆了开来,看罢不由大怔!
    原来,朱全忠对昭宗身边随行诸王、官员并不放心,担心这些人也会惹是生非,为防节外生枝,他在密函中命令寇彦卿,无论昭宗愿不愿动身,都将他们全部坑杀!将昭宗身边的侍卫全部换成他的部下!
    寇彦卿仰天长叹:“上苍无眼,怎的让我干这伤天害理之事,担这个千古骂名啊——”
    寇彦卿叹罢,收起了密函,佯做无事状又去见昭宗。
    没料想,昭宗主动提及启程一事。
    寇彦卿心不在焉的胡乱点头,由人指挥着整理起行装来。
    而他,暗中却领了队兵士,寻了个静处,忙碌起了坑杀昭宗身边随行人的准备工作。
    一天过去了,行装均已拾缀妥当,只待明日启程。
    累了一日的众人,正欲入睡,却被寇彦卿率人召集在了一处。
    寇彦卿假惺惺说:“大家累了一日,可是还有些皇室珍贵物器没拾缀妥,还得再苦劳累一番,以便明日启程。”
    众人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还有什么要装车打捆?
    寇彦卿说:“你们也别瞎猜了。这些器物太沉太重,不便明日运走,今夜趁着天黑,寻人把它们埋了吧。大家禁声而动,以免漏了风声。”
    于是,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除了昭宗身边几人外,尽数到了那早已掘好的大坑前。
    面对着丈余的深坑,却并没见坑上有什么器物要埋,众人正在生疑,谁知一声令下,便纷纷被那些士兵们推下了大坑。
    随即坑上推下厚土。
    二百余人在坑内徒劳的挣扎,哪能爬得上来,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渐渐,人声渐静,哭声渐息……
    二百余条活生生的生命,被一纸密函,悄然坑杀!
     昭宗终于启程了。
    这时,他们所见的人,已是面目全非。
    昭宗明白,现在自己又成了阶下囚了……
    就这样,迁都到洛阳的昭宗,完全成了朱全忠手中的傀儡和招牌。
    朱全忠成为控制关东和关中大部分地域最强的藩镇。
    朱全忠觊觎皇位已久,篡国之谋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原李克用、凤翔李茂贞、四川王建等,见这情景,于是联盟举义,打出了“兴复”的旗号来和朱全忠对抗。
    昭宗自离开陕州后,终日寡言少语,一有空闲,便与何皇后、内人沉饮自宽。
    这天,对饮之际,昭宗苦笑而说:“朕好可怜。”
    何皇后不解,看向昭宗。
    昭宗说:“李茂贞让你我受够了磨麦之苦,现如今却举旗起事了,和李克用、王建联盟,要兴复朕的天下。”
    何皇后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昭宗点头:“怎么,你不敢相信?”
    何皇后急叫:“哪是我不敢相信?!我是怕它就是真的!”
    昭宗感叹:“唉,偏它就是真事。”
    何皇后将杯一掷:“那就糟了。”
    “糟了?!李唐历代官家,有谁比朕更糟?朕已糟到了这个地步,还怕再糟?!”昭宗一副漫不经心状。
    “圣上,李茂贞重新与朱全忠开战事,为的还是个争拥圣上你,这就是可怕之处。朱全忠在陕州敢换尽了我们身边的人,生死至今不知,只怕这次会对你我不利了。”
    “他本就没有利于朕过。”
    “妾的意思是,朱全忠围凤翔,抢回了圣上,这次他岂能让李茂贞学他的样?夺圣上便夺天下,走到极点,他便是要弑天子、坐天下了。”
    昭宗闻言大怔!
    沉吟了片刻,昭宗自语:“早听人称他为朱泼三,这个流氓,说不定还真会走这步棋,这,这可如何是好?”
    何皇后见昭宗急了,又说:“妾想,当务之急,得设法把这孩子带走。”
    “他针对的是朕,还敢加害孩子?”
    “这个难说。斩草需得除根,这平常道理他能不知?!他如果真起了歹意,敢弑天子,就敢害太子!还是快想想吧,托谁人是好?”
    昭宗说:“人选倒是有一个——三公公。眼下,身边尽是朱全忠的人了,也只有他,连着侍奉了两代天子,留在朕身边朱全忠还没敢动。”
    何皇后便说:“这倒是值得信赖之人,就托他吧。”
    昭宗为难了,说:“这只是你我猜测而已,尚若不是,岂不让这孩子凭白无故受了些苦。”
    何皇后说:“怜儿莫若其母,妾自然首先心痛。但是,真若那般大难降临,妾还有什么意思活在这世上。尚若不是,待日后风平浪静了,再差人把他接回就是了。妾只想保个万全。”
    昭宗一想,眼下祸福难测,何皇后提及要送走这孩子,万一真的祸事临头,还真愧对了她。于是,便只有应允。
    当下,昭宗便让人传胡清。
    胡清到后,立在门外禀报。
    昭宗说:“你且进来。”
    胡清尴尬一笑,吞吞吐吐地说:“进就不进了吧,官家有话,说了就是。”
    昭宗急了:“让你进你就进,这种时候,还讲什么忌讳。”
    胡清这才察觉圣上与何皇后情绪消沉到了极点,连忙躬身进了室内。
    昭宗起身来到门边,将门关上,这才转身对胡清说:“公公,朕有一事相托于你。”
    胡清忙说:“官家的事,便是老奴的事,老奴自当尽力。”
    昭宗低语:“朕要你将这孩子带出洛阳!”
    胡清一怔:“老奴不明白官家为何如此?”
    何皇后说:“公公,这主意是我出的,李茂贞起事,朱全忠已近恼怒,我担心会有不测。特托你将他带出洛阳。他日如果我等平安无事,情形见好,我们再差人叫你带他回来。”
    胡清这才明白了过来,面色顿时一副凛然,当地一跪:“官家把这龙子亲脉交托老奴,老奴自当肝脑涂地舍命护他出这洛阳。”
    昭宗点头。随即解开龙袍,撕下了片内衬,系上了一颗龙珠,裹在太子身上。何皇后一只手抱着太子,一只手猛力将她身上的那枚龙凤玉佩拽了下来,结在了太子的脖颈上。看看一切准备妥当,何皇后忍泣抱着太子亲了几口,含泪把他交给胡清。
    胡清这时却没去接那太子,说了声:“且慢。”
    何皇后一愣,泪眼看向胡清:“公公可知这事风险极大,后悔了吗?”
    胡清摇头:“官家临危托孤,老奴岂有不敢趟的刀山火海。”
    昭宗问:“那你迟疑什么,还不快带上他走?”
    胡清解释说:“梁王如果真起了歹心,势必不会对这里的人等掉以轻心,自会多加防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求稳妥,我当再找一人相助。”
    昭宗急忙阻止:“万万不可,这事干系重大,不能对他人漏出一点风声。”
    何皇后也说:“对,朱全忠心生歹意,只是我们的猜测,漏出口风,反倒会授他以把柄,说圣上本就信他不过,还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胡清忙说:“这些老奴都懂。老奴要找的不是外人。”
    昭宗问:“那会是谁?”
    “孙德昭!”
    昭宗一愣,看定胡清:“你说是谁?”
    “孙德昭。”
    “他?!他怎么会来了这里?”
    胡清解释:“此次东迁,他借口留守长安善后,便离开了我们。其实,他并没留下,而是乔装成了卒夫,混在了运载物品粮食的车马杂役卒中,他本是军中人,那点苦也能受得。”
    “他既然不想留在长安,为何当初不明说。”
    “他这般做,本就是想掩人耳目。这招果然是灵,他暗中护驾至今,仍没有被人发现。”
    昭宗大喜:“快把他找来!”
    不一会儿,胡清引着孙德昭进了室内。
    孙德昭见过礼后,昭宗刚要开口。孙德昭即说:“官家不必说了,三公公全对卑职说过了。”当即跪地盟誓:“我孙德昭对天盟誓,必护太子冲出虎穴龙潭!”
    昭宗急忙把他扶起,感慨地说:“你我往日是君臣之交,今夜想来,什么皇上,什么大臣,乱世瞬变,全是空的。活到此时,才知也都是个平常的人,也都有颗平常的心,临危托孤,于朕是怜子,于你是义气。朕全拜托你俩了。”
    俩人接过太子,正要出门,何皇后这时突然想起两个大男人带个婴儿,必有不适,急又将身边侍女文娥叫进,吩咐说“文娥也随你们一同去吧,路上照料孩子,她是熟手。”
    这夜二更时分,人渐睡静,胡清、孙德昭护着怀抱太子的文娥,趁着暗夜摸出了椒殿……
    朱全忠果然狼子野心。他担心昭宗再次成为自己对手的招牌,决定要对昭宗下手了。
    就在这夜,天祜元年(904年)八月十一日壬寅夜,昭宗托孤之时,朱全忠正秘密召见左龙武统军朱友恭、右龙武统军氏叔琮、枢密使蒋玄晖三人。
    朱全忠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而后问这三人:“弑君我意已决,你们哪个怕了,现在提出,只要守口如瓶,我朱某绝不为难。”
    蒋玄晖一笑:“守口如瓶,谈何容易,只有死人才能闭口不言。梁王不为难我们,我们自已如真有怕,也不会贪生,自会在这当场自刎,以一死告白天下自己不曾参予。”
    朱友恭、氏叔琮也急接口说道:“梁王是信得过我们才召来议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就信到底吧!”
    朱全忠猛一击掌:“好!不枉往日我对你们的器重。今夜你们尽管行事,他日骂名由我来背!”
    深夜,二更鼓罢,弑天子谋逆行动开始了。
    蒋玄晖率龙武军将领史太等百人精兵,来到了东都内门,声称有紧急军务面奏圣上。
    内门打开,蒋玄晖也不问是谁的人,挥剑便杀,杀罢,留兵十人把守,一道道门被拍开,守门人一个个被杀,每道门都换上了蒋玄晖带来的精兵把守,如此这般,他们一直冲到了昭宗寝宫所在椒殿院。
    内宫女官裴贞闻听拍门,打开了院门,一见门外士兵,便口中嘟囔说:“急奉军务,也不应带兵来呀!”
    话音未落,裴贞便被史太一剑砍死。
    蒋玄晖带人急冲到殿下,大声问:“官家在哪?”
    这一声喝问首先被昭宗听得。原来,刚才托孤,送走了胡清等几人后,他一直未敢入睡。昭宗正待回应,只听得门外昭仪李渐荣在回应:“院使带兵闯宫可是谋反?莫伤官家,要杀就先杀我!”
    昭宗一惊:要来的果然来了!
    这时,门外的蒋玄晖推开了李渐荣,史太持剑抢步迈进了椒殿。
    昭宗一见,情知真变,穿着睡衣便绕着殿内的几根柱子躲闪逃命。
    史太追上,挥剑便砍。
    李渐荣这时也随着他们追进了椒宫,见状急扑上前,想以身护住昭宗。
    史太被李渐荣这一挡,甚是恼怒,口中嚷着:“刚才饶过了你,你却偏要找死,也罢,待我先成全你!”一剑挥去,先结束了李渐荣。
    剑落血溅,昭宗被这情景惊呆了!
    就在这一瞬间,史太的剑又挥向了昭宗……
    侧室的何皇后,听到响动,急奔了出来,恰巧撞见史太剑刺昭宗,昭宗倒地而亡,顿时心灰意冷,也无了求生念头,反倒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何皇后迎着蒋玄晖走去,淡漠而道:“杀得好是兴趣,也好,连我也杀了吧。”
    蒋玄晖一愣。
    史太奔过来,挥剑欲砍。
    “且慢。”蒋玄晖止住了他。
    史太不解:“院使,不是见人就杀吗?”
    蒋玄晖轻声说了句:“何皇后刚刚生育,嗷嗷乳婴待哺,先放她一条活路。”
    史太这才悻悻收回了带血之剑……
    蒋玄晖等人并不知晓,此时,嗷嗷待哺的太子,正被胡清等人舍身护送着在夺城门,杀出重围。
黄山怪石——其貌不扬——内涵无限!
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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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17-11-12
七、忠良护孤突重围


    胡清与孙德昭护送着文娥抱着的太子,摸出椒殿,沿着街巷,已一路狂奔地临近了城门。
    也就是在这刻,大街上突然亮了起来,一队队兵士高擎着火把跑过,直向椒殿那边奔去。
    胡清心中一震,情知事态果然有变,朱全忠怕是又要造孽了。这时的胡清,并没想到此刻过罢,会上演那场血染椒宫、昭宗被害的惨剧。如果他能预知,或许他会带着孙德昭先杀回来路,救出昭宗。
    胡清想到的只是必须尽快出城,趁朱全忠的人尚未察觉出圣上已经托孤。
    为躲避开那些跑过的兵士,三人护着太子闪进了个小巷口的暗处。
    孙德昭低声叹道:“老兄,怕真的要出点什么事了,你看这架式。”
    “天大的事眼下你我也顾不得了,但愿上天保佑我们护送的太子别出事就好。”胡清瓮声瓮气地回应了一句。
    文娥怯怯地向巷外张望了一眼,问:“两位大哥,这是东门还是西门呀!可别奔错了方向,反倒误了大事。”
    这一问,倒把两个大男人给问愣了。
    他们都是刚到洛阳,又整日厮守在东都内宫,哪能知道东门西门?
    “这……”胡清一时语塞。
    “管它哪一个门!这种时候找谁去问?凭着老孙这柄刀,先夺门而出才是顶要紧的。”孙德昭自恃一身武艺,冒了一句。
    兵士们终于过完,三人闪出了巷子,沿街又是一阵狂奔。
    城门近在咫尺。可是,城门前火把通明,亮如白昼,显然今夜已经加强了戒备!
    胡清思忖了片刻,看向孙德昭。
    孙德昭说:“老兄你别看我。你就给句话吧,要不要过去?”
    胡清又看了看文娥,迟疑地说:“待会儿拼杀起来,不知文姑娘能经得那场面吗?”
    文娥许是有孙德昭这样禁军指挥使的武艺高强的男人壮胆,便也心雄胆壮了起来:“有两个大哥撑着局面,小女子只顾护好太子,跟着你们冲就是了。记住,不论是谁或伤或亡,活着的人都先别顾他,第一紧要的是接过这太子护送出城!”
    这话显然是文娥暗示,她最易被伤,但她不允他俩救助,却是要他们先救太子出城。
    文娥这番话令两个大男人顿时觉到了肩上的份量、责任,同时也豪气顿增!
    三人抖擞精神,昂然朝那城门而去。
    守卫城门的兵卒竟有近三十人,许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不似平日那般懒散,而是警惕十分,执刀拔剑,森严壁垒。这二更鼓后突见有人走来,自是顿时警觉。两领头的提刀迎上喝问:“什么人?半夜三更的已关了城门,你们还想到哪里去?”
    胡清心里骂了句:一番废话,爷不是为了出城,奔这城门来干鸟事?!
    骂归骂,口中他却为拖延时间争取靠近而应付说:“军爷,可别吓着了我媳妇,我岳母家在城外,生了重病,让我们连夜赶出城去……”
    夜半守着两扇城门,本就无聊致极,两头领中一个贫起了嘴:“女的是你媳妇,那这个就是来报信的你那小舅子了?!”
    话音未落,三人已近了了俩面前,孙德昭一句粗骂冒了出来:“什么小舅子,爷还是你母舅呢!”
    那贫嘴头领一愣,还没醒过神来,孙德昭已抬刀挥起,砍了过去。
    贫嘴头领顿时不明不白的就成了刀下亡灵。
    另一头领慌了,边拔刀相对,边大声喝令:“小的们,来了强人,都给我上呀——”
    那些兵卒,自恃人多势众,也来不及思忖这两男一女若不是本领高强,怎敢夜闯城门,挥刀便杀了?他们的头领。这时听得头领一声喝令,稀里糊涂就一拥而上。
    一时间,力量悬殊的两彪人马就在城门内撕杀了起来。
    胡清与孙德昭背对背,把文娥夹护在当中,如转轮般边转边拼杀着围上来的兵卒,生生地在重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到了城门边。
    城门紧锁!
    他们急转身,背靠城门,执械看向重又逼近的那未死的十余兵卒。
    双方一时僵持了起来。
    那头领一声冷笑:“小子耶,就凭你两男一女,想闯过爷这一关?还不快快缴械受死!”
    胡清大喝:“爷也不想你们凭白无故去死,懂事的快交出钥匙,打开城门,送我们出城,我们间从此就算恩怨两清!”
    那头领一愣:“你还嘴硬?!”
    孙德昭毕竟性急,这时抢上一步,口中骂道:“那位爷嘴硬,本爷刀子更硬!”边骂边一刀砍下,杀了那头领。
    众兵卒骇得纷纷后退。
    胡清急了,大喝:“谁也不准再走一步,哪个有胆,先杀哪个!”
    众兵卒又骇得忙停了步子,像木头人似的呆立着不敢乱动。
    文娥摇头而叹“唉,我说你们要多蠢就有多蠢,还不快交出钥匙打开城门!”
    这句话提醒了懂事的,几兵卒急将目光看向那掌钥匙的。
    那人颤颤兢兢摸出腰间钥匙,背贴城门洞墙,胆怯地看着胡清他们,一步一移地摸向城门,而后飞快打开了那大锁,急急拉开了一扇城门,慌慌躬身相让:“爷请,爷请,爷一路走好……”
    胡清等人只求出城,哪愿杀生,将手中刀作势一摆,护着文娥直奔城外而去。
    三人护着太子,出了城门,狂奔了十里余外,寻了个野地歇等天明。
    天亮时分,三人重返大路,向路人一打探,果然走反了方向。此行胡清已向昭宗与何皇后讲妥,要带太子重返他的故土婺源。按说要走南门出城择路南下,如今却夺了个西门奔逃,要绕过去,还得多走些冤枉路。
    便又找人打探,如何绕回南下的路?
    这一打听,即打探出了惊天恶噩——昨夜东都椒殿内,女宫裴贞、李渐荣叛逆,昭宗身中七十二刀,被杀于龙榻之上!
    三人一时险些昏蹶。
    寻处野地,折节为香插于地上,三人抱着太子,面对东都跪地而拜。
    胡清忍泣颤声对怀中幼婴而道:“太子,你要记住你爹的忌日啊……”
    怀中太子,眨着大眼看向三人,好一阵,猛然放声啼哭起来……
    昨夜血溅西城门,惊动不小。胡清等人想绕道南下,平添了困难——洛阳城外远近十里,大到官道,小至野径,现时加哨设岗,要追捕夺城门而逃的顽凶!
    依着常理,风头正紧急着上路,风险颇多,本应寻个去处,暂且避上一避,待这风头过罢,再做定夺。
    但是,三人商议了一阵,决定还得冒险前行。理由是,眼下来看,朱全忠似乎还未察觉太子失踪一事,否则就不会是为追捕夜夺城门的顽凶而封锁大小要道,而该是盘查抱婴女子,追缉太子!这时再不动身,待朱全忠一旦察觉后,他必下大力气增派重兵沿途追捕。
    三人冒险重新上了官道,但遇官兵,早早躲避,就这么避一阵,走一阵,终绕到了南下的官道。
    原以为这下已过难关,官兵只注意西门方向动静,南下之路会有缓冲。岂料想,这南下的路关卡更严。
    三人一时不解,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胡清猜测:“莫非朱泼三察觉到了我们?”
    孙德昭摇头:“并非如此。”
    “那又是为了什么?”
    孙德昭苦笑:“朱泼三怕李唐臣民思念长安、择路重返,而这条官道也可绕去长安,这才更加封锁了。”
    这时天色已近晚,为了尽早离开险境,三人仍是决定再赶一程而后歇息。
    才走三里,突然又遇关卡。
    这关卡盘查更严。听说胡清与文娥是夫妇关系,小舅子孙德昭来接他们回娘家,那尖嘴猴腮的一个老兵卒,竟想出了个缺德的验查法子——让胡清去亲他媳妇!
    胡三少小入宫,当了公公,虽说内宫中他不泛接触女官、宫娥,但是如今要来真的,平常人尚讲个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还是个太监?胡清一时作了难。
    文娥也是羞愤难当,刚要娇骂几句,但一想到怀中太子,便又忍了,且准备了胡清来亲近自己,这时见胡清犹豫,她反倒急了:“军爷说要非亲不可,我早是你的人,就亲给他看,看得他瞎只眼吧!”
    那尖嘴猴腮的兵卒三角眼一瞪:“这小娘们,你是怎么说话的?”
    孙德昭早已看不下去了,厉声喝道:“她说的何错之有?军中怎会有你这么个败类!”
    这话一出,引起了一军将的注意,他走近孙德昭,看定了他:“听你这口气,怕也是个吃军粮的。”
    孙德昭一时愣了,他没想到一句话却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孙德昭正在犹豫如何回答,那将领已手一挥:“给我将他拿下,细细盘查!”
    几兵卒一拥而上,就要擒拿孙德昭。
    孙德昭情知此关非得硬闯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反手就从背上的行襄中抽出了藏匿的钢刀,连连砍倒了三两兵卒,拽上文娥就奔。
    胡清自是疾步追上。
    那些兵卒醒过了神来,一哄而上,穷追而来。
    孙德昭将文娥交与胡清,钢刀一摆:“你们先行,我来断后!”
    孙德昭迎战兵卒,浴血而战,只在拖住追兵,让胡清与文娥护卫太子跑得远些。
    拼斗了一番,又砍了几人,孙德昭回头一看,胡清与文娥逃向了身后一处山峦,这才边战边退,想伺机抽身去追他俩。
    这帮兵卒,恁是顽而不化,死打蛮缠,硬是苦苦追逼不肯罢休。
    孙德昭退到了一处隘口,再回头一看,文娥竟跌倒在地,胡清费力搀扶起她,俩人步覆踉跄,速度渐慢。
    孙德昭暗叫一声:“不好!爷今日还不能就这么退了,还得再抵挡一阵!”
    孙德昭立于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昂首挺胸大喝:“不怕死的你们尽管上前,爷今天豁出去了,跟你们玩个痛快!”
    这一猛喝,倒把众追兵镇住了,顿时,众人不敢再贸然上前。
    孙德昭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看来军中也是鱼龙混杂,这多怕死的来混饭吃。”
    那追兵军将也是精人,被孙德昭这么一派,更不肯甘休,于是手臂一挥:“给我放箭!”
    众兵卒一字排开,拉开强弩,乱箭齐发,一时间飞疾如蝗,铺天盖地朝着孙德昭飞射而来。半袋烟的工夫,孙德昭已如是只刺猬,浑身插满了箭,血流如注。
    临终的孙德昭,面绽笑意,轻声自语:“我孙某对得起圣上、皇后了,对得起老兄三公公了……”
    自语过后,孙德昭砰然倒地而亡!
    众追兵赶到面前时,均不忍目睹孙德昭那惨状。
    那军将毕竟是军中的人,当即命令手下:“这人算条汉郭,抬回,厚葬!那俩人也别追了。”
    胡清与文娥这时已攀上了山峦半腰。
    立在突兀的巨岩上,胡清远远地目睹着这一切,痛在心头。
    眼见着追兵抬着孙德昭退去,没再追来,胡清明白,许是孙德昭那浩然正气,感染了那些兵卒军将,这才退兵,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天色断黑,胡清搀着文娥,这才摸下了山。
    他们就近在路边找了家鸡鸣草店,歇了下来。
    店家见俩人疲惫不堪,且怀抱幼婴,不禁感叹:“你们可是想重返长安?这些日子,来这歇脚的你们这样的人不少。看来,李唐难灭,人心所向啊。”
    草草洗罢,吃罢,正要歇息,突听得外人嚷马喧。
    胡清警觉地翻身而起,提着钢刀,先走向文娥的睡房拍了几下门:“文娥姑娘别慌,外面由我应付。”
    随后,胡清虚掩上自己的房门,提刀闪身藏匿在了个暗处,静观其变。
    一阵拍门巨响,小二开了店内,两军将走进店。
    其中一清瘦军将问店家:“店家,刚才是否有一男一女,怀抱婴儿住进了你这发财小店?”
    店家一愣,随即陪笑:“军爷,你是认识小的的,这事常有,次次也带过去了!你就……”
    那军将一笑:“这次非同以往。”
    店家急问:“看这情形,该不会是个钦犯吧?”
    那军将忙说:“那倒不是。今儿还真得为难你一下了,你就实话说了罢。其实,依我这门外的人手,你说与不说,也是一样。”
    胡清听到这,心中暗想:这倒也是,凭这些人马将小店一围,挨间搜去,自己必定现身不行。
    这时只听那军将说:“说句诓语,我这是专门寻他而来。”
    “捉他?”
    “不,是投奔他!”
    店家似有不信。仍在犹豫。
    胡清见这情形,思忖起来。看这军将,问话得体,不似蛮横无理一辈。带着兵马不强行搜查,反倒求询店家。这种的人,要坏也坏不到哪去。于是,为了免得店家为难,便从暗处走了出来,朗声说道:“你也别难为他,寻的可是我这个人?”
    那军将一见胡清,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请问这位客官,你可就是与禁军指挥使孙德昭将军同行之人?”
    胡清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孙德昭这人底细?便问:“你也认识孙德昭?”
    那军将这时点了点头:“看来今日闯关之人便是孙将军与你了。”
    胡清将胸一挺:“是我你又怎的?”
    那军将闻言,急拱手而拜:“末将专程追来,要寻的就是你。”
    “寻我何事?”
    “能否借步一谈?”
    于是,俩人到了侧廊。这时,那军将自报了名姓:他叫汪永。
    原来,今夜孙德昭的尸体被抬回军营后,汪永一见,面色大变。副将金传胜惊问:“你可是认识这个人?”
    汪永低语:“他乃是当朝宰相,前禁军指挥使孙德昭大人。”
    汪永与金传胜是禁军改编之时,被朱全忠收编进了自己的部下。禁军中有些得力人手,朱全忠尽是这般安排,一为己用,二为便于掌控。汪、金二人被混编入朱军后,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是一时没有声张。
    今天近晚,另一军将竟将孙德昭的尸体抬回,汪永听了他的禀报,心知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孙德昭才会亲身出马相护,闯关奔路。于是便与金传胜商议:朱全忠多行不义必自毙,离开他是迟早之事。今日孙德昭亲自相护之人,必是个重要人物或有件什么重要之事,如今孙德昭将军一死,何人还能顶替他去完成大任?不如你我趁此机会离开朱军,护他一程吧。于是,俩人不顾天黑,一路追了过来。
    胡清听了,一想,便问:“你俩想护送我?可知道我是何人?”
    汪永摇头:“不知道。但孙将军肯舍身相救的人,必可信赖!此为其一。”
    胡清便问:“这其二怎讲?”
    汪永一笑,说出了缘由:“这其二更有讲究。大人可是欲下江南?”
    胡清点头。
    汪永又说:“大人此去,只怕是要回婺源。”
    胡清一怔,看向汪永。
    汪永一笑:“不瞒大人,在下已识出你便是三公公了。实话说吧,在下也是婺源人氏,久慕公公连伺二帝,为家乡人长脸了。此番我随公公回乡便是。”
    胡清说:“随我而行,只怕险象丛生啊。”
    汪永却说:“正因如此,末将俩才要相送一程!你就应允了吧。”
    于是,胡清点头应允了下来。
    汪永好是欢喜,急拽过金传胜做了介绍。
    而后,俩人出了小店,对众随行兵卒朗声宣布:“我与金大人在此与你们别了。你们全回去吧。记住,有良知者,今夜之事连同我俩去向,你们应守口如瓶!”
    众兵卒当地跪拜而别,齐声说道:“大人放心,小的们不会愧对大人!”
    胡清目睹这情形,不禁感概重生,心知这两人能与军中弟兄相处如此,人品人格,定是上乘。
    遗返了众兵卒,汪、金二人被引见了文娥,胡清细说了原由,汪、金大怔!
    汪、金当即跪地对天而拜,口中说道:“圣上在天灵,罪将跪地盟誓,此生此世,必护卫太子平安长大成龙,继承李唐大业!”
    胡清也颇有感慨,对汪永说:“看来苍天有眼,这一路南去,路途险恶,孙德昭这一死,我还真有担忧。没料到这时,却送来了你们二位,助我护送太子,真真是天不灭曹,李唐脉不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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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胡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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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17-11-12
八、朱温篡位丧天良
    壬寅夜椒殿之变,昭宗遇害。
    事毕,朱全忠才赶到椒殿,名为“救驾”,实则查验蒋云晖等人处理的诸事可有庇漏。
    血河清尸,朱全忠立即产生了怀疑。
    他看向蒋云晖:“谁先冲进的椒殿?”
    龙武军将史太回禀:“末将。”
    朱全忠转问史太:“殿内之人,全都在这吗?”
    朱全忠指了指大殿上的那些尸体。
    史太有些迟疑,不便作答。
    蒋云晖只得说:“由我之手,只放过了一个人。”
    “谁?”
    “何皇后。”
    朱全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无讥讽地说:“你好会办事。只怕留下了大麻烦。”
    依朱全忠这意思是说,借着今夜之变,能杀的需尽数杀了,否则,留下的再想杀,还得另找借口由头。
    蒋玄晖倒是没这么考虑:“梁王欲立,还怕没诛她的借口。”
    朱全忠摇头:“圣上驾崩,我即接位,诸藩镇未必心服。这戏还得唱些时日。”
    蒋玄晖便说:“既是这样,这宫中倒也需有个她,做个摆设。”
    朱全忠不悦地说:“你少来这套,分明是你那妇人之心,下不了手,还找些理由来搪塞我。”
    蒋玄晖慌忙跪地而拜:“末将心存犹豫不忍伤她,是因尚有嗷嗷待哺的幼婴。”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朱全忠,朱全忠急问众人:“那个孩子,现在何处?谁人见过?”
    众人齐摇头。
    朱全忠气急败坏地大吼:“滚!全给我去找,把他给我快找出来!”
    顿时,椒殿内外一片忙碌。
    哪里还能寻得出这新太子!
    朱全忠斥责蒋玄晖:“全是你做下的好事!尚偌逃匿,后患无穷!”
    蒋玄晖见朱全忠如此下大力气要寻这太子,情知自己是惹下了大祸,一时不敢轻易作声。
    未能搜出新太子,朱全忠一时便不敢即位称帝了。
    朱全忠对蒋玄晖说:“你惹下天大的祸了,我暂且不予追究,不过,你需得做出一件事来,将功抵过!”
    朱全忠交给蒋玄晖要办的这一件事,就是假传遗诏,拥立昭宗第九子李柷即位称帝!
    次日朱全忠召集众臣早朝,宣称女官裴贞、李渐荣叛逆,杀死了昭宗,由蒋玄晖假传遗诏,拥立十三岁的太子李柷为帝,沿天祐年号,称为唐哀帝。
    哀帝当国,一切政事都由朱全忠决策。那些以哀帝名义下达的制敕,全是按照朱全忠的意思办的,所谓“时政出贼臣,哀帝不能制。”甚至,连哀帝哪天可上朝,哪天不能上朝,也全得遵循朱全忠的意思。
    天祐二年(905年)十一月,哀帝准备在十九日亲临祠坛祭天。
    历代皇帝即位,都走走这个过场。当时,各衙门也已经做好了举行礼仪的各项准备,宰相也已下南郊坛熟悉有关仪式。
    但是,朱全忠听到后,很不高兴。
    祭天,岂不是求苍天保佑延长大唐国运?而这,是准备随时篡位的朱全忠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但他又不便明说。
    只是把那不悦挂在了脸上。
    仅此,便令有关主持的官员们甚是惶恐了。于是,他们借口改期,最终使这事不了了之。
    窥斑可见一豹。
    为使朱全忠那脸色能由阴转睛,紧接着,哀帝做了些补救:将已为梁王的朱全忠,加授相国,总百揆,又进封魏王,所担任的诸道兵马元帅、太尉、中书令、宣武、宣义、天平、护国等军节度观察处置等使的职务照旧。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兼备九锡之命。其地位距离九五之尊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时的朱全忠,授意蒋玄晖筹划“禅位大典”了。也就是说,他要迫逼哀帝“禅让”皇位给他,掩人耳目、名正言顺地做皇帝。
    朱全忠的亲信李振和帝相柳璨,自然摸透了他的心思,于是成了加快他称帝的帮凶。
    李振多年参加进士科考总是不中,对朝廷衣冠之流裴枢等人怀有切肤之痛。于是,在他和柳璨的捣鼓下,朱全忠将裴枢、独孤损、崔远等朝臣三十多人,集中到了黄河边的白马驿,全部杀死,投尸于河,制造了惊人的“白马之变”。
    看着尸体浮沉于河,李振对朱全忠说:“这些人常自谓清流,现在投入黄河,就变成浊流了。”
    朱全忠大笑。
    “白马之变”惊动极大。依朱全忠的意思是,蒋玄晖应该乘机力邀群臣联名上奏,逼哀帝“禅让”皇位了。
    然而,蒋玄晖似乎并不懂事。
    朱全忠问他:“准备禅位大典之事,进行得怎样了?”
    蒋玄晖却说:“只怕时机还没成熟,百官不尽听从吧?!”
    朱全忠大怒:“如今连圣上都得听命于我,何有百官不从一说?哼,是你不愿意吧?!”
    说罢,朱全忠抽剑便把蒋玄晖杀了。
    随后,朱全忠又借口“玄晖私侍积善宫皇太后何氏,又与柳璨、张廷范为盟誓,求兴唐祚”,将何皇后杀死,并废黜为庶人,宰相柳璨被赐死,哀弟九兄弟全部用药酒毒死,太常卿张廷范被五马分尸,其同伙不是被除名便是被赐死。
    朱全忠已是生杀予夺,大权在握了!
    他让满朝文武联名上奏,请哀帝让位于“德高望重”的他!
    天祐四年(907年)三月,经过一番假意的推辞,时为天下兵马元帅、梁王的朱全忠“接受”了哀帝的“禅位”,建国号梁,改元开平,以开封为国都,史称后梁。
    唐朝就这样灭亡了,共历二百八十九年,二十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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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17-11-12
九、龙珠泄密婺源府
    此时的胡清与文娥、汪永、金传胜,已护着太子返回了江南故里,婺源小城弦高。
    朝廷几度更变,他们已是无暇顾及,只存一个心念:要把太子扶养成人。
    当初到了弦高,胡清谢过了汪永、金传胜:“太子安然脱险,全仗二位鼎力相护,如今已到这里,二位有何打算。”
    汪永一笑:“公公,你说我俩还回得去吗?”
    汪永、金传胜背叛朱全忠护送太子离去,泄密与否,只在迟早,朱全忠岂能放过他们。
    三人哑然失笑。
    于是,几人合计,要认认真真开始了居家过日子。
    胡清便问汪永:“你家在本县境内,你可重回故里。”
    汪永一笑:“在汪家谁个不知我乃是宫中禁军头领,这番回去,如何解释?岂不是非旦自家要掉脑袋,还得连累了你等众人?!”
    胡清一想也是,只得说:“这就苦了你了。”
    胡清借得乡邻一闲院,开始置办家业。
    都是吃惯了皇粮的人,当初只当能步步高升,会有飞煌腾达之时,哪里有赚钱重新置办家业的打算,银子平日里早就像流水般花得所剩无几。如今几口人的一个家,什么物器都需要买,银子自是不够花的。
    这天,文娥私自将昭宗裹在龙袍里衬的那颗龙珠,揣在了身上,上街置办用物。
    文娥走进间当铺,以龙珠兑换银两。
    隔着高高的柜台,老帐房先生验罢龙珠,注视了一眼文娥问道:“这位客官,你真要把它当了?你可知它珍贵着哪。”
    文娥点头:“这是祖传之宝,如不是眼下急等钱用,怎敢舍得把它拿来典当。”
    老先生问:“敢问客官,你这珠子来自何处?”
   “这也需问?”
   “嘿,不好意思,我们只做干净的买卖,依常规得问上一句,凡窃或盗,一概不受。”
    文娥心里一愣,心知遇上了个行家里手,若不如实说来,便会被看做了脏物,只得说:“听祖辈说,这颗珠子来自皇家宫内。”
    ——“呵,多有得罪,老朽眼拙,不知府上也是出过了贵人。”
    一阵写契画押,文娥总算把银子兑到了手。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当铺老先生遵得铺规,守口如瓶,没四处里说。可他欣喜的把玩那龙珠,爱不舍手,却被小伙计看在了眼里,甚感奇怪。
    “师傅,不就是颗珠子吗,看你喜欢的。”
    “哎,这你就不识货了。这哪里只是颗珠子?这是龙珠!”
    就这样,当铺收得了一颗龙珠的消息,不径而走。
    半下午时,当文娥指使着家俱店伙计把购得的一些家俱装车运出城时,满城兵士顿时出动。
    一队士兵接管了城防。
    幸亏他们也是大意,见文娥已在出城,只是催她快走,大车一出城门,身后的城门顿时被紧紧关闭了起来。
    大街小巷,开始了盘查!
    文娥慌了,冷汗直冒。
    她心里明白,许是那颗龙珠,泄了天机!
    县令余守义今天正在府中大宴宾客:为三岁的儿子余磊过生日。
    在这山高皇帝的小城,县令不啻于便是一个土皇帝了,自然是满城豪坤,争相登门,赠礼相贺。
    众人酒兴正浓之际,衙门的捕头匆匆而来,寻得上首正席的县令,附耳低语了数句。
    余守义听了那几句耳语,不禁一怔!
    随即,他打着哈哈:“哈哈,这事也只得辛苦你了。要不,先喝上几杯再走?!”
    那捕头连连摇手:“谢了谢了,大人既然正忙着,卑职先去应付!”
    说罢,那捕头又匆匆离去。
    捕头走后,又小饮了几口,余守义借口要小解,离了座位。
    众人也不在意,只是大呼小喝地端杯,斗酒……
    余守义独立在书房内,此时正愁肠万断。
    刚才在席间,捕头来禀报,弦高城里出现了颗龙珠。此乃宫中之物,为何会流落于此?一时间,满城开始盘查,要寻那位女子,问个究竟。
    余守义一听这消息,不禁便一怔!
    其实,只有他心中清楚,这事或许与朝廷传下的密令有关:昭宗被害之夜,宫中有人逃匿,携带贵重器物连同一个幼婴!
    密令是当今朝廷传下,这“逃匿”一说,自然指的是旧帝身边之人。
    什么人?为什么逃?那幼婴又是谁人之后?
    宫中,除了圣上,谁又能在宫中育子?
    余守义看那密令时,心中已猜到了八九:许是圣上临危托孤!
    朱全忠却要赶尽杀绝!
    若是一般歹人,携“贵重器物”逃匿,自会将它深藏不露,又怎会轻易示人?兑银?
    余守义没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他只是打着哈哈支走了捕头。
    让他们去搜吧,查吧。他们并不知晓那密令,查一阵后,自然便会罢手。
    只是,自己却不然!
    看来,这太子已到婺源!
    龙珠向他泄露了这天机!
    因为,婺源县城之所以六年前由清华搬到了这弦高来,全是因了弦高出了一人!
    这人在宫中!
    莫不就是他?回来了?!
    真要向朱全忠讨功邀赏,或许这是个天赐的良机。
    只是,余守义做不到。他不屑去做!
    “想我余守义,是前朝考取的进士,得这七品的官职,朝廷惊变,我无从效力,岂又能乘李唐之危,投井下石?!”
    想到这,余守义只觉得自己胸中,一股正气正在涌动。
    但是,且慢!
    义士千古留名,却也得之不易。
    太子落脚婺源,迟早天机会泄。自己情知内情,瞒而不报,更不搜捕,日后如何向上峰交待?
    左思右想,愁肠欲断。
    “罢罢罢,为个义字,我且杀身相取吧!但愿以我一死,换得此事了断,太子无恙!”
    ……
    婺源县令余守义,为三岁儿子大摆生日宴席之日,席间突然离座,自悬于书房梁上,不白而亡。
    一桩离奇疑案,成了千古之谜!
    当天夜间,首先探得龙珠之事而后密报给捕头的那个歹卒,被人暗除,弃尸于市。
    县衙里的仵作验尸时发现,那歹卒双目被剜,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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